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認證了對方的身份，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依然還是在遠征艦隊內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騷動。
倒也正常。
任誰看著一艘艘規模相近的戰艦硬生生朝自己撞來，恐怕都不會太過淡定的。
好在方雲生緊急下達了命令，艦隊內部的騷動迅速平息，每一艘戰艦都安穩地懸停在原本的位置上，默默等待著事態的變化。
幽靈艦隊的行動速度很快。
僅僅只過了數十秒鐘，那些外表殘破不堪的戰艦便“見縫插針”地均勻分佈於遠征艦隊的內部——兩支風格相近的艦隊在這一刻合二爲一，相互交融在了一起。
“這……”
旗艦要塞內，方雲生看著舷窗外近在咫尺的一艘幾乎缺失了五分之一艦身的戰艦，一時間有些難以理解幽靈艦隊的這番行爲的含義：“它們想幹什麼？”
陳梵同樣注視著全息舷窗外的變化，和方雲生不同的是，他可以通過一些微弱的信息流變化來提前窺探幽靈艦隊的意圖。
當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信息波動從艦隊內部油然產生，並迅速將整支艦隊包裹起來的時候，陳梵眼底頓時流露出明悟之色。
“接引?！?
陳梵低聲呢喃著，說出了一個與幽靈艦隊完全相同的詞彙。
“接引？”方雲生愣了愣神，臉上的困惑愈發濃郁，“去哪兒？”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跨越這道宏觀壁壘。”
“至於最終目的地……”看著全息界面中再度開始緩慢攀升的信息熵波動數值，陳梵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覆，“阿波菲斯母宇宙。”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信息熵波動數值陡然拔高，眼前的世界也再度朝著那抽象的素描風格切換。
而在陳梵的感知中，那串幾乎陷入停滯狀態的座標參數，也再一次飛速變化起來。
更關鍵的是……
位於第二位座標參數末尾的尾綴【32】，正在他的注視下逐漸變得黯淡起來！
……
當眼前抽象的像素風畫面重新迴歸正常的時候，那困擾陳梵許久的座標尾綴終於出現了質的飛躍！
【31】！
那道肉眼看不見的宏觀壁壘，在這一刻被徹底甩在了身後！
陳梵下意識擡起頭看向一旁的全息舷窗。
除了那周身閃爍著瑩白色光澤的幽靈艦隊以及來自創世紀要塞的超大規模燦金色複合護盾，舷窗外依舊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投影空間沒有任何改變。
和遠征艦隊一樣，幽靈艦隊也靜靜地?？吭谶@片虛無的投影空間內，和先前相比，它們身上的瑩白色光芒明顯黯淡了幾分。
很明顯，即便是幽靈艦隊，“接引”遠征艦隊跨越宏觀壁壘也是一件相當費力的事。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趁著幽靈艦隊暫停座標躍遷的空檔，陳梵趕緊向對方發出了詢問：“這個問題總不會引起所謂的偏離吧？”
和先前一樣，幽靈艦隊並沒有立即給出回答。
全息舷窗外熒光微微閃爍，似乎，這支神秘的艦隊正在對這個問題進行激烈的商討。
許久，一道信息流傳遞而來。
【我們將其稱爲亞空間?！?
【當然，在很久以前，它也被稱爲投影空間?！?
“超空間膜的信息態投影？”陳梵心中一動，繼續追問道。
【是的?！?
“那第二位座標參數最末端的【32】尾綴又是什麼意思？”
發現幽靈艦隊的回答意願還算不錯，陳梵來不及仔細思考，忙不迭問出了第二個問題：“爲什麼我們的艦隊先前無法繼續前進？是因爲某種不可見的宏觀壁壘影響嗎？”
幽靈艦隊沉默的時間更加漫長。
【我們將其稱之爲象限?！?
【象限與象限之間存在著規則壁壘，投射到亞空間便是難以逾越的不可見壁壘?！?
“象限……”
陳梵心神大爲震動。
雖然幽靈艦隊的解釋十分潦草，但他還是從象限這個詞彙上讀出了一些深層信息。
從標準的定義來說，象限一詞通常只會用在平面直角座標系上，座標系橫軸和豎軸劃分出的四個區域便是四個象限。
但倘若把平面直角座標系代入超空間膜本身……
那所謂的橫軸和豎軸恐怕就是幽靈艦隊口中的規則壁壘，而諸如【32】、【28】則是超空間膜的不同區域。
至於什麼是規則壁壘……
這並不難理解——宋子亮曾經就短暫地觀測到了超空間膜並不均勻的現象，這其實就證明了超空間膜上可能存在複數形式的規則相異區塊。
而這些規則相異區塊之間的隔斷，便是所謂的規則壁壘。
“……超空間膜總共有多少個象限？”
陳梵眼神一動，再次追問。
【32?！?
只有32個象限……
那就意味著，人聯所在的泛宇宙是最後一個象限！
還沒等陳梵繼續追問，幽靈艦隊便再次發出了一陣耀眼的瑩白色光芒打斷了他的意圖：【第二次座標躍遷要開始了，請冕下做好準備。】
唰！！
不知是陳梵的錯覺還是什麼，幽靈艦隊似乎很怕陳梵繼續提問下去——它們甚至沒等陳梵回話，伴隨著一股強烈的信息波動呼嘯而起，高清的世界便再次朝著抽象的素描風格跌落。
下一秒。
陳梵的注意力便被急速變化的座標參數吸引了過去。
原本銘刻著【31】的座標區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並逐漸呈現出【30】的字樣。
察覺到這一點後，陳梵徹底愣住了。
整整一個象限的躍遷跨度??！
這可比他那吭哧吭哧跳躍十萬個泛宇宙跨度的躍遷猛多了??！
震驚之餘，陳梵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一個奇異現象——艦隊跨越第32象限和第31象限的距離截然不同，兩者之間的差距甚至達到了數倍！
稍加思索後，他心中隱隱生出些許明悟。
就好比平面直角座標系，從第一象限到第三象限，雖然需要途徑第二或者第四象限，但隨著穿梭的角度變化，其跨越的距離也會發生劇烈的改變。
想來超空間膜也是如此。
幽靈艦隊必然是選擇了一條最短、最迅速的航線。
但就在下一刻。
看著座標參數中幾乎徹底成型的【30】字樣，陳梵腦海中猛地閃過了一個驚人的念頭。
要知道，平面直角座標系可是存在原點的，從第一象限到第三象限，如果選擇穿過原點的話，那根本不需要途徑第二或者第四象限！
那……超空間膜的原點，又在什麼地方？
更重要的是……
這套運行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極其精密的座標參數系統，究竟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爲設定出來的？
陳梵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等到第二次座標躍遷結束，陳梵便急匆匆地向幽靈艦隊問出了這幾個令人驚駭的問題。
但……
無論陳梵等了多少時間，即便幽靈艦隊開始了第三次座標躍遷，即便那串象徵著象限的尾綴數字從【30】逐步變成【29】，陳梵也沒有等到幽靈艦隊的回答。
顯然。
在幽靈艦隊看來，這些敏感的問題勢必會引發偏離的出現。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幽靈艦隊自身也不清楚這些隱秘。
……
超空間膜第【29】象限。
和先前幾次躍遷一樣，成功穿越規則壁壘後，幽靈艦隊就開始了短暫的休整。
至於遠征艦隊，則是趁著這個空檔期抓緊忙活起來。
雖然亞空間內沒有任何物質的存在，但由於其是超空間膜的信息態投影，所以艦隊仍然可以從其中觀測到相應區域的規則信息。
跨越整整三個象限的規則信息，這對於尚未走出象限的人聯來說，無疑是價值萬金的研究資料！
因此。
每當幽靈艦隊進入休整，遠征艦隊就開啓了所有主動和被動探測設備，以儘可能高的效率完成探查工作。
“滴——滴——滴——”
就在遠征艦隊和先前一樣開啓探測設備的那一刻，一道刺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將方雲生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又有一股高強度信息流？”
看著全息界面中的提示信息，方雲生不由愣住了：“而且還是識別度AAAAA的信息流？”
“這踏馬……怎麼可能？”
AAAAA識別度，這幾乎意味著對方就是人聯的一份子了?。?
另一邊。
就在旗艦指揮中心內響起警報聲的那一刻，位於【蓋亞】行星要塞的陳梵也一臉疑惑地扭頭看向了駕駛艙左側的全息舷窗。
“那是……”
他眼底閃動著疑惑的光芒：“人聯遠征艦隊？”
陳梵心中一動，一束細長的信息流疾射而出，朝著高強度信息流的源頭追溯過去！
僅僅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一個令他心神劇烈震動的畫面從探測信息流傳回，並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是一支陳梵極其熟悉的艦隊。
兩座創世紀要塞，數以十萬計的常規戰艦，以及……一顆通體土黃色、風格迥異的行星要塞！
“Z619遠征艦隊？??！”
看著戰艦側面銘刻的字體，陳梵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這踏馬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梵閣下，您也發現了？”
通訊頻道自動開啓，其內傳來了方雲生異常嚴肅的聲音：“信號識別度顯示，對方很有可能是人聯艦隊?！?
“可這根本說不通啊，第【29】象限怎麼會有人聯的艦隊呢……”
“不……”陳梵艱難地搖了搖頭，向其描述了一番自己藉助信息流看到的畫面，“戰艦型號一樣，艦隊配置一樣，甚至連戰艦損傷部位都完全相同，那根本就是Z619艦隊，是我們的艦隊！！”
聽著陳梵的描述，方雲生頓時感覺後背涌上了一股濃重的寒意。
“如果那是Z619艦隊，那……”
他用力嚥了口唾沫，瞳孔微微震顫：“我們是誰？”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異變驟生！
或許是察覺到了陳梵的窺探，那支靜靜懸停在亞空間內的克隆艦隊緩緩改變了朝向。
下一秒。
它徑直朝著Z619艦隊的方向衝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全息舷窗外亮起了一抹耀眼的瑩白色光芒。
先前還在休整的幽靈艦隊迅速勾動一縷縷信息流，再度開始修改艦隊的座標參數！
面對這突如其來、超出常理的變故，陳梵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爲什麼第【29】象限的亞空間裡還有一支Z619艦隊？
那支Z619艦隊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嗎？
爲什麼幽靈艦隊要匆忙跑路？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瞅著眼前的世界開始向素描風轉變，陳梵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並朝著全息舷窗外的幽靈艦隊發出了一聲質問：“他們是誰？！”
“你們，又是誰？！”
沒有任何迴應。
……
唰……
第四次座標躍遷完成，眼前的世界重歸色彩。
當然，那支有“一面之緣”的克隆艦隊也徹底消失在了陳梵的視線中。
“我需要一個解釋??！”
陳梵鐵青著臉繼續向幽靈艦隊發出詢問。
與此同時，在方雲生的命令下，位於艦隊中央的創世紀要塞也開始醞釀一波新的信息流攻擊。
至於常規戰艦，更是如臨大敵地將炮口瞄準了身邊的一艘艘幽靈戰艦。
【……那是誘餌?！?
片刻，光芒黯淡的幽靈艦隊給出了一個簡單的答案。
“誘餌？”
聽到這個第二次出現的詞彙，陳梵頓時愣住了。
引誘誰的誘餌？
又是誰釋放的誘餌？
想到幽靈艦隊匆忙逃竄的模樣，再聯想到那和Z619艦隊完全一致的模樣、以及相似度極高的信息流頻率和波動，陳梵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驚人的猜測。
這個誘餌，似乎是針對幽靈艦隊釋放的。
至於釋放誘餌的人選……
陳梵心中也隱隱有了一個推測。
他嚥了口唾沫，顫聲追問：“那，那是廣播文明乾的？”
畢竟，在克拉肯的描述中，在三億一千萬年前，幽靈艦隊曾於反宇宙爆發過一場大戰。
而那場大戰的對手，便有極大概率是廣播文明！
【時間緊迫，冕下，我會盡快開啓最後一次座標躍遷，併爲你們打開通往主空間的通道?！?
幽靈艦隊並沒有迴應陳梵的話語，而是在短暫的休憩後重新勾動了一縷信息流。
唰！！！
隨著眼前的世界又一次陷入變化，那代表著象限的數字也開始從【29】逐漸向【28】跳動。
阿波菲斯母宇宙所在的象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