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周枚仍頂著尹太太的名分與尹天睿出席宴會,形如行屍走肉的她心灰意冷,忍無可忍地對著只顧孜孜吸取尹熙熙音容笑貌的尹天睿說:“我們離婚吧?!?
尹天睿眼瞳微縮,依舊像一株永遠(yuǎn)向太陽45度角仰望的向日葵一般,望著遠(yuǎn)處拖兒帶女而來的尹熙熙,淡聲道:“你那個所謂的男朋友不是已經(jīng)離你而去了嗎?我所謂,只是你……你確定要離婚嗎?”
周枚心一顫,最後還是用沉默來應(yīng)對。她自然不願意和他離婚,這個男人除了錢以外,什麼都沒有給她。但以前那些口口聲聲說要給她幸福的男人,卻都早已拋棄她了!
除了這個男人,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二十年的光陰徐緩流走了。
這一年,比較特別,周枚雍容地挽著尹天睿一共三次出現(xiàn)在尹熙熙和顏司曜面前。
前兩次是尹熙熙和顏司曜那對龍鳳胎兒女都結(jié)婚了,而這一次,則是送他們到機(jī)場,因爲(wèi)人家兩夫妻要環(huán)遊世界去。
周枚百思不得其解,通共一年見一次面,尹熙熙憑什麼就執(zhí)意非指名要她和尹天睿來爲(wèi)她送行?
因爲(wèi)親近?她和她說話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好不好?
反正,尹天睿下了死命令,她非要來這麼一趟,好吧,她答應(yīng)來,完全是因爲(wèi)這些年來,她無論闖了什麼禍惹了什麼事,他就算不出現(xiàn),也出面爲(wèi)她擺平了!不見面,就電話裡也勸她好生照顧自己。
人非草木,二十年的歲月有功,她對他已生出若即若離的那麼一絲奇怪的依賴感。只是他,他冷血無情,把他所有的愛都給了他的“妹妹”。
尹熙熙一見著她,馬上把她拉到一旁,小小聲的說:“嫂子,我這趟遠(yuǎn)行,不知何時纔會回來了,我哥,請您照顧好他?!?
周枚低頭看了看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淺聲道:“唔,我會的,他是我丈夫嘛?!?
訥訥的笑開,尹熙熙抿抿脣:“嗯嗯,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我哥那腿是因爲(wèi)我而變成這樣的,我看著心裡不好受?!?
明知道他因你變成這樣了,尹熙熙,你卻一心投入顏司曜的懷抱裡享盡愛情的甜蜜,不曾回頭去看看可憐的尹天睿!
“我沒看出你有內(nèi)疚?!敝苊独渎暤溃难e的確是吃味的很。其實(shí),她又何嘗不知道尹熙熙她是無辜的。只是想到顏司曜,她心裡就止不住的窩起火來。
“嫂子”尹熙熙瞠大眼睛
,有些不敢置信周枚會這樣說話。
周枚徒地擡起眼睛直直逼視她,但是,後一秒她又看到尹天睿擔(dān)憂的目光往這邊掃來。
傻瓜!
周枚瞇起眼眸凝定尹天睿,心底猛地鈍痛。
她看到尹天睿開啓的口型,分明就是說著“拜託”兩個字。
“唔嗯。”周枚清了清嗓子,放鬆眸光,與尹熙熙重新對視:“我意思是,你不必內(nèi)疚,他身邊有我在,你放心。”
“哦哦?!币跷踹@才透出一口氣,再度握緊周枚的手:“謝謝你,嫂子,有你這句話,我安心了。”
“唔,旅途愉快?!敝苊稄?qiáng)迫自己生生牽出一抹笑容。
尹天??吹揭跷跣︻佒噩F(xiàn),方纔放下懸著的心,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周枚。
周枚與他的目光對上,一瞬間,覺得這二十年過得特別的揪心。
送走顏氏夫婦,又是分開各走各路的時刻。
“我送你。”尹天睿如是說。
“不必了,尹天睿,我們離婚吧?!敝苊恫痪o不慢地說道。
這話,尹天睿已經(jīng)聽得沒有了感覺,所以不願置評任何話。
“不願離婚,那我們生活在一起?!敝苊兜o地凝定他。
尹天睿皺了眉頭,上下掃量著周枚,在估算她這話中的真實(shí)成分有多少。
“我是認(rèn)真的,要麼分,要麼合,不喜歡再在灰色地帶徘徊,你選擇。”周枚豁出去地瞠視他。
尹天睿定定凝住她,從她眸瞳裡看出了堅決,他嘴角抽動,緩緩道:“好吧,離?!?
周枚如遭雷劈,僵在原地半分鐘之久,想不到,離那個字這麼容易從他嘴裡吐出來。
就像在菜市場買白菜那麼簡單又輕賤。
在他心裡,她周枚算什麼了?二十年的關(guān)係,離,一個字,就解決了。
一陣陣痹痛從心尖上掀動,緩緩慢慢地往四肢百骸蔓延,原來,有一種傷害,叫做離婚。
晃一晃頭,她在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明天9點(diǎn),民政局門口?!?
蹬著高跟鞋,她往接待大廳門口匆匆走去,越走越快,像是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趕一般。
淚水衝進(jìn)眼眸,澀得很,痛得很,滴落的時候,她伸手接住,那淚水汪在掌心猶如一顆露珠……
第二天,準(zhǔn)時9點(diǎn),周枚趕到民政局門口,尹天睿已先她一步抵達(dá)。
他找了熟人,省去不少辦證的麻煩。
新版離婚證居然是紫紅色的,拿到手,也燙了周枚的手。
“找個地方一起吃頓飯,好聚好散。”尹天睿一手握住周枚的手腕,第一次握得如此堅定不移。
周枚百感交集,心酸酸的由他牽引自己走向一家扒城。
來得早,客人不太多。
周枚專心的一小塊一小塊地切著牛扒,尹天睿默默看著她。
“佛說,凡事專心一致只做一件事,吃飯時就吃飯。”周枚幽幽說道。
“什麼時候參禪了?”尹天睿閃了閃眼眸,語帶輕鬆的問道。
離婚了,就輕鬆了。
周枚掀了掀脣角,一絲嘲諷的笑容逸出:“一個人,漫漫長夜,不去數(shù)家裡貼著的瓷磚有多少,就得看點(diǎn)書什麼的?!?
尹天睿蹙蹙眉:“小枚,對不起?!?
“你怎麼對不起我了?二十年來錢沒少給,現(xiàn)在離婚又狠狠讓我賺了你一半身家,你很對得起我?!敝苊恫嫫鹨恍K牛扒大大方方地往嘴裡送。
“嗯,如果你能這麼想,那就好?!币祛R查_動起來。
味同嚼蠟,周枚就是嚼不爛嘴裡的牛扒,難道牙齒不好了?
死命嚥下之後,胸口突然間悶得慌,她放下刀叉,不吐不快:“你爲(wèi)她甘心守護(hù)一輩子?就這樣看著?”
“是的?!币祛5ǖ胤畔碌恫?,先呷一口紅酒。
“爲(wèi)什麼不再去爭???或者,完全放開她?尹天睿,你還算是男人嗎?你去爭?。?wèi)什麼不爭呢?”周枚一把抓皺餐巾,抓得手筋畢現(xiàn)。
“聽我說,別急?!币祛5镍P眸微瞇,給她倒了紅酒,動作依舊如二十年前般優(yōu)雅迷人:“她之於我,就像別人花園裡的一株芙蓉花。我沒有辦法得到她,她就根植在別人那裡了,我拔不走,可我又做不到看不到她,怎麼辦?我只好風(fēng)雨無阻地去別人的花園前,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然後發(fā)現(xiàn)她過得很好,根本不需要我去澆灌,那我又能怎樣?就這樣啦,我在一旁看著也挺好的,平時不必我費(fèi)心淋花除草,還能觀賞到她的花容,我心滿意足了?!?
周枚淚流滿面,對他的話無從反駁,然後看著他啞口無言,二十年哪,究竟是誰誤了誰的青春?
這個男人的深情,爲(wèi)什麼就不能分給她一點(diǎn)點(diǎn)。只要一點(diǎn)點(diǎn),她就滿足了。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