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是這屆學(xué)生最後一次參加爲(wèi)民的校運會。

文科班因爲(wèi)男生資源稀少, 許多項目心有餘而力不足。

儘管如此，在兼職班長的學(xué)生會主席宋小少爺?shù)膹埩_下，9班還是將所有能報的項目報了個全。

這日下午是拔河賽, 每班5男5女出賽。

9班一共只有七個男生, 除去最爲(wèi)瘦小的兩人, 其他五名無論胖瘦全數(shù)上場, 站在場邊氣勢上依舊矮了理科班一頭。

宋彥使出全身解數(shù)給信心不足的隊友們鼓勁, 代表文科班上場的幾名高個女生一致表示：“你們站穩(wěn)了就行，發(fā)力的事兒交給我們。”

男生們自然不甘居下，摩拳擦掌, 勢要拿下第一局。

說巧不巧，第一輪抽籤就與3班狹路相逢, 看著陸靳泓捋著袖口帶著3班隊伍站在對面, 趙影擠眉弄眼地衝他做鬼臉。

塗伶替王煒珺拿著外套, 一面向陸靳泓笑道：“你可不許給九班放水，趙影在也不行。”

“哪能呢？”陸靳泓手指擦了擦鼻尖, “她哪能容我放水，毀她一世英名。”

“知道就好。”塗伶笑嘻嘻地退回觀衆(zhòng)席。

陸靳泓衝趙影挑挑眉，趙影回了個鬼臉表示who怕who。

宋彥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將手中的麻繩拽得死緊：“手心都朝上，別怕摔, 勝利是我們的。加油！”

“加油！”9班的五名娘子軍嗓音嘹亮。

裁判哨響, 雙方拉拉隊聲音不相上下, 趙影也顧不上去看3班, 只顧著攥緊了拳頭給自己班鼓勁。

因爲(wèi)班裡沒有胖子壓軸, 並不壯實的宋彥不得不拼盡全力去降低重心穩(wěn)住隊伍。

趙影看著他漲紅的臉，竟覺得這樣的宋彥比日裡頭髮梳得一絲不茍要帥氣得多。

十個人在“一二一”的號子聲裡都是青筋直冒, 趙影第一次對這個嶄新的班級生出了榮譽(yù)感，她和身邊的姑娘們一樣拼盡全力地喊著“1——2——1——”

然而，畢竟3班的壓軸是外號小胖的範(fàn)遠(yuǎn)航，和陸靳泓身材相當(dāng)?shù)乃螐┤绾文軌旱米≥S？9班的頹勢沒多久就顯露出來，隨著號子節(jié)奏越來越快，角逐也越來越明顯，繩結(jié)越發(fā)朝著3班方向移動，終於連宋彥也腳底打滑地向前滑去，敗局已定。

因爲(wèi)用力過大，失去控制的瞬間9班的幾人跌坐一團(tuán)，站在場邊的方小柔第一個衝上前去扶宋彥。

方小柔名字很女性化，身材卻頗有點女漢子味道，人高馬大，但因爲(wèi)9班娘子軍人才濟(jì)濟(jì)，居然沒能排的上場。

趙影和其他女生也上前去攙扶前排的女同學(xué)，場面頗有些悲壯。

人羣裡忽然傳出一聲：“9班怎麼上場11個人，作弊還尼瑪輸啊？”

聲音不大，卻足夠在場所有人聽見。

宋彥三兩步衝到說話的3班男生面前，冷聲質(zhì)問：“你說誰作弊？”原本白皙斯文的臉，因爲(wèi)先前的用力和當(dāng)下的激憤而漲得通紅。

是個文理分科後從其他班轉(zhuǎn)入3班的男生，見宋彥氣勢洶洶，也不願失了面子，擡手一指方小柔：“她剛不也在隊伍裡嗎？”

“你他媽哪隻眼睛看見她在隊伍裡？”

“壯得跟牛似的你跟我說她沒上？”

“方小柔只是過來扶人，比賽時候她沒有上場。”趙影站在宋彥身側(cè)，據(jù)理力爭。

“滾球，你當(dāng)人都跟你一樣瞎？放著這麼個壯漢，不讓她上場？”

“你他媽才瞎！”宋彥竟出人意料地一拳，直直地打在那男生的下頜。

趙影忙拉住宋彥的胳膊：“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你他媽敢罵老子的人！”如果不是被趙影拉著，宋彥眼瞅著又是一拳。

那男生被溫小川打橫攔著腰，一手扶著下顎，恨不能上前跟宋彥拼個你死我活。

趙影此刻也沒心情跟宋彥理論，只連拉帶拽地拖著他回班，一面招呼：“好了好了，散了，散了吧！”

陸靳泓欲言又止，只能目送趙影拽著宋彥離開，轉(zhuǎn)身和負(fù)責(zé)裁判的高一學(xué)弟招呼：“看看就算了啊，別跟老師說了。”

小裁判滿臉崇拜：“我知道，嗯……你是陸靳泓對吧，我認(rèn)識你，物理老師總誇你。”

陸靳泓一笑，拍拍他的肩。

片刻後，九班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都回到了教室。

原本就是自習(xí)課，教室的氣氛彷彿凝滯，沒有人說話。安靜得只能聽見方小柔壓抑的啜泣聲，顯然那個男生一席話傷害了青春期少女敏感的心。

趙影的同桌是個箍著牙套帶著金屬框眼睛的文靜女孩，叫郭思靜，就連她此刻也平復(fù)不了心情，一支筆在稿紙上胡亂畫著。

宋彥則在座位上背打得筆直，打了人的手，到現(xiàn)在還有火辣辣的感覺。

忽然，從走廊處傳來一陣喧譁，緊接著有人大聲喊著：“趕緊關(guān)門！關(guān)門！”

後排女生不明所以地探身去看，卻立刻慌慌張張地一把將教室後門關(guān)上反鎖，同時嚷著：“關(guān)前門！”

第一排的女生也手腳麻利地鎖上教室門。

直到這時，趙影才從走廊窗戶看見七、八個生面孔的男生，扛著椅子站在外面，氣勢洶洶地叫囂：“打人的狗崽子，滾出來！”

宋彥一拍桌子站起身，被同桌拉住了衣袖。

“學(xué)生會是什麼狗屁？主席了不起？”爲(wèi)首的男生人高馬大，滿臉挑釁，“別當(dāng)縮頭烏龜，有本事打人，就別躲！”

宋彥甩開同桌的手：“總不能給他們堵在裡面罵吧？”

趙影回過身，軟糯的語調(diào)也急促起來：“馬上老師就會過來，別出去。老師來了，他們自然就散了。”

外面還在叫囂：“比賽作弊還打人，沒王法了是不是？滾出來，給老子揍一拳這事就算完。”

宋彥怒道：“你哪隻狗眼看見我們班作弊？”

“夠膽別躲烏龜殼裡吠，出來，來跟老子比劃比劃。”

教室的前後門同時被人拿椅子撞擊，發(fā)出轟響。

膽小的女生嚇得尖叫起來，宋彥被激將得捺不住性子衝到門口就要開門出去，趙影猛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之鄭重竟讓他沒有追上前。

趙影拉開門栓，挺胸擡頭地站在那羣起鬨裝兇的男生面前：“我再慎重地說明一次，方小柔在比賽的時候沒有站在隊伍裡，是裁判吹哨以後纔過去扶人的。請不要再污衊9班作弊。”

“你誰啊？”爲(wèi)首的男生擡起下頜，鼻孔看人。

“我是副班長。”

“哎喲，原來還是個官，失敬失敬。”男生訕笑著話鋒一轉(zhuǎn)，“誰要聊做不作弊？我來找打人的孫子討公道，少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

“宋彥打人不對，但是他誣衊罵人在先，”趙影擡手指著站在人羣裡揉著下頜的3班男生，“道歉也應(yīng)該有先來後到！”

“起開，誰跟你理論先來後到！”那男生說著，一手推搡在趙影肩頭，她一個踉蹌撞在教室門框，幸好及時扶住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趙影擡起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陸靳泓已經(jīng)擋在她和那男生的中間。

他語氣裡隱隱帶著威脅的意味：“張銳，你再動手一次試試。”

“這是誰啊？你們一個、兩個都維護(hù)她？陸靳泓，搞清楚，小松纔是我們一國的。”爲(wèi)首叫張銳的男生顯然沒有想到同伴陸靳泓會倒戈。

陸靳泓似笑非笑地挑眉：“是你沒搞清。”

王煒珺身後拖著塗伶，也走上前拍了下張銳的肩：“走吧，看我面子上。”

塗伶滿臉擔(dān)憂地躲在王煒珺身後，目光直打量捂著肩頭的趙影，比著口型問：還好吧？

趙影搖了搖頭。

忽然樓梯道里傳來男生的聲音：“老鄭來了，趕緊走！”

簡直像是聽見城管來了的小商販一般，剛剛還熙熙攘攘的走廊，瞬間撤得一乾二淨(jìng)。

張銳撂了幾句狠話，話沒說完就被同夥拽著消失在樓梯道，塗伶也被王煒珺推走了。

走廊上頓時只剩下陸靳泓和趙影兩人。

他看了眼教室裡滿臉寫著“圍觀羣衆(zhòng)不明所以”的九班男生女生，二話不說拉著趙影的手腕跑向走廊另一頭的樓梯，反其道行之往天臺跑去。

天臺上空無一人，跛腳的椅子歪到在地上。

陸靳泓鬆開手，退開兩步，歪頭打量她：“我說……你怎麼這麼傻？”

“我哪裡傻？”

“這種時候你出什麼頭，讓宋彥那小子自己應(yīng)付不好麼。”

“我再不去，等不到老師來，他們就得打起來了。你也不看你們班那幾個刺頭，那副江湖混混的嘴臉……嚇?biāo)纻€人了。”趙影揉著被撞痛的肩，“何況，我們班本來就沒有作弊，他們就是應(yīng)該道歉。”

“讓他們講講也就算了，何況裁判什麼也沒說。”

“不行，這是班級榮譽(yù)。”語氣一如從前，軟糯裡透著認(rèn)真倔強(qiáng)。

“你這非黑即白的性格……”

“不好嗎？”

“你知道嗎？小孩子才用是非對錯來判斷事物，成年人的世界裡只有值與不值。你如果爲(wèi)了爭一時意氣被誤傷，就是不值。”

趙影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是黑就不是白，是白就不是黑，我不喜歡灰色地帶。”

“那你討厭我嗎？”陸靳泓忽然問。

“不討厭啊，”趙影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下意識地答，“我怎麼會討厭你？”

“那就好。”某人一臉詭計得逞的滿足笑容。

趙影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中了圈套，紅了臉不再說話。

陸靳泓伏在欄桿上，側(cè)過臉，看著她：“你這種性格，不如去做記者吧。”

趙影覺得心頭有層迷霧被撥開，瞬間豁然開朗的感覺：“我可以嗎？”

他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點點頭，又問：“還疼嗎？”

她一愣，揉著肩膀：“還好，不怎麼疼了。”

“我來晚了，”他說，“鄭老在操場散步，找他費了點時間。”

她慢慢地?fù)u頭，聲音軟軟：“你來的，剛剛好。”

剛剛好，讓我說完了想說的話。

又剛剛好，擋在我的身前，像個張開翅膀的天使。

晚間，趙影習(xí)慣的打開廣播聽秋雨的《音樂方舟》，喜出望外的是居然聽見秋雨正用他溫厚的嗓音讀著趙影來信中的片段。

“第一次喜歡上的男生有可愛的小虎牙，在陽光下脣角有我喜歡的弧度，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藏了好多星星……在我跌落泥濘的時候，他像個攀巖的勇士丟下牢固的繩索，牽著我順著峭壁一路攀登。他像五月的風(fēng)，像上午的太陽，像最好的天使……我真希望，看到和他和那樣耀眼的女孩並肩的時候，心裡的妒忌能少一點……”。

趙影緊張地咬著筆帽，這些話真的是她寫的嗎？怎麼這麼直白啊！

秋雨溫柔的笑聲透過電波傳來：“這位署名小影的妹妹，初戀的感覺就是這麼患得患失，這不是你的錯。你聽我說，如果想要心裡的妒忌少一點，那你就更加努力，讓自己像五月裡的花，像清晨的露水，像被天使守護(hù)的公主，鼓起勇氣，成爲(wèi)能夠跟你的天使比肩的美好姑娘。下面這首歌，送給你，也送給你的五月微風(fēng)，梁靜茹的《勇氣》。”

梁靜茹的《勇氣》娓娓唱起……手機(jī)滴的一聲，有短訊進(jìn)來。

不經(jīng)意的翻開，發(fā)件人居然是陸靳泓。

簡訊裡，只有短短的一個符號“:D”

她居然忘記了，陸靳泓也是《音樂方舟》的鐵桿聽衆(zhòng)啊！

趙影把臉埋在歷史書裡，半晌擡不起偷來。

最終也沒回復(fù)他的消息。

神啊，誰來救救她，臉簡直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