坐在金殿上的皇帝陛下在羣臣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同,似乎是很鎮(zhèn)定的接受著一撥又一撥各國使節(jié)的朝見。他說話得體動作得宜,始終保持著大昭帝王的威嚴(yán)。
然而贏素自己卻知道,自己的心早就飛回了西廂村。
早朝就是在這種魂不守舍的煎熬裡好不容易度過,贏素推掉了午膳後所有的約見,他必須趕回娘子身邊去,他覺著自己是沒了魂兒了……
大年夜娘子走得時候已然那麼晚,城門必定是關(guān)了的,他竟連這些都忽略掉!娘子在別院受了凍又在雪夜裡熬夜了一宿,不病都難!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馬車中回想著昨晚的一切,贏素似乎覺著自己還在夢中,在極端清醒的時候思索那些過往,顯然是痛苦的。
贏素很想再給自己一記耳光!
馬車?yán)u在後院停下,不等擺好腳凳,贏素已經(jīng)跳了下來快步朝著他和嶽西住的小院兒跑去,他得給娘子道歉,哪怕她一時不肯原諒自己,也得去……
那一耳光他沒有抽,留給娘子有力氣的時候動手吧,這一巴掌是他該挨的。
只是,如今小院裡卻是安靜的過了頭,連院門都是緊閉的,難道娘子還在睡著?
贏素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只站在院子裡一看就知道了:屋裡屋外都沒有人!
他凌晨離開的時候娘子才沉睡過去,就算用了藥身子燒退了,她現(xiàn)在的身子也都沒有痊癒,怎麼會不在屋裡呢?
“陛下。”
“高文。”贏素?fù)]手止住匆匆而來的高公公向自己行禮的動作輕聲問道:“我娘子呢?”
“回陛下,我們當(dāng)家的一早就去了太平局。”高文垂首應(yīng)道。
“她病的如此沉重,去鋪子裡做什麼?難不成你們太平局的東家還要事必躬親?”贏素負(fù)手站在院子裡,說話的聲音清冷。
高公公依舊是頭也不擡,現(xiàn)如今他拿的是當(dāng)家的給支的月銀,自然心裡只把當(dāng)家的放在頭一位。她囑咐的事,他當(dāng)然要辦好,哪怕面前站的是皇帝陛下他也不怕,反正他們這些人在行宮的時候就該死了,不是凍死就是餓死,而當(dāng)家的讓他們這些人都活了下來,那他們的命就都?xì)w了嶽西!
“回陛下。”高文依舊垂著頭,只是他跟著嶽西的日子久了,又是府裡年紀(jì)最長的,連嶽西平日見了他都稱呼一聲‘高伯’,因此此時他雖然垂著頭,卻與宮裡的那些太監(jiān)的垂首而立不同,站在贏素的位置,他覺著高公公是梗楞著脖子在和他說話……
“鋪子裡的事有幾個掌櫃的操持,我們當(dāng)家的並不多費心,今日必須去太平局一趟是鋪子旁邊的財神廟是我們當(dāng)家的出銀子從新修葺的,廟裡的財神也是我們當(dāng)家的請人重塑的金身,今兒頭一天接受香火,請了高僧去做法會,當(dāng)家的必須去!”
“嗯?”贏素聽得有些鬧心,想了想也沒想明白財神廟頭一天接待信衆(zhòng),請和尚做什麼?
“哦……”看出皇帝陛下心存疑惑,高公公又解釋道:“財神廟後面有一處亂葬崗子,太平局興建的時候動了不少裡面無主的墳塋,當(dāng)家的慈悲,怕那些孤魂野鬼無處可去,便又在財神廟邊上同時修了一座廟,小廟,裡面供奉了地藏王菩薩!”
聽到嶽西重修了財神廟,贏素暗自點頭,說起來自己還在那座破敗的財神廟裡住過一夜,也算是受過財神爺?shù)亩骰荨S致犝f她不僅重修了財神廟還新建了一座菩薩殿,贏素又有些哭笑不得,還真沒聽說過把這二位供奉在一處成了鄰居的事兒呢!
如此異想天開的主意也只有他家娘子才能想的出吧?
“城外那麼多處地方,太平局爲(wèi)何非要建在那處不祥的所在?”不過一想到財神廟離著墳場不遠(yuǎn),贏素還是覺著有些不妥。
“不祥的所在?”高公公輕聲重複了一遍皇帝陛下的話,思索了一陣才慎重的說道:“可我們當(dāng)家的卻說那裡是她的福地,當(dāng)初她就是被裝在薄皮棺材裡淺淺的埋了接了地氣才又活了過來……”
贏素閉了嘴不再言語。
時間久了,有些事,尤其是那些做的不太好的事都會被自己刻意的忽略掉。
舊事重提,一樁樁一件件的細(xì)細(xì)想來,贏素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對娘子做了那麼多混賬的事!
早先是因爲(wèi)誤把韓花朝當(dāng)做了她,結(jié)果他掏心掏肺的將韓花朝捧在手心裡六年,卻把娘子扔在能凍死人的行宮裡不聞不問……
緩緩的走到屋前,贏素輕輕地推開了門,如同娘子還睡在屋裡一樣,裡面的藥氣頓時撲面而來,苦的贏素舌頭髮麻!
從小到大,他吃的藥比吃的飯食都多,只有遇到娘子以後身上的蠱毒才慢慢的安分下來,毒發(fā)的時候越來越少,因此那些祛毒的湯藥便也被他停了。
如今再聞到著苦澀的藥味,贏素仍會覺得嘴裡也跟著發(fā)苦起來。
嶽西沒在屋裡,便也沒生火盆兒。好在只斷了半天的炭火,倒是不覺得有多冷。
贏素很想追去太平局,可細(xì)一想,既然是新廟頭一天接受香火,說不準(zhǔn)去的信衆(zhòng)不少,自己出宮到西廂村沒帶幾個侍衛(wèi),隨便的走動並不太好……
“陛下,傳膳嗎?”
萬歲爺回來的這個時辰才過了午膳時間,高文覺著還是多問一句的好。當(dāng)家的出門前說了:他是陛下,你們該如何伺候就如何伺候,禮數(shù)斷不能少。
“嗯?”贏素往門口看了看,隨即點頭:“那就傳吧。”
不大會兒的功夫,高公公端著飯菜進來,四菜一湯,還有一碟子餃子,不多,只有八個。這是帝都過節(jié)的規(guī)矩,進了正月餃子要從初一吃到十五纔算完。
阿修跟在高公公身後不言不語地送了火盆進來,又端著銅盆出去端了半盆子熱水放在架子上。
一切都是按照嶽西在家時的習(xí)慣安排著。
她說過:冬天,屋裡放著火盆雖然暖和可太乾燥,臉盆子裡放半盆水散散水氣,正好能讓屋裡覺出舒服來……
一個人吃了頓沒滋沒味的午飯,贏素很沒有胃口,但他把那八個餃子都吃了。
看著高公公收走了碗筷,並關(guān)上了房門,贏素嘆了口氣,走到牀邊仰身躺了下去,他側(cè)頭在牀單子上聞了聞,那上面是皁角的味道,看來娘子出門後牀上的被褥都被換過了。
贏素翻身趴在牀上伸手把壓在被子上的枕頭拖了過來,他又湊過去聞了聞,而後心滿意足的抱著枕頭閉了眼,枕頭上都是娘子的氣息,那樣氣息是會讓他覺得安寧的氣息。
很快的,倦意襲來,贏素有些昏昏欲睡,又伸胳膊扯過被子來胡亂的蓋在在自己的身上,很快,他便睡了過去。
親政之後,贏素一直很累,從大年三十到現(xiàn)在他也沒睡多少時候。
如今總算是躺在了這張讓他覺得無比心平氣和的牀上,贏素越睡越沉……
……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他自己又醒了過來。
那是他該進城上早朝的時間,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
“什麼時辰了?”黑暗中,贏素低聲問道。
“寅時一刻。”暗衛(wèi)回道。
“我娘子呢?”身上僅有的一點點睡意迅速退去,贏素坐了起來,先往身邊看看了,牀上只有他一個人,娘子的枕頭躺在他的身邊,而他的那隻枕頭還放在牀裡,顯然是沒有被人動過。
暗衛(wèi)不知道主人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他只是負(fù)責(zé)皇帝陛下安危的,其餘的事情都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贏素?zé)o聲的起牀,點了桌上的油燈,愣神的功夫房門已經(jīng)被敲響:“陛下。”是高文的聲音。
“進來吧。”贏素淡淡的說道。
敲門……這也是娘子的習(xí)慣,在宮裡,誰敢去敲皇極殿的大門那一定是不想活了。
高公公手裡端著早膳進了屋,兩個小菜,一隻滷蛋,一碗粟米粥。身後還是跟著小夥計阿修,他又端了只炭盆進來。
贏素這才發(fā)現(xiàn)昨天送進來的那隻炭盆早就被端了出去。
這更是嶽西囑咐過的:炭盆只要是虛了就一定要端出去,否則人會中了煤氣……
煤氣是什麼?除了娘子贏素從未聽別人說起過,但他知道確實是有人被炭火薰死的。
娘子說的話其實大多是有理的。
阿修放下炭盆,又去端了半盆子溫水回來,贏素正好用了洗漱。
離開西廂村的時候,贏素特意撩了簾子囑咐躬身候在馬車邊上的高公公:“我娘子回來,不要讓她再出門,朕下了早朝就回來。”
“是。”高公公畢恭畢敬的回道。
又畢恭畢敬的送了皇帝陛下的馬車出了後門,高公公關(guān)了兩扇厚重的院門,在裡面鎖上,而後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對著小狗兒一樣尾隨在身後的阿修說道:“趕緊回去睡個回籠覺去,還早呢……”
“咱當(dāng)家的今兒回來啊?”阿修的雙手?jǐn)n在袖中,小跑著跟在高公公身後。
“不該問的別問!”高公公冷冷的甩下一句。
阿修對著老頭兒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徑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
贏素下了早朝之後沒在宮裡耽擱片刻直接就往西廂村趕,走到半路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上朝時的朝服。
“先回別院!”
回別院換了便服,贏素才急匆匆的回了西廂村。
小院裡仍舊的空無一人。
“你們當(dāng)家的就沒說什麼時候回來?”贏素微笑著朝著躬身在自己身邊的老太監(jiān)問道。
“當(dāng)家的沒說啊。”高公公趕緊搖了頭:“老奴也不敢問吶。”
------題外話------
今兒週末,單位忙,我下班晚了,字?jǐn)?shù)少,見諒~\(^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