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開冰牆用了兩個半小時，沐棠指揮泥巴一起挖開冰牆。
身後突然有了些小動靜，沐棠回頭，看見中年男人僵著臉被女人拖拽著朝這邊過來，隨後站在她身後。
中年男人滿臉尷尬，畏畏縮縮的想回頭，卻被女人拉回來，強硬的朝著沐棠這邊推：
“快去呀……你答應我的，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一聽到這句話，中年男人停住了往後退的步子，站在原地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朝這邊走了過來。
沐棠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兩個人，直到那個男人來到面前，才皺著眉頭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她不喜歡這個人靠近她。
中年男人看到她這個動作，也停在原地，皺著眉頭看著她。
這人眉眼之間依稀還能看見幾個小時前傲慢的模樣，沐棠心裡一陣牴觸，覺得這個人肯定又要說一些她不想聽的話。
轉身正要離開，耳邊卻突然聽見男人吞吞吐吐的聲音：
“對……對不起……”
沐棠回頭詫異的看著他，直覺自己肯定是聽錯了，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你說什麼？”
中年男人面上浮起尷尬之色，錯以爲沐棠是故意的，只覺得帶了幾十年的面子硬生生被撕了下來，讓他羞於見人。
一轉頭卻看見那個女人站在原地，滿臉期待的看向這邊，又停住腳步。
半晌，咬了咬牙，猛的轉過身對沐棠彎下了腰，聲音誠懇道：
“關於昨天和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幾十年的高傲讓他在一個小輩面前彎腰道歉已經是極限，話音剛落，就直起身，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沐棠從頭到尾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緊接著，那個女人快步來到她面前，面帶歉意的鞠了一個躬，然後轉身去追中年男人。
看著他們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沐棠摸了摸鼻子，轉過頭繼續指揮泥巴，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那種鬱悶堵塞的感覺突然一掃而空。
陸焱站在不遠處，看到小姑娘嘴角不自覺勾起的笑，心裡也跟著一鬆，眼底流露出笑意。
齊陽剛過來就看到陸焱站在車後面，目光柔和的看著冰牆下面那個嬌小的身影，對周邊一切視而不見的樣子。
腳步頓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了種飽腹的感覺。
陸焱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嘴角的笑容瞬間消散，轉過頭來看向齊陽。
齊陽嘴角抽了抽。
怎麼，都是戰友，他就不值得陸焱給個好臉色嗎？
陸焱看齊陽面容詭異，立馬猜測肯定又遇到問題了，沉聲問道：
“有事？”
所以是不只沒有好臉色，連個正常語氣都沒有嗎？
齊陽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過去：
“秦鎮醒了，他想見你。”
陸焱面容舒朗開，提著的心終於放下，語氣帶了些輕快：
“多謝你們了。”
齊陽搖了搖頭，感激道：
“該說謝謝的是我們，謝謝你把他帶回來。”
兩人的互相道謝，一時間恍然又像回到了部隊的時候，那無形之中的間隔彷彿也隨之消散了。
齊陽主動讓開身位，笑著道：
“跟我來。”
救護車在車隊的最中間，作爲車隊中防禦力最高，殺傷力最強的軍用裝甲車，沒有部署到隊伍的外圍，反而作爲最後一層防線，圍繞幾輛救護車周圍，將救護車牢牢護住。
原本是車隊休整的時間，幾輛救護車周圍卻依舊籠罩著匆忙混亂的氣氛。
不停的有醫療兵穿梭在救護車之間，額頭碎髮被汗水浸溼。
“我們沒有鎮痛藥了，你們那邊還有嗎？”
“紗布紗布！他傷口裂開了！”
路過一輛後門沒有關的救護車，聽見裡面的心電監護儀聲音越來越緩慢，最後一聲長音，只有微弱起伏的波浪線歸於平靜。
空氣一瞬間凍結。
原本瘋狂按壓傷者胸骨的醫療兵就像沒聽見一樣，依舊用盡全身力氣按壓著，有汗水從額頭滾落，隨著他劇烈的動作飛濺在空氣中。
整個人在這寒冷的空氣中冒起了白煙。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的另一個頭戴軍帽的醫療兵突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強行阻止了他的動作，沉默的搖了搖頭。
做人工呼吸的醫療兵一把甩開了他的手，繼續重複著按壓動作。
“夠了……”頭戴軍帽的醫療兵輕聲道，在伸過去的手又一次被拍開以後，突然大聲吼道：
“夠了！已經沒辦法了，留著你的力氣去做有用的！！”
醫療兵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猛的癱坐在地上，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通紅，有淚水順著臉頰滾滾流下。
頭戴軍帽的醫療兵對著簡易病牀上的犧牲戰友敬了個禮，然後高聲叫道：
“這裡有心電監護儀空下來了，有需要的快點過來擡！”
話音剛落，立馬就有旁邊兩輛救護車裡同時下來了一個醫療兵，爭先恐後的朝這邊衝過來。
其中一個先一步爬上了車，另外一個訕訕停下腳步，眼裡劃過一絲悲涼，猛的抹了一把眼睛，又匆匆跑回自己的救護車。
最先到達的醫療兵手腳迅速的把心電監護儀的充電線拔了下來，緊緊抱在懷裡，然後對著病牀上的犧牲士兵敬了個禮，跳下了車。
頭戴軍帽的醫療兵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那個醫療兵，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悶頭又去忙了。
癱坐在地上的醫療兵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任由淚水滾滾往下流，卻沒有擡手去擦一下。
就在這時，旁邊的救護車又有人在喊：
“抗生素，誰那裡還有抗生素？！”
“有……有的，我這裡有！！”
癱坐在地上的醫療兵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手忙腳亂的拉開抽屜，拼命翻找著，然後撈出了一瓶藥水，匆匆忙忙的就要跳下車。
結果不小心絆到了器材線，猛的從車廂跪摔在地上。
一聲悶響，單薄的布料馬上被粗糙的地面磨破，膝蓋摔的鮮血淋漓。
他臉色霎時間就白了下來，卻顧不得其他，連忙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拿著手裡的藥往另一輛救護車上跑。
……
陸焱原本輕鬆下來的情緒，在這一刻又猶如零下的水，冰涼一片，毫無波瀾。
齊陽卻習以爲常，帶著他走向了其中一輛救護車，拉開了車門，低聲道：
“進去吧，秦鎮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