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黃鼠狼見過他的外孫柳長生, 從外孫口中得知了元月和大蟒蛇五百年前的事。五百年前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並且育有十一子。只是後來元月出走,不知去向。大蟒蛇飛昇成仙了, 不知現(xiàn)今又在何處, 是否尋到元月, 他們是否一切安好。
黃鼠狼離開山洞時, 心裡竟有些沉甸甸的。柳長生還想留他些時日, 黃鼠狼心繫兒子,決定還是下山去尋他一尋。這些年,他只顧著尋相公, 倒忽略了兒子,如果不是因爲(wèi)他自私, 把兒子託付給了旁人, 又怎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黃鼠狼在茫茫人海尋著, 柳仙和元月卻回來了。
柳長生簡直不敢相信他們回來了,扛著獵物回到洞口看到他們的時候, 一時竟有些呆愣。
“長生,”柳仙轉(zhuǎn)身看到他,喚著,“過來見過孃親。”
“啊,是, 爹!”柳長生忙扔了獵物, 應(yīng)著上前來, 看到元月, 羞澀地喊了一聲, “孃親。”
元月看著柳長生,有些愣, 那結(jié)合了他和柳仙容貌的臉,還有此刻他雖然是人形,可體內(nèi)還有黃鼠狼和蛇兩種形態(tài),分明就是……雖然元月已經(jīng)忘記了五百年前的事,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的“長生”的確是他們的孩子了。
“你喚長生?”元月看著他問。
柳長生看著元月,他們之間有一股淡淡的生疏感,畢竟分開了五百年了,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不過只有十年。
“是的,孃親,”柳長生應(yīng)著,又看向他父親。
“你孃親,喪失了靈識,不記得從前的事了,”柳仙在旁解釋,拉了元月的手,溫柔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他依然是你孃親。”
元月看著柳仙,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發(fā)紅。
柳長生看到他們恩愛,心裡鬆了口氣。想著爹終於找到了孃親,這下他們可以一家團(tuán)圓了。
“坐下說吧。”柳長生對他們說。
柳仙點了點頭,拉了元月到石凳上坐下,元月看了看四周風(fēng)光,對柳仙說:“這個地方倒不錯。”
“你喜歡就好。”柳仙捏了捏他的手。
柳長生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對柳仙說:“爹,五年前外祖來過一趟。”
“外祖?”柳仙擡頭看向他,又看向元月,能被稱爲(wèi)外祖的只有那位了,“他……尋到你外祖父的轉(zhuǎn)世了嗎?”
“五年前還未尋到,額……至少,那時他是一個人來的,應(yīng)該是未尋到。如今,不太清楚了。”柳長生說,“我把你們的事和他說了……”
“哦,他聽了什麼反應(yīng)?”柳仙問。
“自然是有些生氣,”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說,“他說託你照顧兒子,沒想到你照顧到牀上去了。”
“哈哈!”柳仙聽了大笑起來,又看向元月。元月說:“你還好意思笑。”
“不笑怎樣呢,”柳仙說,“他說的是事實,我的確欠他一個解釋。”
“不知外祖現(xiàn)今在何處,他說去……去尋孃親了,”柳長生看了元月一眼,說,“外祖交代,若是你們回來了,讓你們?nèi)S仙廟留信息給他,黃仙廟就是以前他和外祖父住的房子。”
“黃仙廟?”柳仙聽著倒有些驚訝,“他都有廟了?”
“是的,外祖如今是黃仙了,”柳長生說。
“原來如此,黃仙啊,他終於成仙了。”柳仙不由感慨了一下,“終於成仙了啊。”
柳長生看著他們,滿心期待地問:“爹,孃親,你們要留下來長住了嗎?不會再走了吧?”
“留下來,”柳仙看了元月一眼,說:“是不可能的,我們只是回來看看。”
“那你們,你們可不可以常回來看看?”柳長生不安地問。
“嗯,”柳仙應(yīng)著,看向柳長生,“長生,你是不是應(yīng)該下山去歷練歷練了?老呆在山上多無趣啊。”
“下山歷練?”柳長生看著他爹,又看向元月,“我,我就不歷練了,我想和兄弟們在一起。”
聽到“兄弟們”,柳仙想到了他那死去的十個兒子,嘆了口氣,吩咐他說:“我們有些餓了,去弄些吃的來吧。”
“好的,那你們稍等一下。”柳長生應(yīng)著去了。
元月看向柳仙,之前聽他說過,其餘的孩子皆沒了,只剩了這一個大的。
“明天,去看看孩子們吧。”柳仙握了他的手。此刻柳仙倒慶幸元月想不起來了,不然肯定傷心。這黃鼠狼的血脈又長情又容易傷情,萬一他傷情了,自己不免跟著操心。
“好。”元月說,因爲(wèi)柳仙情緒突然的轉(zhuǎn)變,元月心裡也有些悶悶的。
夜間,元月躺在柳仙的懷裡瞇著眼。他們睡一張牀,柳長生睡在隔壁的牀。
柳仙並未睡著,他想說話,又怕吵著隔壁的兒子,只得設(shè)了屏障,將聲音隔絕開來。
“你不開心麼?”柳仙問元月,“看你悶悶不樂的。”
元月睜開了眼,看著他,“沒有不開心啊,是你不開心。”
柳仙摟著他的手緊了緊,“這張牀,是從前你我……”柳仙說著有些說不下去。那時元月給他下了藥,然後他就失控了,對他做出了那種事,之後元月一直深受其苦。
元月聽得他撲撲的心跳,問:“怎麼了?”
“從前那些事,你不記得了也好,”柳仙說,“反正那時你過得也不開心。你只要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開心就好。”
“可是不記得那些事,總感覺你以前跟別人好過。”元月悶悶地說。
“傻瓜,”柳仙笑,“什麼別人,那也是你啊。沒有那時的你,哪來現(xiàn)在的你?”
“感覺很奇妙啊,”元月說。
“你一直是你。”柳仙在他額頭親了親:“感謝那時的你,讓我知道了世間情愛的滋味。有甜蜜,也有苦澀。爲(wèi)了一點點甜,受盡苦楚,也甘之如飴。往後,你想去哪裡,我便隨你去。天涯海角,生死相隨。”
“我想四處遊歷,斬妖除魔。”元月說,“這裡風(fēng)景不錯,偶爾回來住住也是可以的。”
“嗯,都隨你。”柳仙說。
“只是長生他,未免有些孤單。”元月想到長生一個孤零零的在山裡,實在有點可憐。
“若是你覺得他孤單,”柳仙笑著咬了一口他的耳朵,“不如,我們再生一個?”
“啊?”元月愣了,他對自己能生孩子這回事,還持懷疑態(tài)度,“怎,怎麼生?”
“你答應(yīng)了,我便告訴你,”柳仙看著他笑,有些不懷好意。
“生孩子很痛嗎?”元月問。
“不痛的,之前生的時候都沒感覺,”柳仙想起從前,感覺甜蜜,笑容也多了,“就是肚子大起來了,行動不便,你那時有點調(diào)皮,待不住,所以懷孩子對你來說,像被禁足了一樣,不太開心。但是生孩子真的不痛,噗的一下就出來了,就像拉那什麼一樣……你說的。”
“哦,”元月想到“像拉那什麼一樣”,感覺也不是很難,“那我們生多一個陪長生嗎?”
“嗯,你想生嗎?”柳仙說,“你想生就生,想生幾個就生幾個,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了,我可以控制。”
“我……”元月想到生十一個這樣龐大的軍團(tuán),還是有些害怕,“我再想想吧。”
“好,想好了告訴我。”柳仙抱著他說,“都由你,你說生就生,不生也沒關(guān)係。”
“嗯,”元月應(yīng)著,閉上了眼,“睡吧。”
兩人一同睡去。
第二日,吃了早餐,元月便和柳仙一起去看他們死去的兒子。柳長生隨行。
那一片碑林,真是觸目驚心。一共十一個墓,都埋在一起了。
除了最前面的一個“元氏相公之墓”外,其餘的墓都冠了柳姓,但是名字卻沒有,只有排行,比如元氏相公之墓後面一個“柳十一之墓”,“柳九之墓”,“柳七之墓”,一直到後面柳二,柳三,顯然是按死亡先後順序立的。
令人驚訝的是,在柳二柳三之後,還有一個墓碑,只有墓碑沒有墓,上面寫了“柳長生之墓”,彷彿是爲(wèi)了看護(hù)這些墓而存在。
元月看了一眼柳長生,問:“你還未死,爲(wèi)何先立了墓碑?”
柳長生說:“孃親,我雖身未死,但心已和兄弟們在一起了。”
元月看到他這樣重兄弟情誼,忽然不知說什麼好。這是執(zhí)念嗎?這執(zhí)念是好是壞?
柳仙看了一眼那墓碑,說:“也罷,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
元月:……
什麼鬼。
柳仙看著最前面的元氏相公之墓對元月說:“這是你爹。”
“我爹?”元月看向墓碑,看到那個元字,忽然明瞭,自己叫“元月”,原是姓“元”,自然是了。
——
黃鼠狼並不知道元月已經(jīng)回來了,仍在世間尋他。黃鼠狼想,這世上,唯一和他血脈相連的,只有元月了。這是相公留給他的禮物。元月不會死的,他堅信。
黃鼠狼被傷了一世又一世,也不敢再妄想去找那獵戶的轉(zhuǎn)世了。左右不過又是被傷一回。他知道獵戶已死,那些轉(zhuǎn)世,只不過生著他的面貌,卻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