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快醒醒啊!”男孩的哭叫聲。
“媽——”男人的輕聲呼喚。
“媽——”女人的急切呼喊。
苓希迷迷糊糊地聽到這些聲音,拼命想站起來,可是身子怎麼也動彈不得。苓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渾身大汗淋漓,很吃力地,終於緩緩地睜開眼睛。
一束柔和的光線投入到她的眼眸,周圍是安靜的,又是急切的。此刻,她正躺在病牀上,戴著氧氣罩,坐在牀邊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男孩。男孩正擦乾淨(jìng)眼角的淚珠,望著她,突然驚喜地叫到:“奶奶醒了!”
這時,旁邊的男子興奮而感動地握起苓希的手,“媽,您終於醒了。”
苓希恍惚中記得,自己才24歲,竟然當(dāng)上奶奶了,心下感慨不已。然而實際情況卻是,她現(xiàn)在的面容已經(jīng)有七十八歲之餘。“我——怎麼會——在這裡?”苓希問道,可這聲音,分明發(fā)自一個蒼老而緩慢的老太太。
“您忘了。您在公園散步時不小心絆倒了,是路過的丈哥把您送到醫(yī)院的。我和福鬱、小蕓才趕到這裡。您昏迷了一個上午了。我們都很擔(dān)心您。現(xiàn)在終於醒了,我們這下放心了。”男子說道。
“怎麼會——絆倒?”
“您是不小心踩到了一顆石子摔倒的。”女子提醒道。
“只是——一顆——石子——而已.....”苓希茫然了,原來真的老了,秋棣棠把他帶到了她的老年,老到會被一粒小小的石子絆倒。
“那你是——”苓希緩緩側(cè)過眼,望著男子,問道。
“我是您的兒子逐灘啊!”男子握緊她的手。一時間心中害怕起來,擔(dān)心母親這次摔傷,是不是造成失憶了。
“媽,我是您的兒媳福鬱,”女子急忙接過話,並指了指男孩,“這是您的孫子蕓皖。”
“哦——”苓希繼續(xù)閉著眼。陷入了無邊的沉思中。如果生命還未曾輝煌過就走到了尾聲,如果鮮花還未迎接晨曦就要沐浴夕陽之輝,如果可以比任何人先一步看到故事的結(jié)局,那會不會,相當(dāng)?shù)氖?
“奶奶。”小蕓推了推苓希的肩膀。
“奶奶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吧。”福鬱一把拉過她兒子,訓(xùn)斥道。
逐灘鬆開手,擡起手臂看了看手錶,中午12點剛過,到吃午飯的時間了。拿起手機,在上面劃了幾下,點了“月朗風(fēng)清”套餐。輕聲對他母親說:“您先休息會,午飯到了,我叫醒您。”
苓希微微點了點頭,沒有睡著,只是不想去面對這突然的蒼老。
“放心吧,醫(yī)生說了,媽這次摔倒沒有傷到腦部,不礙事的。”福鬱壓低聲音對逐灘說。逐灘原先還緊皺著眉頭,直到苓希甦醒後,心情纔開朗起來。
大約二十分鐘後,一個穿著白底綠花色制服的年輕小哥緩緩?fù)崎T進來了,面帶微笑且禮貌地對大家說:“您好!‘月朗風(fēng)清’送到,山間明月照我心,江上清風(fēng)送國香。請品嚐!”每一個聽到他聲音的人,無論有多愁雲(yún)滿布,都會瞬間心情舒暢。
“請到這邊來,謝謝!”福鬱說道。小蕓去幫忙了。逐灘過來輕聲叫她母親,並扶起她。苓希聽到小哥的聲音早就忍不住要見識見識了,這新時代的服務(wù)真叫人拍案叫絕啊!苓希打量起這位笑容可掬的年輕人,面容清秀,做事幹淨(jìng)利落,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人如沐春風(fēng)。他們老闆真會挑人!
不一會,飯菜都擺在了牀邊的桌上。苓希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病房只有她一個病人,一張牀,一套桌椅,就像家裡的居室一樣。是設(shè)計者巧妙安排,將柔和的燈光,一株常青盆栽植物,病牀、大顯示屏,簡單地擺放在適當(dāng)?shù)奈恢茫瑺I造出一種溫馨、舒適的氛圍。
小哥佈置好後,就出去了,走的時候還禮貌地輕聲關(guān)上了門。大家回頭準(zhǔn)備安排病人吃飯時,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厚厚眼鏡的年輕醫(yī)生輕聲推門進來。“付醫(yī)生!”逐灘過去打了聲招呼。這位醫(yī)生走到牀邊,關(guān)切的問道:“醒了多久了?現(xiàn)在感覺怎麼樣?”福鬱接話道:“醒了好一會了。”
苓希遲疑了一下,畢竟心態(tài)年輕,說笑道:“感覺——還不錯。”大家都笑了。醫(yī)生對苓希做了檢查,單獨和逐灘說了幾句,就出去了。
好了,終於可以吃飯了。新時代的菜餚會是怎樣的呢?苓希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蕓,”苓希說道,“扶我到椅子上。”小蕓急忙過來。但是逐灘執(zhí)意要揹她,她也拗不過兒子,只好依了。
沒想到坐上椅子後,感覺真不一般。這個椅子也是一流的,實木紋路渾然天成,高度也剛剛好。難道住進了一等房?
來不及細想。因爲(wèi)真的該吃飯了,眼前的菜餚看起來實在是,太——
八塊紫薯糕像花瓣似地擺在盤子裡,盤子中心則放著一隻淡黃色調(diào)味碟;草綠色菜蔬隨意地放在白玉盤中;一道清真鱈魚,鮮美可口,滋味濃厚;四碗青瓷蓮花碗裡放著四隻青瓷蓮花勺,碗裡盛著蓮子羹,晶瑩剔透,清香撲鼻。
這裡的外賣竟然不是塑料盒裝的!
病房的擺設(shè)如此溫馨,連自點的菜餚也是親切的。苓希對這樣的服務(wù)感到驚呆了。
大家開始吃飯了,相互夾著菜,一片歡樂的景象。
用餐完畢,福鬱把碗筷收拾並洗涮乾淨(jìng)後才放到門外,說是等那位送餐的小哥自己來取。
吃完飯後開始有了力氣,苓希在小蕓的攙扶下坐到病房的梳妝桌前,這梳妝桌比較簡單,但是鏡子上,卻清清楚楚地映照著她的蒼老容顏。苓希難以置信,這張褶皺的臉龐,竟然就是她自己。她最寶貴的青春已經(jīng)成爲(wèi)歷史,光輝的歲月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鏡子裡那雙凹陷的眼睛,讓她望而生畏。兩個中年人管苓希叫媽,本來還有些不習(xí)慣 ,可現(xiàn)在看來,這樣的稱呼實在很恰當(dāng)。
那麼秋棣棠現(xiàn)在怎麼樣了呢?她的母親,是否依然健在?苓希想著,自己病倒了,他們應(yīng)該會在身邊的。
“秋棣棠呢?”苓希問到。福鬱和小蕓都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她。只有逐灘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心中突然抖了一下。早在幾十年前,他的父親就失蹤了,這麼多年來,母親從沒提起過他,更不願聽到別人喊他的名字。可這一次,母親竟然自己開口問了,並且心中沒有一絲傷感的情緒。難道真是失憶了?
“啊——不認識啊!您在說誰呢?”爲(wèi)了不引起母親的傷痛情緒,逐灘故意避而不談。
“不認識?他不是——”苓希心下想,難道自己後來改嫁了?這件事勢必要弄清楚的。
“我想出去走走。”苓希說道。
“下午的時候外面比較曬,在醫(yī)院外的走廊散散步就好了。您身子剛好點,不要走太遠。”逐灘說道。其實苓希醒過來之後,身體雖然垂垂老矣,但神智卻是年輕的,恢復(fù)地比尋常老者快許多。
“嗯。”
“要不我背您出去吧?”
“不用。”苓希不服老地說道。
小蕓找來奶奶的柺杖。奶奶一手拄著柺杖,一手撐著小蕓,開始往外走了。苓希走之前回頭對逐灘說:“你們忙去吧,小蕓陪著我就行。”
“您當(dāng)心點啊。”逐灘示意小蕓照顧好奶奶,並提醒他,“別在外面呆太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