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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雪山三魔

雪花飄飄,朔風(fēng)凜凜,崑崙山的雪經(jīng)過三日來的堆積,更厚了。

玉虛宮前的古鼎仍然傾斜著,蒼松的腰幹被雪壓得更彎,樹下兩張石凳掃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一排和尚盤坐在青石上。

四個蒲團並排在地上,兩張石凳上放著數(shù)十根籤,那些竹籤清晰地可以看出是才削好的,因爲(wèi)竹上水份還未乾。

鐘聲響起了,本無禪師錦裰袈裟在寺門口出現(xiàn),他身後跟著曇月、水月、鏡月三位老和尚,而石砥中卻跟紅袍白髮的七絕神君一起走了出來。

七絕神君哈哈笑道:“小娃兒,我們每人比上一場,若是誰在三個時辰內(nèi)解不了對方所設(shè)之陣,就算那人輸,你看這樣可好?免得太浪費時間了。”

石砥中點頭道:“好,就是這樣吧,請前輩先擺陣。”

七絕神君坐定後,拿起手中竹籤道:“我們同時擺,等下你來這兒,我到你那兒,你看這樣可好?”

石砥中抓起一大把竹籤在地上插了一根道:“還是前輩先擺的好。”

七絕神君朗笑一聲道:“好!我先來。”

他捏著一根竹籤,在地上畫著虛線,隨著他凝重臉色,無數(shù)交錯縱橫的線條被畫了出來,有的彎曲迂迴,有的卻筆直而去。

他右手如飛,隨著腳步的移動,一根根的竹籤循著那些虛線插在地上,剎時將石砥中周圍一丈方圓都布得滿滿的,把石砥中圍在裡面。

他插完最後一根竹籤,吁了一口氣,便盤膝坐回青石,靜靜地望著石砥中。

石砥中眼看七絕神君身形如風(fēng),轉(zhuǎn)眼自己便身居陣中,四外一片茫茫,毫無邊際。

他咬了咬下嘴脣,緊皺著眉毛在緩緩?fù)扑阒逍邪素裕X海裡映過寒心秀士所教授給他的一切殘缺古怪的陣式與一般的陣法。

一盞茶功夫過去了,瞑目的本無禪師睜開眼望了下石砥中,立刻又閉了起來,因爲(wèi)石砥中也是閉著眼睛盤坐著。

盤坐在青石上的二代弟子,齊都臉現(xiàn)緊張地望著石砥中,他們平靜得有若死水的心境,也不由爲(wèi)這關(guān)係著全寺生命的賭賽而起子波瀾。

兩個時辰過去,石砥中仍然閉目而坐,七絕神君臉上現(xiàn)出一絲得意之色,他一拍手道:

“小和尚,替我把酒菜拿來……”

他話未說完,便見石砥中兩眼睜開,微笑了笑,走下了石凳,身子一轉(zhuǎn)便在竹陣裡兜起圈子來,只見他腳下亂踏,時退時進,忽地一個翻身又面對這邊,飛快地走在竹陣裡。

七絕神君失聲叫道:“啊!這個精明的小鬼!”

石砥中面含微笑地走出竹陣,道:“前輩,你這乃是“黃河九曲陣”與“九九歸元陣”

互相連鎖而成的,破陣當(dāng)在第八十一根竹籤開始。”

他又走進陣裡,拔起一根竹籤,走了出來道:“現(xiàn)在整個陣式已破了。”

七絕神君疑惑地望著石砥中,道:“你這套從哪裡學(xué)來的?”

石砥中含笑道:“家父寒心秀士一生精研各種陣法,現(xiàn)在區(qū)區(qū)要排的陣法,叫‘十絕大陣’。”

他捏著竹籤,圍著七絕神君插滿地上,剎時密密的竹籤佈滿雪地,縱橫交錯,高低不一。

石砥中擦了擦頭上的汗,笑著對本無禪師道:“七絕神君真是鬼才,他將兩個陣法倒轉(zhuǎn)排置,使我還以爲(wèi)是一個古陣,自己弄迷糊了。”

他盤膝坐回石凳,靜神寧氣,緩緩?fù)菩兄w內(nèi)真氣,白丹田而起直行過任督兩脈,運行於體內(nèi)二匝。

自那晚起他經(jīng)過三天三晚的受著寒熱兩股氣流的交互化煉,復(fù)經(jīng)崑崙四大高僧以數(shù)十年生命交修的內(nèi)力打通穴道,所以他在任督兩脈一通,“玉香凝露枇杷”所蘊的靈效已全被吸收,僅三天他已成爲(wèi)內(nèi)功深厚無比的內(nèi)家高手,於是他出了洞……

此刻只見他寶相內(nèi)蘊,全身散出一層輕霧似的白色氣體,繞著身體迴轉(zhuǎn),臉上及皮膚現(xiàn)出一層晶瑩的光芒,彷彿是玉石所雕成的玉人一樣。

本無禪師驚喜道:“小師弟真的已練成‘般若真氣’了,你看他已至反本還虛的地步。”

“阿彌陀佛!”曇月合掌道。

“我崑崙將自此大放異彩了……”

日影漸移至中,淡淡的陽光下,石砥中呼了一口氣,睜開眼睛,他將視線投在自己所設(shè)的“十絕大陣”上。

“咦!”他一愕道:“他怎麼已走過四個門戶?莫非他已摸通了?”

七絕神君一生浸淫陣法之中,自命爲(wèi)一絕,自然有他獨到之處,故而他雖然從未見過這“十絕古陣”,但卻依推算之理,連闖四重門戶。

七絕神君仰天狂笑,大步踏出,道:“這一場你贏了,因爲(wèi)我破不了這個陣。”敢情他因過度耗費心血而致臉色蒼白。

“阿彌陀佛!”那一排僧人將站起來,朝石砥中道:“恭賀小師叔。”

本無禪師站將起來道:“師弟,用飯去,飯後再賽第二場。”

七絕神君笑呵呵道:“爲(wèi)了你這個陣,我當(dāng)要浮一大白,小娃兒,你跟我喝點酒吧!”

石砥中搖頭道:“在下滴酒不飲,爲(wèi)了等下就要來的三盤奕棋,更不能喝了,尚請前輩原諒。”

七絕神君掀須大笑,道:“我真是愈來愈喜歡你了,喂!小娃兒,你也不用再費神了,跟我走吧!從此我再也不跟這些禿驢找麻煩。”

石砥中道:“在下現(xiàn)爲(wèi)崑崙弟子,本門第一條戒律是不得欺師滅祖……”

七絕神君一愣,隨即笑了笑,飛身躍往後院而去。

午後,日影西斜,寒風(fēng)漸起,在古松下石砥中與七絕神君對坐著,在他們面前是一塊白石刻好的棋盤,此時兩方對壘,黑白子佈滿棋盤上。

七絕神君持白子,目光凝注棋盤中,沉吟許久還沒有放下那顆拈在手指上的白子。

本無禪師和他三個師弟齊都臉現(xiàn)緊張地望著密密的棋盤,因爲(wèi)在兩盤裡,石砥中和七絕神君都是一勝一負之?dāng)?shù),勝敗之關(guān)鍵完全取於這一盤了。

石砥中彷彿木雕泥塑的菩薩一樣,儘管寒風(fēng)吹得他衣袂飄飄,他也沒移動分毫,現(xiàn)在,他已將全部心神投入在每一顆棋子裡。

放在本無禪師面前的沙漏,粒粒細沙落下,很快的便漏滿了,本無禪師伸出手去,將沙漏倒置過來,一粒粒的沙又落下……

七絕神君瞥了下沙漏,迅速地收回目光,將手中那顆棋子放在棋盤上的一角。

石砥中目光神光一射,敢情七絕神君所下的這一著,確實是化腐朽爲(wèi)神奇,整個地挽救了他此處的劣勢。

這下該輪到石砥中皺眉頭了,他擡起一顆黑色的棋子,沉吟了半晌依然沒有放下去。

就在這時,山下數(shù)聲悶哼,慘叫聲聲中,三條灰白色的影子躍了上來。

在斜陽下,三綹白髯隨著晚風(fēng)飄拂著,三個老者冷峭地望著全在入神的古松下各人。

石砥中額上汗水直滴,他心力交瘁,連手指都微微顫抖,只見他猶凝了好半晌,兩指夾著顆黑子放了下來。

七絕神君哼了聲,拈起一枚白子,方待放下,便見棋盤上所有的棋子都被一股狂飈拂走。

他勃然大怒,一擡頭瞥見那三位老者並排站在石板道上,正冷冷望著這邊。

他長身立起,狂笑道:“我道哪個吃了豹膽熊心的,敢在我面前撒野,原來雪山三魔來了。”他臉一沉:“我老人家生平最忌憚的便是當(dāng)我面逞能之人,雪山三魔,你們是死定了。”

他活聲未完,長袍倏地鼓起,冷哼一聲,雙袖揮出,兩股銳利刺目的氣勁自袖下飛出。

雪山三魔一見七絕神君臉上泛青,鬚髮俱豎,不由大吃一驚,六掌齊出,氣勁疊起,如山涌出。

“轟!”一聲巨響,雪山三魔悶哼一聲,身形一斜,後退兩步,青石上頓時留下十二個三寸多深的腳印。

七絕神君臉罩寒霜,肩頭未動平空飄出一丈,落在甬道的青石板上,他冷冷道:“合你三人之力能擋得住我一招‘罡氣’也算難得,現(xiàn)在你們再嚐嚐我‘千山掌法’!”

斜陽下,他身影騰空,無數(shù)雪白的掌影,現(xiàn)出一道道悽迷的弧線,剎時便將雪山三魔圈在裡面。

本無老禪師臉色一變道:“七絕神君‘千山掌法’確是一絕,若是我們齊上或可擋住五十招,否則十招之內(nèi)我們便會落敗。”

石砥中緩緩站了起來,道:“七絕神君這等絕藝豈非天下第一?連掌門人你也如此說……”

本無禪師搖頭道:“中原之大,奇人異士多如羣星,我們這等功夫又算什麼……”

雪山三魔怪嘯聲聲,在連綿的掌影裡翻騰,氣勁數(shù)旋。

掌招如蠶抽絲,竟然很快地由劣勢扳轉(zhuǎn)回來,三人行動配合得甚妙,發(fā)揮出很大的威力,怪掌疊出.已將七絕神君擋住。

七絕神君也是甚爲(wèi)震驚,他長嘯一聲,四肢如同一隻蜘蛛,化成無數(shù)幻影席捲而去。

雪山三魔人影倏然散開,仰首望天,六隻手掌搭在一起,翻轉(zhuǎn)而上,迎著自空落下的七絕神君劈去。

“波”、“波”數(shù)聲掌風(fēng)相撞,隨即只見雪山三魔一起跌倒地上,頭上髮髻散開,落得一地的白髮。

七絕神君臉上嚴(yán)肅地凝望著倒在地上的雪山三魔,他沉聲道:“你們合手連擊的這套手法哪裡來的?有誰在你們背後撐腰?”

雪山三魔緩緩地站了起來,手拊胸膛,但見他們臉色慘白,忍不住一張嘴噴出一股鮮血。

雪地上立時現(xiàn)出粉紅色的印痕,彷彿點點紅花開放在雪地上。

雪山老魔瞪了一下七絕神君,冷哼一聲道:“你前些日子打傷的那個叫鄭風(fēng)的年輕人,本是我的徒兒,但現(xiàn)在已是他人的義子,就是那人叫我來的。”

七絕神君仰首望天,沉吟了一下道:“那是何人?”

雪山老魔默默注視著七絕神君,好半晌方始進出四個字:“幽靈大帝——”

石砥中可清楚看到七絕神君一震,他側(cè)首一看,驚見本無老禪師竟也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恐怖之色來,他不由愕然忖道:“何人竟敢稱爲(wèi)大帝?而且叫幽靈大帝?”

七絕神君愣了好半晌,突地仰天狂笑,並右手兩指道:“你擡出幽靈大帝來,難道我怕了?現(xiàn)在我仍要殺你們。”

雪山三魔見七絕神君以臂作劍,心中大驚,忙躍了開去,雪山老魔厲聲喝道:“你若殺了我們,崑崙將夷爲(wèi)平地,大帝的手段你是知道,他豈有放過與之一切有關(guān)之人?”

石砥中緩緩走了過去道:“象你們這種窮兇極惡之人,早該死無葬身之地了,怎麼會活到現(xiàn)在?”

雪山三魔一起大怒,雪山老魔冷哼一聲道:“你是神君弟子?小娃兒,你莫非不要命了?”

石砥中哼了聲道:“我石砥中乃崑崙弟子,豈有怕死之理?呸!吃我一掌。”

他深吸口氣,單掌一旋,瀟灑之極地揮出一掌。

雪山老魔只覺微風(fēng)颯然,突地一股窒人的雄渾勁道,壓將上身,他心中大驚,沉掌吸氣,盡提丹田內(nèi)功,平拍而出,掌心外吐,一股凝旋的氣勁劈出。

“嘭!”

一聲巨響,雪山老魔慘哼一聲,身子跌出五尺,右掌齊肘而斷,灑了一地的鮮血。

其他雪山二魔大吃一驚,怒喝一聲,兩股掌勁劈向石砥中而來。

石砥中似未想到自己會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一愣之下,已覺察到對方劈來的如山掌勁,急切之間,他身子一弓,推出一掌,石砥中身子一晃,終於站穩(wěn)了。

他已看到自己的腳已陷入青石寸餘,地上石屑粒粒,雪水飛濺,雪山雙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七絕神君朗笑一聲道:“好啊!佛門‘般若真氣’給你練成了,這下我老人家真有對頭了。”

雪山三魔怨毒地盯看石砥中一眼,老魔頭道:“你崑崙將自此不得安寧,我等非要叫你們死屍遍山……”

七絕神君雙眉一豎,目射神光道:“你們?nèi)粲幸唤z一毫不利於崑崙,我叫你們個個受我‘截脈切穴’之刑,要你們痛苦號哭,一月之後方全身經(jīng)脈寸斷而死……”

雪山三魔打了個寒噤,望了下站在蒼松下的四個老和尚,反轉(zhuǎn)身去,走下石階,朝山下躍去。

山上的夜來得較早,雖是黃昏,但是遠山已是蒼茫。石砥中注視著茫茫夜色,忽地感到一種孤獨的感覺,他嘆了口氣,緩緩回過頭來。

七絕神君道:“小娃兒,你嘆什麼氣?難道這場棋沒有贏,便不高興了?或者你認(rèn)爲(wèi)不該將那個老魔手腕打折?”

石砥中搖搖頭道:“這些都不是原因,在下只是嘆息人事無常罷了。”他問道:“前輩可知東海滅神島主是什麼樣的人?”

七絕神君訝道:“你怎麼會問起滅神島來?江湖上傳言滅神島爲(wèi)東海三島之一,島上之人邪學(xué)高明,武功大異常規(guī),顯然是走的偏激一道。另一個七仙島則與秦皇島遙遙相對,島上人也是神秘異常,從未在中原出現(xiàn)過……”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那麼雪山三魔所提之幽靈大帝,又是怎麼回事?”

七絕神君笑了笑道:“這些武林掌故以後再告訴你吧!不過……”他高聲道:“老賊禿,你知道‘幽靈大帝’是邪門之聖,若是他出來,那你們都完了,他可沒我這麼仁慈。”

本無禪師合掌道:“阿彌陀佛,魔焰高張,我等又有何計?”

七絕神君摸了摸鬍鬚道:“今日之棋賽算是和局如何?”

石砥中躬身道:“既然前輩如此相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七絕神君道:“今晚去我那兒,我要讓你聽聽我的琴音……”他溫和地道:“你智慧極高,因而也會感到一股憂傷吧?孩子,不要這樣,你有一雙眼睛,還是多觀賞這美麗的大自然吧!你看,崇山峻嶺,白雪松濤,修竹依依,寒梅馥馥,我們生活其間,實在並不寂寞的,你不要太過思慮了。”

石砥中默默望著緩行而去的七絕神君,心中彷彿有所得,又彷彿有所失去,本無禪師低沉的聲音已在他耳邊響起:“師弟,看來七絕神君確實對你有緣,怪不得先師曾說惟有你能困住他於崑崙三年之久。”

石砥中微微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他的思想已回到對父親的思念上去,於是他邊行邊問道:“師兄,往居延去的門人還沒回來?我,真不知家父到底怎樣了。”

本無禪師道:“哦!你又想家了,我派靈光去居延,想必近日就會回來。師弟,本門輕功‘雲(yún)龍八式’你練得如何?”他轉(zhuǎn)移話題,側(cè)臉問道。

石砥中一笑道:“師兄,你可要看?”

他雙臂一展,如白鶴亮翅,身軀已如風(fēng)飛起,在空中身子一斜,如夜鳥翔飛,繞空轉(zhuǎn)了三匝,而後如片落葉,飄落寺後。

本無禪師欣然的笑聲在夜空中傳出老遠,靜謐的松林開始有了絮語。

崑崙山的夜,如夢……

室外寒風(fēng),室內(nèi)爐火,精舍裡一燈熒然,香菸嫋嫋而散。

七絕神君盤膝坐在一面白玉古琴前,十指輕輕地按在弦上,輕按慢弄,剎時有如銀瓶乍破,水珠進濺,幽思一縷隨著琴音而起……

石砥中心神全都被琴音所吸,隨著琴音轉(zhuǎn)變,時而眉頭微皺,時而輕笑,更爲(wèi)凝澀的絃音而沉思,爲(wèi)那如金戈鐵馬的絃聲而激昂……

指動弦移,輕柔的聲音如慈母低喚,更如幽夜情人絮語,石砥中兩眼溼潤,已輕聲哭泣起來。

“唉!”七絕神君嘆了口氣,十指一彈,琴聲如裂帛一響,戛然止住,他望著驚醒過來的石砥中,笑道:“孩子,你的情感過於豐富,易受琴音所感,連我這普通的一曲都會如此,那你怎能聽完我‘天魔曲’呢?”

石砥中擦了擦流在臉上的眼淚,紅著臉道:“前輩琴聲的確已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下也只是盡力爲(wèi)之而已,不過前輩若奏‘天魔曲’在下則必心生警惕,而非適才的欣賞心情……”

七絕神君朗笑一聲道:“你真象我年輕一樣,倔強而富感情,孩子,你可要跟我學(xué)琴?”

石砥中道:“等晚輩與你一了恩怨後,再請教吧!現(xiàn)在晚輩要告辭了。”

七絕神君凝望了下石砥中那挺直的鼻子,頷首緩聲道:“也好,等我們一了恩怨,再細細地談吧。明天上午看你般若大能力!”

石砥中退出精舍,走到前院,望著那一排修篁,沉思了一會,但見他身軀一曲一彈,躍上竹梢。

竹枝搖晃,他折下一根長約四尺的竹枝,除去枝上葉子,飄身躍出寺外。

他身子方一落地,自寺旁竄來一條人影,喝道:“是誰?”

石砥中腳尖一轉(zhuǎn),懷抱竹枝,瞥見兩個守夜的和尚,說道:“是我!石砥中。”

“哦!”左首一箇中年和尚躬身道:“原來是師叔。”

石砥中應(yīng)了聲道:“我到後山走走,你們?nèi)襞鲆娬崎T人找我,就這麼說。”

他穿入松林之內(nèi),來到一片較空曠的雪地上,沉氣凝神,練起崑崙“游龍劍法”,竹枝劃過空氣,響起尖細的嘯聲,在黑暗空地上,氣勁凝激,風(fēng)聲颯然。

日間所深印腦海的劍訣圖式,此刻鮮明地浮現(xiàn)眼前,儘管林中黑暗不見五指,他卻依然可以覺察出自己劈出的劍式已能將真力貫於竹枝尖頭。

“嗡嗡”聲在冷寂的黑暗中不斷地響起,好半晌,石砥中輕哼一聲,竹枝刺入松樹的枝幹裡。

他吁了口氣,趺坐於地,運起功來,剎時之間,神智清晰,周圍十丈之內(nèi)都聽得清楚,已至返樸歸真之地。

體內(nèi)真氣緩緩催動,他雙手也隨著緩緩提起,敢情他此刻已察到三條人影輕躡而來,穿入松林中。

細碎的冰雪碎裂聲傳來,他哼了一聲喝道:“是誰?”

“嘿!”自黑暗裡傳來一聲冷笑,三股狂飈激飛而來,彷彿江河決裂,洶濤滾到,直將他衣衫颳得飛起。

石砥中雙臂一振,雙掌緩緩劃出一個圓弧,佛門“般若真氣”擊出,氣勁宏闊,遍佈周身丈外,飛旋而去。

“澎!”雪水濺起,松枝搖晃一下,“喀嚓”聲裡,斷了下來。

石砥中身如急矢,兩指一併,倏然劃出,“嗤”地一聲,已切破對方大袍。

“好!”黑暗中那人一撤掌,喝道:“師弟,好一式‘游龍出壑’。”

石砥中哦了聲道:“原來是師兄!”

曇月道:“小師弟,你每次在此練功,掌門師兄放心不下,囑我們守衛(wèi)在外,想不到你進境神速,竟能接下我三人合擊的—掌。”

水月笑道:“游龍劍法的真諦師弟已領(lǐng)悟,適才我?guī)缀鮽谀愕闹赶拢液眠€只將外袍劃破。”

石砥中歉然道:“師兄請原諒小弟未能認(rèn)清,而致有所冒犯……”

曇月道:“小師弟,令尊未回居延,據(jù)靈光師侄歸來言及貴府管家說:自你們?nèi)メ幔阄丛鴼w去。”

“哦!靈光回來了!”石砥中道:“那麼我爹會到哪裡去了?難道他真的是上海外……”

曇月道:“師弟,掌門師兄是要我們一齊合力替你增厚內(nèi)力,意欲用佛門‘醍醐灌頂’的替你將體內(nèi)潛力完全激發(fā)出來……”

水月大師道:“師弟現(xiàn)年僅十七歲吧?這正是灌頂最適用的時期。”

石砥中惶然道:“我自己慢慢修練,已快將‘般若真氣’完全運用,不必師兄再耗真力……”

鏡月道:“我們只要靜坐三個月,便可以恢復(fù),而你卻只有今晚一晚的時間,明天便又要與七絕神君比賽內(nèi)家功力……”

曇月接口道:“師弟,你坐下來。”

石砥中聽出曇月嚴(yán)肅的語氣,他盤膝坐下來。

如漆的夜色深濃,黝黑的林裡,靜謐中三隻手掌貼在石砥中身上。

晨光一縷穿過,如劍般地刺開濃厚的夜幕,漸漸清晰的松林,積雪隨著晨風(fēng)跌落了。

石砥中臉色紅潤地走了出來,在他身後跟隨著三個臉色蒼白的老和尚,清晨的微風(fēng)掀動了他們的衣角,直欲凌風(fēng)飄去。

石砥中雙手合起,躬身一揖道:“謝三位師兄。”

第一道金色的陽光自雪白的峰巒後射來,照在這三個老和尚的臉上,顯出一層慈祥的神色,長眉垂頰,聖潔如同廟中的菩薩。

望著衣袂飄拂的老和尚遠遠而去,沒入寺院後,石砥中望見雪白的山裡,一條紅色的影子電掣般的飛馳著。

他心中微訝,敢情飛馳于山間的是一匹全身通紅的馬,雖然險峻的山谷滿蓋白雪,但那赤紅的馬卻仍然神駿地騰躍著,恍如置身平地,那被風(fēng)吹動的宗毛斜飛而上,俊偉之至。

石砥中身形一動,如一隻飛鳥翔空而去,迎向那匹赤兔馬,僅兩個起落便趕上了。

一聲長嘶,那匹馬兩耳直豎,前蹄直立而起踢向石砥中胸部,來勢沉猛,迅捷如電。

石砥中心裡一驚,雙臂一抖,上身斜出數(shù)寸,腳下一用力,躍起五尺,朝那匹赤紅馬撲去。

他雖然行動如風(fēng),但那馬神駿異常,一閃一挪。已張口咬來,白森的牙齒將石砥中身上衣衫咬了幾個齒印。

石砥中雙撐一接,已夾住伸來的馬頸,他已顧不得身上衣衫被咬破,雙足一分就跨了上去。

哪知他身子方要跨上,那匹紅馬長嘶一聲,長頸一拋,整個龐大的身軀騰空飛起,如肋長兩翼,行空而去。

石砥中撲了個空,不由一怔,兩眼一閃,已瞥見那匹赤紅馬四足如風(fēng),躍行空中,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但見一點點的紅血,鮮豔如花地開在雪地。

“啊!這馬被我傷了?”他暗忖道。

一聲長嘯自玉虛宮傳來,七絕神君那狂妄的笑聲豪邁地在羣山中擴展開去,石砥中已見那匹馬落在山頂甬道上,傍依著七絕神君。

他一扭身躍上甬道,已見七絕神君拿著一條汗巾替那匹紅馬擦著身子,他問道:“前輩,這馬是你的?怎麼他身上的汗是紅的?”

七絕神君道:“這叫汗血赤兔馬,是我在大宛一個山洞裡尋到的,費了我好幾個月功夫,才把這小傢伙馴服……”

他目光一瞥,見到石砥中胸前的齒癮,笑著道:“你也吃虧了?哈哈!我這馬在山中溜上兩三天,也都沒關(guān)係,當(dāng)然我曉得他不怕被人擒走,嘿!天下除我之外,有誰能捉得住他?”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片黃綠的藥餅塞在汗血赤兔寶馬嘴裡。

石砥中雙眼神光倏現(xiàn),感到一股從所未有的豪氣激盪在心中,他跨出兩步道:“前輩,現(xiàn)在我要將那傾斜的巨鼎扶回,並要與前輩一較劍法。”

七絕神君望見石砥中臉上涌現(xiàn)的神色,心中大爲(wèi)折服,頓時收回臉上嬉戲之色,朝赤兔寶馬耳邊嘀咕了一下,道:“你去休息吧!”

汗血寶馬似是已通靈性,輕嘶一聲,朝廟後馳去。

七絕神君緩緩掉過頭來,雙袖一展,道:“當(dāng)日我將此鼎自宮前運集‘罡氣’之功,託至這裡,若你能將此鼎送回廟門口,便算我輸。”

石砥中仰首望天,灰藍的蒼穹白雲(yún)如帶,陽光自白雲(yún)後射出,照在他的臉上,他深吸口氣,將體內(nèi)真氣提起,運行周身兩匝。

他收回目光,投於巨鼎之下,雙掌平胸提起,但見他雙眉斜軒,全身衣衫似是被風(fēng)所吹,起了一陣波動。

他低喝一聲,雙掌一推,已見斜傾沒入石道中半截的巨鼎緩緩直立起來。

石砥中深吸口氣,大喝一聲,衣袂如被風(fēng)所灌滿似的,高高鼓起,那鼎爐平空升高二尺,似是被人虛托住飛向?qū)m前而去。

七絕神君心中駭然,敢情他見到石砥中臉上瑩白如玉,嘴含微笑,一頭如漆黑髮根根豎起,身形微斜,雙掌似玉蕭灑揮出。

那兩千多斤的巨鼎緩緩落向?qū)m門前的石階上,石砥中腳步一傾,向前跨了一大步,“嗤嗤”兩聲,深陷入地四寸有餘。

巨鼎一落,石砥中吁了口氣,身上衫袍縮了回來,滿頭黑髮落了下來。

他苦笑了笑道:“我已將巨鼎移回原處,但是我輸了……”

話未就完,他腳一頓,坐倒地上,昏了過去,血液一縷自他嘴角沁出。

一股熱流衝過他的任瞥兩脈,他醒了過來。

第一眼,他便望到七絕神君那灰白的長髯和紅潤的臉孔,其次,他看到本無老禪師垂頰的長眉。

“阿彌陀佛!”本無老禪師道:“小師弟,你好了吧?”

七絕神君呵呵道:“臭和尚,我說他沒關(guān)係,你急些什麼呢?你看,這不是好了嗎?”

石砥中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七絕神君懷裡,站了起來,向七絕神君道:“謝前輩救助。”

他黯然道:“掌門人,我有負您之望……”

本無禪師道:“師弟,不要這麼說,我知道你已盡了最大力量,達到本門前所未有的境界,此刻雖然敗了,但須知勝敗僅是事之兩面,非勝即敗,毫無妥協(xié)之處,最重要乃是敗而不餒,所謂‘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這是昔年‘常敗將軍公孫無忌’所說之話,而他至終年時被目爲(wèi)神州第一高手,這豈是偶然?”

石砥中一揖道:“小弟領(lǐng)受掌門師兄教誨。”

七絕神君一翹大拇指道:“好!這纔是好孩子。”他神色一正道:“天龍大帝獨會中原四大神通時也僅二十歲,結(jié)果他雖然落敗,卻於第二年,練得神功,將四大神通一一擊敗,所以你不要氣餒,須知你這年齡,尚沒人有你這等功力。”

石砥中心裡激起一股壯志,他運集真氣,迅速地在周身轉(zhuǎn)動一匝,覺出體內(nèi)沒有什麼不適,說道:“現(xiàn)在該向前輩領(lǐng)教劍術(shù)了。”

本無老禪師一拍掌,室內(nèi)跑出一個小沙彌,他手,上捧著兩柄長劍,劍穗垂下,呈黑綠色的,正隨著他的跑來而晃動著。

七絕神君肅容道:“這是我十年來首次與人比劍,你先出手吧!”

石砥中接過長劍,抽劍出鞘,將劍鞘扔在腳下,默然把劍尖一橫,左手兩指捏一劍訣,搭在劍身上,沉氣凝神望著對方。

本無老禪師退了開去,臉色凝重地注視著石砥中擺出的架式,他暗自忖道:“看他氣魄真?zhèn)€好似一代宗師,十日學(xué)劍便與神君較量,傳揚開去,我崑崙將爲(wèi)江湖上人刮目相看,唉!

只不過他……”

七絕神君斜垂劍尖,眼簾下垂,左手微貼胸前,腳下不丁不八地站著,已將全身都防備得嚴(yán)密無縫。

石砥中望了好一會,也都沒看出對方的漏洞,他首次使劍抑止不住心中的興奮,但也微微不安。

靜默了一會,石砥中緩緩遊走,繞著地下兜圈子,腳步愈走愈快,只見一條人影環(huán)繞著七絕神君打轉(zhuǎn),將七絕神君那大紅袍的身影纏在裡面。

他轉(zhuǎn)了數(shù)匝,仍然未見七絕神君動一動,他故而劍尖一轉(zhuǎn),清嘯聲中,身形拔起八尺,一道劍光斜射而出,“游龍戲水”,如電射到。

“嗆!”七絕神君紅影一閃,橫劍掃出,一劍拍在對方劍身上,他哼了聲,手腕轉(zhuǎn)開一個大弧,七個光圈自劍底生起,朝石砥中捲去。

石砥中一劍揮出被對方擋住,直覺得手腕發(fā)麻,他深吸口氣,手臂一翻一壓,將對方劍上涌出的潛力卸去。

哪知他還未變招,便已眼前一花,七個圓弧光芒燦爛地射將過來,心中再也不加思慮,身子一弓“雲(yún)龍八式”中的“飛龍捲雲(yún)”使出,身子平空移開五丈,似一片落葉被風(fēng)颳起,翻倒而上,閃開對方劃來的七個光弧。

他劍尖一振,倒灑千里,一式“金龍?zhí)阶Α背呓^神君喉部刺到。

七絕神君大袍一展,紅雲(yún)捲起,一縷劍光射出,劍身運至半途,倏然變招,劍影激射而去。

“嗤……”雙劍磨擦,劍刃變成火紅,雙方一觸即散,石砥中哼了聲,飄身落地。

七絕神君身在空中,橫跨兩步,劍尖一指,一條長約五寸的光芒伸縮不定地吐了出來,他輕喝一聲,一振長劍,“噓……”刺耳的聲音響起,一道白光布出,撞了過來。

本無禪師駭然喊到:“劍罡!”

他話聲未了,石砥中手裡長劍斷爲(wèi)數(shù)截,落在地上,整個身形跌出丈餘。

七絕神君瀟灑地收回長劍,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石砥中臉色變得難看無比時,不由一怔,道:“你怎麼啦?我沒有傷了你吧?”

石砥中搖搖頭,淡然道:“你沒傷了我的身,卻傷了我的心。”他提高聲調(diào)道:“三年內(nèi)我一定要練好一種劍法破去你的劍罡!”

七絕神君一愕道:“你僅練劍十天,便有此種勇氣,且能擋得五招,已是江湖奇事了。

其實,我剛纔並沒有使盡全力呀!”

石砥中道:“就是如此,所以我一定要破去劍罡!”

“哦!”七絕神君恍然已知石砥中此刻心中所想,他忖道:“原來他是因爲(wèi)我瞧不起他,沒出全力,而他卻仍然落敗,故而羞憤難當(dāng)……”

他呵呵一笑道:“我這劍罡之術(shù),縱然是天龍大帝的‘三劍司命’也都不能破去,你又哪兒來破解之法?”

石砥中目中神光暴射道,“三年後我在此地等你,那時你將可看到那種劍術(shù)!”

七絕神君一皺雙眉道:“你真的這樣認(rèn)爲(wèi)?好!三年後今天,我在此等你。”

石砥中點頭道:“那麼,現(xiàn)在我聆聽你一曲‘天魔曲’,好結(jié)束我們的五場比賽……”

本無禪師道:“師弟,你該知七絕神君劍術(shù)及琴藝爲(wèi)武林之絕,所以……”

石砥中道:“掌門師兄,這點小弟自會注意,雖然他的劍罡厲害……”他豪邁地道:

“但是天下沒有絕對之事,也無天下第一之人,我一定能破去他的劍罡。”

本無禪師道:“那麼你們到後院樓捨去,我遣走全宮弟子。”

七絕神君仰天大笑道:“好個豪氣幹天的男兒,我絕對等你三年。”

石砥中臉色一沉道:“你這話當(dāng)真?”

七絕神君一怔,隨即道:“當(dāng)然,我在三年後的今天一定在此等你。”

他見石砥中默然地走進寺內(nèi)去,暗自慶幸自己語病未被對方覺出,否則被對方話語所逼,一定會答應(yīng)在崑崙三年。

他躍將開去,從前院繞行回到精舍裡,將一撮香末點在小鼎爐裡,自壁上拿下他的玉琴,放在小幾上。

這時,寺內(nèi)僧衆(zhòng)排列成行,走出寺門,朝山下走去。

本無禪師執(zhí)著石砥中的手道:“小師弟,此次的勝負關(guān)係本門甚大,願你好自爲(wèi)之,我也不能給你有所助力了。”

他放開手道:“我?guī)е麄兊缴奖橙ザ銉蓚€時辰再來。”

石砥中道:“我會盡力應(yīng)付他的,師兄請放心。”

他目送本無大師飄然而去,出了一會神,反過身朝後院樓舍走去。

一進室內(nèi),他便見七絕神君瞑目趺坐,雙手撫琴,一縷輕煙自鼎爐裡升起,清香郁然,氳氤繚繞。

他靠著牆邊坐下,七絕神君右手虛按,將門關(guān)上道:“你準(zhǔn)備著,我這就開始奏‘天魔曲’了。”

石砥中盤膝坐好,抱元守一,意存丹田,沉氣凝神,一會兒便已入定。

七絕神君單指一撥,一溜急銳的琴音激射空中,只見石砥中身子一顫,身後牆壁“簌簌”

數(shù)聲,碎片塊塊落下,飄得他一頭的白粉。

七絕神君冷哼一聲,十指緩緩撥弄,一時室內(nèi)清幽的樂音如天音自天而降,縷縷絲絲地鑽進石砥中耳裡。

就在這時,崑崙山下來了三個紅色僧袍,滿臉虯髯的中年和尚,他們行動如飛,躡行於雪上,僅留下淺淺的痕跡,很快地便躍上石階。

他們一見甬道上五個深嵌入石板內(nèi)的腳印,臉上微驚,互相嘀咕一會,便朝玉虛宮走去。

一進寺門,他們便發(fā)覺整個大廟裡竟然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不由更爲(wèi)吃驚,顧盼了一下,便朝裡院走去。

他們一進月洞門便聽到似有似無的琴聲自裡傳來,故此一齊向精舍走去。

其中一個高大的和尚揚聲道:“崑崙掌門在沒有在?”他的語音生硬而澀,竟然不類中原方言,說完話未見室內(nèi)迴音,他又高聲道:“貧僧洛博奉掌門之命,自前藏來此。”

室內(nèi)七絕神君已聽見這宏闊生硬的語音,眉頭一皺,哼了聲沒有分神,仍自彈奏“天魔曲”,琴聲靡靡如絲,柔軟細膩有如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少女,在婉轉(zhuǎn)地旋動著如柳的細腰……

室外三個來自藏土的喇嘛,似乎聽得入迷,當(dāng)中那喇嘛大喝一聲,一掌拍裂門板,衝了進去。

他們一進室內(nèi),頓時便覺眼前涌起一個妖冶嫵媚的少婦,扭動著豐滿的玉體,似隱似現(xiàn)地輕歌妙舞而來。

“呵呵!”那叫洛博的喇嘛一張雙手,擁了上去,腳下跨出數(shù)步,被石砥中曲著的膝磕絆住,竟然摔了一跤。

洛博神志一清,看到室內(nèi)坐著一個銀髮紅袍手撫玉琴的老者和一個短衫的青年人。

他怪叫一聲,一把揪住另外兩個大喇嘛,用力一搖,說了兩句藏話。

那兩個喇嘛醒了過來,一齊怪叫出聲,揮掌劈向盤坐的石砥中。

“啪!”“啪!”兩聲,石砥中身子一傾,仍然坐定沒動。

洛博一聽琴聲,頓時又神志不清起來,他大吃一驚,認(rèn)定那是紅袍老者搗鬼,所以他大喝一聲,巨掌一伸,拍將出去。

他的手掌拍出,突地漲成紫色,一股狂飈似怒潮決堤,涌將過去,擊向盤坐彈琴的老者。

七絕神君雙目一睜,輕哼了聲:“密宗大手印!”

他十指齊勾,琴絃一陣跳動,一聲尖銳巨響,象是撕裂空氣一樣,急射而出。

洛博手才舉到一半,便被這個似有形之物的琴聲所擊中,他兩眼鼓起,慘叫一聲,龐大的身子飄起三尺,重重地落在地上,自他的七孔裡,有著血水涌出,四肢扭曲著已經(jīng)死去了。

就在這時,石砥中眼睛一睜,神光暴射,他右掌向後一拂,佛門“般若真氣”揮出,一股重如山嶽的勁道擊中那兩個喇嘛。

“啊……”

慘叫聲裡,兩個喇麻宛如受到巨錘一擊,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仆倒地上,他們已全身血肉模糊而死去。

石砥中深籲口氣道:“你一曲奏完沒有?” щщщ тTk án ¢O

七絕神君凝視著石砥中一眼道:“還有最後一章,你可要聽完?”

石砥中頷首道:“當(dāng)然要聽完……”

七絕神君哼了聲道:“我驕傲,你倒比我更驕傲!”

他眉毛一抖,五指一按,隨即而起,琴聲又響了起來。

石砥中心裡暗自吃驚,原來他剛纔差點便已入迷,全身血液沸騰,幾乎就要撲了上去,抱住那嬌柔的身軀,幸好兩個喇嘛給了他兩掌,把他神志震醒。

所以他此刻心中忖道:“我就提起真氣,隨他來個怎樣的女人,給她一掌就是,這幻景便不會陷人入迷了。”

他兩眼大睜,雙掌撫住胸前小腹,凝望著對面的七絕神君。

果然隨著琴音而起,那縷縷騰起的輕煙恍如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擺動著細柔的柳腰,嫋嫋步行而來。

他輕哼一聲,平掌一拍,一股掌風(fēng)自腕底涌出,將那縷輕煙擊散。

但是琴聲婉轉(zhuǎn),四周旋轉(zhuǎn)而來的是無數(shù)美麗的少女,輕紗飄拂,舞姿嬌柔,宛如蝴蝶穿花,使得人眼花繚亂。

石砥中只覺此刻自己有似置身金碧輝煌的宮裡,那些迷人的巧笑使得他臉色急速地變紅。

鈴聲細碎,一個玉佩金環(huán),頭戴碧玉簪的中年婦人,自廟門向後面行去,她身後跟著一個柳眉皓齒,巧笑盈盈的少女,兩人雖然緩步而行,但卻有如行雲(yún)流水,很快便已來到後院精舍。

她們聽到琴聲,也是臉現(xiàn)驚訝,但卻含笑地走進屋去。

石砥中正感到胸中漲得難受,他一咬下脣雙掌拍出,向那些虛幻的少女劈去,眼前婷婷的舞姿立時消失。

他嘿嘿一聲,正在慶幸,這些辦法行,突地見到兩個含笑的女人出現(xiàn)面前,那個年輕少女身著一件大藍色的羅衣,輕笑盈盈地碎步向自己走來。

他被她醉人的笑顏所震撼了,心中正自慌亂,一股幽香已隨著那曳動的羅衣透了出來,直衝得他心中一醉。

他吁了口氣,喝了一聲,單掌如電掣劈出,一股氣勁未曾打那到那藍衫少女身上,已自使得她衣衫飄飄飛起,宛如凌風(fēng)仙子似的。

藍衫少女沒想到石砥中會突然劈出一掌,她秀眉一皺,玉掌斜拂,玉指如蘭,帶著幾縷指風(fēng)點到石砥中胸前“雲(yún)門”、“府臺”、“天池”三穴。

石砥中掌風(fēng)擊出被對方玉掌卸下,他方始察知乃是真正的人,而非幻想,神志稍定,便見眼前五指分瓣有似蘭花襲到。

他上身後移半尺,右掌一招“雲(yún)夢澤雨”翻手勾住那玉潤的五指。

藍衫少女臉色立時緋紅,輕啐一聲,掙脫開去,直使石砥中爲(wèi)之一愣。

這時那中年美婦正臉色凝重地望著七絕神君,她兩股犀利的目光直若兩支長劍刺入七絕神君心中。

七絕神君兩隻手竟然微微顫抖,他蠕動著嘴脣,好半晌方始道:“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眼光中閃過一絲憐憫的神色,她嘆了口氣道:“近二十年來,你老了好多,老得都糊塗起來,總是找和尚的麻煩,宛兒她爹已死去近十二年,你還有什麼放不下嗎?”

七絕神君沉重地嘆了口氣,手撫琴絃,曼聲吟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琴聲纏綿動人,雖然是戛地止住,但是卻仍然地繞樑而行,沒有歇止……

七絕神君大袖一展,彈去落下的淚珠,道:“你還記得?”

上官夫人微微頷首道:“我仍然記得……”她似是突地覺察出自己的失神,語音一頓,改變了口氣道:“我來此就是要崑崙和尚看看我這兩支金戈倒底是真是假?”

“這是大漠鵬城的寶匙金戈?你怎麼有兩根?”

石砥中一見上官夫人拿出的金戈與自己所帶的一樣,心中不由一跳,緊緊地注視著那兩支金戈。

上官夫人道:“這是我在居延城外一個綠洲的樹上發(fā)現(xiàn)的,哪料水潭裡毒死我兩匹馬……”

“哼!”冷峭的哼聲中,黃影一閃,狂飈漫天席地急旋而起,朝上官夫人手上捲去,來勢有如電掣星射迅速無比。

七絕神君暴喝一聲,十指一曲一放,琴絃一震,“殘曲”使將出來。

“哼!”一聲悶哼,數(shù)條人影合了又分,七絕神君喝道:“原來是你,千毒郎君!”

上官夫人尖細的聲音響起道:“哼!天下三君倒來了兩名,千毒郎君,原來搶去我的金戈是你呀!”

人影分開,倏然又合起來,轟然一聲震得屋頂沙石簌簌落地,塵灰迷濛中,一個臉色慚白,身披黃衫的矮小漢子陰陰地道:“好傢伙,崑崙從何時出了這麼個高手?”

敢情石砥中看見那千毒郎中搶去上官夫人手中一支金戈,他一躍而起,趁千毒郎君擋住上官夫人之際,又將他手中的金戈奪來。

他昂然道:“崑崙高手如雲(yún),在下只不過如此而已。”

千毒郎君陰笑一聲,道:“那你接我一招看看!”

他身如電掣,四肢一展,黃影縱橫,如四足蜘蛛,已將石砥中全身要穴罩住,氣勁旋激,怪聲嘯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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