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嘯澈心無波瀾,深邃的雙眸定定的望著方雲逸,“放心吧,我沒什麼同情心,更不會婦人之仁!”
聞言,方雲逸推開門,房間裡的寒昭南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神采飛揚,鬢角的頭髮早已全部白透,原本魁梧的身形也變得消瘦,早已不見了從前的挺拔。
方雲逸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拍了拍寒嘯澈的肩膀後便退了出去丫。
寒昭南轉過頭定定的看著寒嘯澈,那雙歷經世事的雙眸渾濁的不見任何光彩,“你們來了!”他說話的聲音虛弱無力,完全就像是行將枯木的老人。
不過,他佈滿皺紋的蒼老臉上帶著淺淺的、淡然的笑容,就像他們之間曾經恩怨全都不曾發生過。
寒嘯澈並沒有說話,被挑斷了手筋的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緩緩的走上前,“嘯澈,我們叔侄兩個也曾經像別的叔侄一樣親近過吧!”
當年,他對大哥雖然心生不滿,但的確是疼愛這個聰明又穩重的侄子,所以他們叔侄兩個的關係是真的很要好。
就算後來,他親手殺了大哥和大嫂,但對於寒嘯澈這個侄兒他是真的下不了手,所以纔會留住他的性命。
再後來的事情全都超出了他的預期,和寒嘯澈之間的關係也偏離了軌道媲。
“你很恨二叔吧!”寒昭南自說自話的問道:“我想你應該是很早已經意識到了,我和你爸媽的死有關,對不對?”
寒嘯澈沒有否認,“是!”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他的確一直是相信父母的死與寒昭南之間有著擺脫不了的糾葛。
寒昭南輕笑著,走到寒月瞳面前,神情慈祥的道:“月瞳,我也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看著眼前這個他一直以來都有覬覦之心的女孩,他才發現自己第一次能夠用純淨平和的心態去面對她,“從你到寒家後,我從來沒有盡過一次長輩的責任。”
誰知寒月瞳卻是絲毫的不領情,揚起小臉,嘟著小嘴滿臉不屑的道:“我不需要!”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指望過能從寒昭南這個所謂的二叔那裡得到關愛。尤其是這一次,他竟然又對寒嘯澈痛下殺手之後,她就恨不得將寒昭南給凌遲處死以泄心頭之恨。
若換做平時,寒昭南一定會很不忿她的這種態度,可現在他已經全然沒有了那種心思,反而第一次感慨,從前爲什麼就沒有發現這丫頭這麼率性可愛呢?
所以對於她的這種冷淡的態度完全是絲毫不以爲意,輕笑著徵求她的意見,“我有些話想和嘯澈單獨談談,月瞳能不能迴避一下?”
寒月瞳沒有回他,擡頭看著身邊的寒嘯澈,接收的後者點頭示意後,寒月瞳這才警告道:“我告訴你,別想再使什麼壞心眼兒了,否則,我會讓你死得比豬都難看!”
說完轉過身對寒嘯澈交待道:“小叔,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的話叫我哦!”
寒嘯澈啼笑皆非的看著她,“瞳瞳放心!”
待寒月瞳出去後,寒嘯澈的目光落在寒昭南的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臂上,“你的手,怎麼樣?”
寒昭南微微笑了下,雲淡風輕的道:“沒事!不過就是兩隻手廢了而已!”
寒昭南望向自己的雙腿,“好在現在腿還能動。”
似是在說家常般,對寒嘯澈得意的炫耀著,“我現在已經能用腳做很多事情了。”
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寒嘯澈說,“不知道我能不能像別人一樣,用腳學會寫字?”
說著擡起頭,對上寒嘯澈的雙眸,“嘯澈,對不起!”
寒昭南臉上顯現出悔改之意,“大哥從小到大都那麼照顧我,可是我卻被嫉妒矇蔽了心,竟然做出那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我殺了大哥、殺了大嫂,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葬身火海的情形就像個揮之不去的夢魘,每天夜裡都折磨得我不能入睡。”
“我害怕,真的害怕極了!”說到這裡,寒昭南就像是看到了什麼讓他驚恐的畫面般,雙眼睜得很大,“我害怕的根本不敢關燈!”
“以至於現在,我都一直保持著開燈睡覺的習慣。”
寒嘯澈沒有因爲他的悔悟而退讓,依舊咄咄逼人的問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寒昭南似是早就想到了他的這種反應,脣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似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的興致,寒昭南似是哀求般的請求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與靜怡無關,我希望你不要再爲難她。”
“我沒興趣!”寒嘯澈神情冷漠的道:“但若是她再敢做出什麼傷害瞳瞳和笑笑的事情,我會讓她比現在更悲慘!”
寒昭南知道,現在的沈靜怡對寒嘯澈他們來說完全是無害的,所以她應該是安全的。
那麼,他也就能放心了!
看著他脣角揚起的那一抹詭異笑容,寒嘯澈沒來由的心中一凜,但因爲只是轉瞬即逝,所以便沒有放在心上。
“今天我只是來見你,但並不代表原諒。”寒嘯澈冷冷的道:“我只是不想讓你過得太安穩而已!”
對二叔的叔侄感情早就被他一次次的消磨殆盡了!
這一次,他恨並不是因爲寒昭南對他痛下毒手,而是讓他在乎的人承受了又一次的心理煎熬。
所以,就算這一次寧如意不出手的話,恐怕他也會給寒昭南一些教訓的。
但今天看到寒昭南這副模樣,也更加堅定了他之前的想法——活著纔是對自己敵人最好的懲罰!
“二叔,自此以後,我們恩斷義絕!”
寒昭南明白,做爲寒家掌門人的寒嘯澈說出這句話,就意味著他被徹底驅逐出了寒家。
看著那個小時候他疼愛無比的侄兒高大挺拔的身影被那道門漸漸的隔絕在兩個世界,寒昭南終於釋然的笑了出來。
“砰!”正在笑對寒月瞳的寒嘯澈聽到自身後那道門背後傳來的一聲可怕聲響,高大的身軀爲之一震,定定的呆立在原地。
“小叔!”寒月瞳臉色慘白的走到他面前,驚恐的睜大了雙眼。
寒嘯澈機械的轉過身,冰涼的手輕顫著打開那道門。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看到的便是寒昭南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他是眉心中槍,除了赤著的那隻右腳之外,身上的衣物都很整齊。
“我現在已經能用腳做很多事情了。”寒嘯澈耳邊突然迴響起寒昭南剛纔對他所說的這一句話。
這就是所謂的訣別嗎?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寒昭南竟然會親手瞭解掉自己的生命。
“小叔!”寒月瞳被那眼前觸目驚心的情景給嚇壞了,撲進寒嘯澈的懷中,再也不敢面對眼前那刺目的鮮紅。
將寒月瞳發抖的身軀護在懷中送到方雲逸面前,“雲逸,麻煩你照顧瞳瞳。”
方雲逸點點頭,“嘯澈哥放心。”
輕輕拍拍寒月瞳的後背,“瞳瞳聽話,先跟雲逸去房間休息好嗎?”
寒月瞳沒有拒絕聽話的跟著方雲逸離開了。
這種時候,她也的確是幫不上他什麼忙。
待寒月瞳離開後,他纔回過身詳細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寒昭南。
他的脣角依舊揚起解脫的弧度,在刺目的血腥中顯得那麼詭異森寒。
寒嘯澈突然想起剛剛他欲要離開之時,寒昭南臉上那轉瞬即逝的笑容。他原本是真的懷疑自己看錯了,但如今看來,寒昭南是早在那時……不,或者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
寒昭南的身邊有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的左角沾染上了一些鮮紅的血跡。
緩緩俯下身,將那個信封撿起打開,那上面的字跡工整而剛毅,顯然是寒昭南的手沒有受傷之前便準備好的。
信上除了懺悔對自己兄嫂犯下的至命錯誤,更多的是對過去生活的懷念。
提及了寒嘯宇,責怪自己沒有盡到一個身爲父親的責任,讓兒子沒能夠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中長大。
最後還不忘記再次請求寒嘯澈放過沈靜怡,讓她平靜的生活。
寒嘯澈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空氣中的氧氣也變得稀薄,讓他的呼吸都顯得有些侷促。
“叫人來吧!”寒嘯澈走出那間血淋淋的房間,對等在門口的方雲逸道。
方雲逸找來人將寒昭南的遺體帶走,“嘯澈哥,怎麼辦?要不要通知嘯宇回來?”
寒嘯澈長嘆一口氣,神情嚴肅的道:“怎麼說二叔就只有嘯宇這一個兒子,二叔的後事還是應該由他來做主。”
就算再怎麼恨,就算有多深的心結,恐怕人這一死,所有的恩怨也都隨風散去了。
處理完寒昭南的後事後,在離開之前,寒嘯宇去探望了沈靜怡,將父親去世的消息告訴了她。
讓他預料之外的是,沈靜怡沒有太多的情緒波瀾,顯得異常的平靜。
寒嘯宇本是想留一筆錢給她,但沒想到卻被沈靜怡拒絕了:“你爸留給我的已經夠多了,足夠我衣食無憂的生活。”
也是在那一天,寒嘯宇是真的明白了,沈靜怡對父親原來是真的存有真情的,只是從前他沒有以正常認真的態度去看待過他們的那一段感情。
寒嘯宇在離開前,將父親名下的那幢房產也轉到了沈靜怡名下。
反正對他而言,那個所謂的家已經沒有了任何,與其賣給別人,不如留給沈靜怡,也好爲她將來的生活提供一些幫助。
“我知道我不該有這樣的請求,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他葬在了什麼地方,”也許是怕寒嘯宇會誤會,她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要去祭拜他。”
她知道,寒嘯宇是一定會將寒昭南和他的母親合葬在一起,根本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可無論怎樣,她只是想去看看寒昭南,不讓他那麼孤單。
寒嘯宇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將墓園的地址告訴了她,“我沒有將他和我媽葬在一起。”
“我外公外婆不會同意,”寒嘯宇神情悲傷的道:“而且我想,我媽也一定不願意再見到他。”
那天后,寒嘯宇回了英國,而沈靜怡就越發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每天除了讓護工送她去墓園看望寒昭南之外,多餘的時間都留給了養老院的那些老人們。
平靜的時間似是過得異常快,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那個深冬和寒冷的春天一起埋葬,又是一個炎炎夏日,將至預產期的寒月瞳身體卻沒有太大的變化。
小腹隆起的也不大,身形也依舊纖細輕巧,從背後看,甚至看不出她懷孕。
寒嘯澈爲此沒少花費心思,每天都鑽在廚房裡變著花樣的爲寒月瞳做一些精緻的食物。
可那丫頭除了食量大增,每天都將他做食物吃個乾淨之外,真是連一丁點肉都不肯長。
這麼纖弱的她要怎麼生孩子?
“媽咪,你還要吃嗎?”小傢伙看著面前那幾個已經空了的碗,有些擔憂的問道:“再這樣吃的話會不會撐壞胃?”
其實,他並不擔心媽咪會撐壞胃,而是怕會給他生出一個胖得超乎想像的妹妹出來。
寒月瞳將一個盛滿面的碗端到自己面前,那雙貪婪的眼神一直落在那碗麪上,“別擔心,媽咪我可是有大胃王潛質的。”
從廚房裡出來的寒嘯澈手裡的盤中還有兩碗麪,“慢慢吃,還有很多。”
小傢伙看著自己的爹地完全一副二十四孝沒用老公的姿態,真是不得不感嘆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爹地,你就不怕把媽咪給吃壞嗎?”小傢伙不解的問道。
他就不明白了,之前連水都不肯多喝一口的人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能吃?簡直能與千與千尋中那一對變成豬的父母相媲美。
從三個月前,媽咪嚷嚷著要吃日本烏冬面後那一天開始,她的一日三餐除了那該死的面就再無其它了。
更要命的是,他那個奴隸爹地竟然就跑去日本料理店學了,而且這一做就是三個月,完全是不厭其煩啊!
最最要命的是,還要強迫他也每天吃這種該死的面。
天,如果再繼續吃下去的話,他真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身爲麪條啊!
“爹地,媽咪究竟哪天才能生妹妹?”小傢伙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寒嘯澈柔情無限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小妻子完全不雅甚至有些粗魯的吃相,雙眼含笑的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還得十二天。”
這孩子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容易健忘?同樣的問題,每天都要問個六七遍。
自己問著不煩,他回答的都煩了好不好?!
“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去廚房盛。”寒嘯澈就像生怕她會餓著般問道。
寒月瞳卻只顧著將麪條往嘴裡塞,完全騰不出多餘的空間說話,只是一個勁的點著頭。
看到她的樣子,寒嘯澈二話不說,屁巔屁巔完全不顧男人形象的小跑著衝進廚房去盛面。
看著這樣的父母,單手拖著腮的小傢伙只能無奈的搖著頭。
看來,這樣成天吃麪條的該死日子恐怕還得再繼續下去啊!
“啊!”吃得正歡的寒月瞳突然驚叫出聲,手中的筷子也失去了支撐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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