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柏舟心無旁騖,替素素穿上靴子,柔聲問她,“怎麼樣?腳有沒有感覺舒服一點(diǎn)?”
素素點(diǎn)頭,嗯了一聲:“舒服多啦!”
站在他們跟前的瘦子,腳還懸在半空未曾放下,他見虞柏舟不理他,頓生了幾分尷尬。
沒想到如此文文弱弱的書生,這般膽肥,竟敢不理他!這是在公然挑釁他麼?
他咽不下這口氣,“哐當(dāng)”一聲踢翻素素的洗腳盆。
素素被濺了一身的洗腳水,蹙著眉頭呀了一聲,她站起來扶著柏舟的胳膊,撇過頭問他:“柏舟,這兩人你認(rèn)識嗎?”
柏舟淡淡掃了一眼那一胖一瘦,語氣寡淡,“不認(rèn)識?!闭f罷,便要拉著素素離開。
瘦子氣得在原地一跳腳,新來的兵可真是氣焰大!瘦、胖二人本是軍中最早來的一批新兵,平日裡就愛欺凌軟弱新兵,他們一早便盯上了文弱的虞柏舟,琢磨了幾日,纔想出了整治他的手段。
至於整治他的原因麼……誰讓這小子搞特殊,有事兒沒事拿本書看?
瘦子被虞柏舟無視,頗覺自尊受損,他實(shí)在咽不下這口氣,指著虞柏舟道:“書生,你給我站??!”
虞柏舟倒也忍得,並不打算理會他。他拉著素素便往軍帳走,奈何走了沒一段路,便被另一胖子擋住了去路,那胖子高了虞柏舟跟素素整整一個頭,他居高臨下看著二人,伸手一把拎住了虞柏舟的衣襟。
胖子兇神惡煞的模樣讓素素好生反感。
素素擡頭仰著胖子,聲音極是清脆:“放開他?!彼曇羧彳浀臒o任何殺傷力,這樣的聲音,哪裡像個負(fù)重五斛的爺們兒?
胖子挑眉看了眼臉蛋白嫩的素素,不懷好意的呦了一聲:“新兵裡頭竟有如此白嫩的小公子,嘖,連說話都娘生娘氣兒的,怪不得書生甘願給你洗腳。”
虞柏舟不是個惹事的主,但這人欺負(fù)他不要緊,對素素言語輕佻他便忍受不得了。他擡腳踹在胖子下身,踢得他嗷一聲叫喚。
素素見柏舟踢了一腳,自己也跟著一個手刀過去,砍在那胖子脖頸處。
那胖子還沒叫喚幾聲,就被素素一掌給劈……暈了,倒在地上昏睡起來。另一個瘦子,見素素一掌劈暈了自個兒老大,哆嗦的雙腿發(fā)軟,跪了下來,嚇得渾身打顫,什麼話也說不出。
能一掌將他老大打暈,必是有些本事的。惹不得,惹不得,惹不得……
素素撇過頭看著柏舟,見柏舟神色不對,深知自個兒是闖禍了。果然沒一會,虞柏舟柔聲斥責(zé)她:“軍中禁打架鬥毆,這點(diǎn)你需記住,否則我也保不住你。”
素素忙不迭垂下頭,哦了一聲,低聲委屈道:“……可我這不算打架鬥毆啊,他們沒跟我打啊?我剛纔只是想嚇嚇這人,哪裡知道我輕輕摸了一下他,他就暈了。”
一旁嚇得打顫的瘦子聽了素素委屈的言語,頓時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了。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扮豬吃老虎,分明下手這般的重,到頭來,反是她說委屈。
這小白臉,當(dāng)真是朵奇葩。
虞柏舟嘆了聲氣,將素素拉至身後,對瘦子道:“今夜之事不可告知他人,否則我們四人都免不了受罰。”
瘦子渾身發(fā)軟,額頭上滲出些點(diǎn)兒大的汗珠,她指著地上的胖子道,“是……是……可是他……”
素素聲音清脆,“他沒事,只是暈了,明兒一早就好了?!?
說罷,素素就扯著虞柏舟的衣袖回了軍帳,他們回去的時候同帳的人都已躺下,都闔著眼睛開始醞釀瞌睡。
軍帳內(nèi)膏油燭未滅,素素縮回最裡處的牀位,待她躺下後,柏舟才滅了燭火,摸索著上了牀。
大概是有了保護(hù)素素的心理,虞柏舟是側(cè)身面朝著素素的。他剛闔上眼沒一會,懷裡便有東西拱了過來。
素素一頭扎進(jìn)了虞柏舟懷裡,拽住他的被褥,在他懷裡依賴的拱了拱,她小聲喃喃道:“柏舟,我怕……”
柏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不怕,我在?!?
他們兩人的低聲耳語被睡在虞柏舟身旁的蘇周聽了去。
蘇周也惆悵道:“我也怕……”怕明個兒訓(xùn)練。
接下來,睡在蘇周旁側(cè)的莊牛也翻了個身,長嘆一聲:“我也怕……”怕明個兒吃不飽。
什長李大狗也長吁一口氣,無絲毫睡意:“我也怕……”怕明個兒依舊睡不飽。
一句“我怕”如瘟疫一般在漆黑的軍帳中蔓延開去,其餘的士兵也沒瞌睡,便將那句話接了下去。
大家都怕。
總結(jié)下來,大家都怕軍營苦悶。
素素不懂了,她怕黑,他們一些大老爺們也怕麼?
素素依偎在柏舟懷裡,又道:“我想娘了?!?
蘇周又嘆了聲氣,“我想姐姐了?!?
莊牛又翻了個身,“我想媳婦兒跟兒子了,我兒子才兩月,連爹都不會叫呢?!?
什張李大狗拿手枕著頭,道:“我想小翠了。”
素素說一句,大家就跟著說一句。素素覺得真有意思,覺得跟大家一起睡通鋪可真好玩兒,晚上睡不著可以鬧鬧磕。
素素問李大狗:“小翠兒是誰啊?”
李大狗說:“我未過門媳婦兒,她說等我當(dāng)了校尉,就嫁給我?!?
素素哦了一聲:“大狗哥,你一定能當(dāng)校尉的!”
由於素素的聲音聲音太大,虞柏舟在暗處蹙眉,“素素,聲音小點(diǎn)。”
蘇周也道:“是啊,蘇素,你聲音小點(diǎn),外頭有當(dāng)值的人?!?
素素吐了吐舌頭,壓著聲音道:“好?!?
虞柏舟拍著她的脊背,輕聲說:“快睡吧,明日寅時便要起身。”
素素哦了一聲,闔上了眼。
她剛闔眼沒一會,便聽“噗”一聲,隨後便是臭氣薰鼻。
素素一愣,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人出虛恭了??!
軍帳不大,大家又都睡的通鋪,是以臭味很快瀰漫開去,有人受不住這味便開始嘀咕。本來帳子裡的靴臭跟汗臭,已經(jīng)讓素素的承受能力到達(dá)了極限,這會有人出虛恭,讓素素差點(diǎn)崩潰……
俄頃,傳來莊牛虛弱的聲音:“對不住大家,俺放屁了……”
素素:“……”她將鼻子湊近虞柏舟懷裡裡,緊緊貼著虞柏舟的衣服,隔絕了外邊兒難聞的空氣。
柏舟懷裡有淡淡的皁角香,他身上的味道十分舒服。
她在虞柏舟懷裡猛吸一口氣——
呼,還是柏舟香。
虞柏舟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湊在她耳朵旁輕聲說:“睡吧,明晚我保證讓你睡個好覺?!?
素素點(diǎn)點(diǎn)頭,嗯了一聲。
柏舟說明晚能讓她睡個好覺,她深信不疑,便不再多想,也懶得斥責(zé)莊牛“粗鄙”,闔上眼便睡了。
素素入睡後,柏舟仍未曾闔眼,也不敢闔眼。
畢竟素素是個女孩,跟一羣男人同睡一帳,他難以放心,他索性不睡,抱著素素,免她受人侵?jǐn)_。
夜裡子時,素素想小解。
她戳了戳柏舟的胸口,柏舟很快問她:“醒了?”
素素點(diǎn)頭嗯了一聲,聲音有幾分低?。骸拔蚁搿ッ??!?
柏舟慢騰騰坐起來,摸索著下了牀,點(diǎn)燃了膏油燭。他仔細(xì)替素素穿上靴子,拉著她出了軍帳,去了營中那處簡易的茅廁。
素素進(jìn)去後,他便在外守著,生怕有人靠近。
素素出來後,扯了扯他的袖子,“柏舟,我好了。”
虞柏舟嗯了一聲,並未多語,領(lǐng)著她往回走。軍帳外黑燈瞎火,素素走著走著,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向前打了個趔趄,還好柏舟手快拉了她一下,她纔不至於跌倒。
頭頂明月皎潔,月色銀輝灑在地上,讓人勉強(qiáng)能看得清一些物體的輪廓。
素素恍然間看見地上有一大團(tuán)東西,她回憶了一下剛纔的腳感,似乎還軟綿綿的。她俯下身藉著月光仔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是躺著的一個人,嚇得哇一聲大叫。
素素也不知剛纔是踢到了那人哪裡,一股血腥味頓時充斥進(jìn)她鼻腔,味道之腥,之刺鼻,讓她好一陣頭暈。
虞柏舟蹙眉蹲下身,摸出懷中的火摺子吹燃,照了一下,瞧見那人身下滿滿是血。
素素捏著鼻子,她討厭這種味道……她覺得血腥味兒可比靴臭、汗臭以及莊牛的出虛恭那味兒……還要讓她難受。
虞柏舟下意識探了探那人的脈搏,心裡跟著一沉,低聲說:“素素,他死了?!?
“死……死了?”素素頭一次看見死人,頓時嚇得腿軟。
與此同時,周遭慢慢亮堂。
一隊穿著甲冑的士兵舉著火把慢慢圍了過來,鎧甲撞擊的“鏗鏘”聲清脆悅耳,一下又一下,很是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