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楚璃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有什麼東西正在呼之欲出,迫切的想要衝破喉嚨公之於衆,可是終究還是按捺了下來。
風父的眼眶已經有些溼潤,聽到她這麼問,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她,眼神中充滿了愛憐和寵溺,還有一絲濃濃的虧欠和愧疚。這樣的眼神 ,讓雲楚璃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打了一下,狠狠的,毫不留情的。
“我找到這裡的時候,她們已經搬走很多年了。那個房間也換過一次主人,早已經無跡可尋。我向鄰居的人打聽,大家都說不知道她們 的來歷,也沒有她們的聯繫方式,甚至連她們在哪裡上班有過什麼朋友也一概不知,線索就這樣又斷了。我派了很多人,幾乎把這個城市掘 地三尺,可是當所有努力有所收穫的時候,我得到的不過是一份死亡證明而已。證明上說,她們在一次飛機失事中喪生,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我當時覺得,天好像都塌了下來一樣,整個世界都是黑色。我以爲,我這輩子都只能在痛苦懊悔中度過,捧著那張死亡證明獨自品嚐著失 去摯愛的痛苦。沒想到,沒想到上天還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雖然我摯愛的女人不在了,可是她卻給我留下了一個最珍貴的禮物,我的骨血 ,我的女兒。當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多心花路放嗎?我恨不得能馬上和我的女兒相認,彌補我對在她生命中消失了 近三十年的虧欠。小璃,我……”
風父試著伸手去拉她,卻被雲楚璃一閃身躲開了。一開始還掛著笑意的娃娃臉在他的陳述下慢慢凝結成冰,一雙圓圓的杏眸彷彿含著利 箭,就那麼直直的看著他。
眸子裡的陌生和怨恨,好像是淬了毒的利箭,將他射了個遍體鱗傷。
扶著一旁的牆站穩身子,雲楚璃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可以平靜如常,可是心底的激動早已超出她負荷的極限,直接讓她爆發出來: “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在乎她們,當年又爲什麼要一走了之,留下她一個人,獨自忍受痛苦和非議,放棄了榮華富貴的千金生活,被歲 月操勞得落下了一身的病根。風伯伯,你難道不覺得,現在來說這樣的話,顯得很虛僞嗎?”
她連稱呼都變了,可見心底的芥蒂有多深。
風父也知道她一時之間肯定難以接受,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小璃,我知道,我知道我來晚了,讓你和你媽媽吃了很多苦。我沒 想到當年的離開,居然會早就幾十年的分離,甚至是天人永隔。如果我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當時說什麼都不會離開。”
“呵,時過境遷,物換星移。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切早已面目全非,你現在纔來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雲楚璃冷笑一聲,不屑的看 著他,“你以爲單憑你的幾句話,我就會相信嗎?你不要爲自己巧言辯解了,如果你連最起碼承擔責任和過失的勇氣都沒有,我看不起你
。 風將軍,我知道你這樣的大人物肯定日理萬機,感謝你抽空給我講了這麼狗血的一個故事,可是現在我要回去工作了。抱歉,再見!”
“小璃,其實你知道,我就是你的父親!”
“我沒有父親,我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
站在門口,雲楚璃斜眼回眸,冷冷扔下這句,再也沒有絲毫停頓,飛奔著跑了出去。
他是自己的父親?風擎哥的爸爸,居然就是自己的父親?
當初遇到風擎的時候,就聽他說是奉了父親的命令來a市找人,不知道是男是女,不知道是死是活,只是一味執著的想要找到那個人。
他真的,真的沒有放棄尋找媽媽和自己嗎?他當年離開真的只是因爲迫不得已嗎?
媽媽一直說,爸爸不是故意丟下她們,肯定是被什麼事情纏住了,所以纔會不辭而別。可是當年的事情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從她記事開 始,就是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生活,吃不飽穿不暖,永遠都在被其他小孩子欺負,嘲笑她是個沒有爸爸的野孩子,往她臉上抹髒兮兮的泥巴 ,拿果皮和果核扔她。有時候玩的過火了,還會拿石頭扔她。
她記得有一次,有一個孩子撿了一塊大石頭直直朝她砸過來,結果她的腦袋被砸出一個大大的血洞。如果不是媽媽及時趕回來將她送到 醫院,估計她早就流血過多而死了。
那個時候,是她最後一次渴望有父親的陪伴和保護,可以讓母親不再那麼辛苦,也可以讓她不再受人欺負。
可是當她從昏迷的美夢中醒過來,面對空蕩蕩的病房,和牀邊哭成淚人的母親時,原本希冀的心沉沉墜地。也就是那一刻,她發誓,這 輩子都不需要父親了。
她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母親。即便沒有所謂的爸爸,她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開始奮發,每日每夜的學習,讓自己漸漸堅強冷漠起來,鍛鍊了一顆百毒不侵的心臟。母親辭世之後,她也曾尋找過。那個時候並不 是希望找到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只是希望完成媽媽的心願,找到爸爸,問問他當初爲什麼要拋棄自己和母親。
可是現在,當父親突然出現的時候,帶給她的衝擊卻比她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她原本以爲自己可以很坦然的面對他,問清楚當年的事情,把他帶到母親面前,一一說清楚,然後再瀟灑的和他揮手說再見。
可實際上,她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強。
她還是會怨,會恨,會怪他。
缺席了那麼多年,在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他都沒有出現過。憑什麼,憑什麼現在一出現就要讓她認他。
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闖了多少紅燈,惹了多少人的謾罵和侮辱,她都渾然未覺,只是像個木偶一樣前進
。
漫無目的的走著,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被她隔絕在外。
直到,一雙手抓住了她的纖細的手腕,一回頭撞上一張寫滿擔憂的臉,然後被一股大力壓進了一堵堅實的胸膛。
有悶悶的嗓音從頭頂砸下來:“你這白癡,不知道一個人這麼橫衝直闖很危險嗎?你要嚇死我是不是?”
低沉邪魅的嗓音,居然比春天的湖水還要讓人覺得柔軟。
雲楚璃壓抑了許久的情緒轟然爆發,眼眶鼻子一陣發酸,眼淚洶涌而下。
“蕭霖笙、蕭霖笙,蕭霖笙,蕭霖笙……”
她說不出話,只是反覆叫著他的名字。後者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不斷的撫摸著她的脊背,臉上的心疼溢於言表,看得一旁的路人都忍 不住覺得動容。
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啊,看看這吵架的小兩口,多美好啊!
等到雲楚璃哭的累了,蕭霖笙這才小心翼翼將她半抱著回到車裡,替她繫好安全帶之後回到駕駛座上,看著她哭花了的小臉問道:“要 去哪兒?你家還是陳可心的店裡?”
“……”雲楚璃垂著頭不說話,眼神迷離滿臉的茫然。
無奈嘆了口氣,只好自己做主。
一路將車開會自己的別墅,再把人從車裡抱出來,一路上樓將她放到柔軟的牀上,蓋好被子。
轉身準備離開,身後的人卻忽然探出手臂一把抓住他的手:“蕭霖笙,不要走!”
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一雙哭成了桃子一樣的眼睛紅紅腫腫,鼻頭也是紅彤彤的,可愛中又十分讓人憐惜。
“放心,我不走。”蕭霖笙回身坐在牀邊,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乖,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我讓人去給你做點吃的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我不吃,我什麼都不想吃。你不要走……”她像個任性的孩子,瘋狂的搖著腦袋,拒絕一切安排。
蕭霖笙無奈妥協,笑著安撫:“好,我不走,我就在這裡陪著你。”
得到他的保證,雲楚璃像是還不能安心,一直不肯閉上眼睛。對於她的固執,蕭霖笙心裡清楚得很,想到她今天受到的衝擊,心中劃過 一絲疼痛,忍不住爬上牀靠坐在她的旁邊。小心伸出手臂穿過她的頭,將她托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呼!”
聽到她傳來的一聲輕呼,蕭霖笙一直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只要能讓她安心,先休息一下,緩解緊繃的神經,比什麼都強。
天知道,當他聽到風父找她攤牌,並讓她自己一個人衝動離開的時候,心跳都快被嚇停了
。
後來滿大街的尋找,從陸梓風傳來的監控視頻裡看到她不管不顧的闖紅燈,幾次差點被擦身而過的車子撞到,他一面心疼擔心一面恨不 得能把這個不聽話的女人抓過來暴打一頓。
好不容易看到人了,一開口就哭的稀里嘩啦,直接把他滿腔的怒火用眼淚澆熄,就是想發火都發不起來。
心都快要疼死了,哪還顧得上發火啊。
沒多久,雲楚璃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走了一天走累了,最終靠在蕭霖笙的懷裡沉沉睡去。
她剛睡下,蕭霖笙兜裡的手機就玩兒命的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是風擎打過來的,心知一定是那幾位擔心了,所以只好接起來。
“笙,小璃怎麼樣了?”一接通,電話那頭的風擎就忍不住開始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