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樓頂之後，李美玲一襲祖母綠色的長裙的身影，就站在樓頂的欄桿上，一步的距離，似乎就可以橫跨而下。

“李老師！”沈悠的聲音不敢太大，儘管她現在被這樣的舉動給嚇到了，也怕自己太大聲嚇到了她。

李美玲回頭看了一眼，“你上來做什麼？”

“李老師，您要不先下來。”沈悠勸了一句。

從前只見新聞上纔會有這樣的情形，沈悠沒有真正的遇到過，現在活生生的一個人站在她的面前，只差一步就可能從她面前消失下去，這會子沈悠覺得是在挑戰她心理恐慌程度了。

李美玲沒有聽她的話，眼睛看著很遠的地方，沈悠只看得到她的一個側面，不知道她看的是哪裡，眼神裡又是怎樣的空洞無神，只有一個聽起來悽苦的哭聲從那裡傳來。

“我十七歲就嫁給了他，我身子不好，懷一個孩子就掉了一個，最後，醫生說我以後可能都生育不了了。他說可以不要孩子，一輩子的愛我，然而即使是最美的愛情，也逃不過生活時間的沖刷。”

“愛情就像一顆糖，剛開始放在嘴裡的時候，真的很甜，銜久了，化了，慢慢的也就淡了。沒有誰能保持最初的樣子。”

“他要做什麼我都隨他，他媽要孫子，我這邊給不了，就讓他去外邊找別的女人。我什麼都依著他，可換來的，還是他對我的拳打腳踢。我真的……受不了了……”

話在無處訴說之後顯得很絕望，沈悠暫時無法去思考這女人傷情的話，見她的腳步又往前挪動了些許，整個人跟著又一緊張往前邁了一步。

“李老師！”

“我知道你是來勸我的，我感謝你，請你不要攔著我。”

“我不攔著您，可我想說生活還有別的選擇，您就算要放棄也不該是放棄自己。”沈悠從不覺得自己是勸說別人的高手，但起碼知道，死這個決定在她來看是最蠢的決定。

從這個女人的一番話聽下來，沈悠只能想著，那個男人早就不在意她了，與有沒有孩子無關，與她的成全也無關。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那是原來的濃烈的情感淡到已經開始發苦了，纔有了接下來的一幕幕。這又何必呢？

“我沒有放棄我自己，我是想解脫我自己，反正，我無牽無掛。”李美玲繼續望著漆黑的遠方。

這就沒辦法了，一個無牽無掛的女人在面對家暴後，唯一的決定就是選擇以死來解脫，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悠這會子只想當自己沒有出來丟垃圾，沒有在見到這個女人跑上樓頂後，想到不堪的後果，後悔自己何必要跟上來看著這一幕的。

“李老師，您還是愛您先生的是麼？”沈悠轉了話，想著電視上一般在這種時候，都是找些話題再聊，現在也只能蹩腳的聊一聊。

“愛，怎麼不愛？但現在愛有什麼用？”李美玲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果然女人都是癡情的，男人都是多情的。沈悠發現很少有人在這個年紀，還能把愛看得這麼純粹，然而純粹的人最容易因爲一件變質的東西選擇放棄。

“您也知道沒用了，那您做這樣的決定是爲什麼？是因爲這個愛沒用了，所以您也覺得您沒用了，就要選擇解脫了是麼？”

看著這個女人站在這個邊緣，沈悠的眼神只能是留在她的腳邊，生怕她一個失足就掉了下去。然而又不敢太過直接的靠近她，也只能是慢慢的挪動了腳。

李美玲在聽到這樣的話後，眼中突然聚了一下光。

結婚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她在付出，最初，所有的日子都是美好的，但後來他就變了，可她還在付出。她以爲只要她付出，一切就可以扭轉過來，但從沒想過，會讓他越來越不滿。

她那麼愛他，怎麼可以輕賤她的愛？

腳下又往前顫了幾步，搖搖欲墜的俯視這底下，一切都可以變得很渺小。

“李老師您難道就想這樣死在這裡麼？”沈悠著急了，“這棟樓裡都是學校那邊的老師，您要是從這裡跳下去，那些熟悉裡的人看了會怎樣想？您也不想讓他們看見您，面目全非絕望的樣子吧？”

這對夫妻是愛面子的，沈悠也只能從這裡勸了。

她不太清楚他們家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起先也只知道他們是爲了維持表面的關係，爲了他們的公職身份，爲了這個房子，才勉強在一起的。

現在看來，這個女人是愛這個男人愛到癡狂，爲了這個男人，竟然讓這個男人在外邊找女人，她有些無法理解，也夠讓人覺得奇葩了。然而這是被打之後，她這是徹底的心寒了是吧？

話出來後果然讓她頓疑了一會兒，李美玲猶猶豫豫的看著腳下。這麼死了確實太難看。

正當沈悠靠近的時候，毛球的哭聲從樓道口那邊傳了過來，心裡也是扯了一下，但沒回頭，她目前眼中只有這個要尋死的女人。

然而孩子的哭聲也引的李美玲回了頭，看向了樓梯房的方向。人影一晃，就見楊淑香抱著毛球出了門。

楊淑香出門就見到一個人站在樓頂欄桿上，整個人下了一跳，“我的娘哦！這是要幹什麼！”

沈悠沒管後邊的動靜，見李美玲身子一怔，趕緊靠攏過去一把將她給拉了下來，兩人跌撞在一起，倒在了地上。

楊淑香抱著小孩就追了過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要尋死膩活的？哎喲！我那個心臟。”

“媽，您先回屋去。”沈悠懶得理會她媽在旁邊嘰嘰喳喳。

毛球剛剛哭得厲害，被楊淑香一聲驚叫，加上也看到了這奇怪的一幕，瞬間止了哭聲。

李美玲對於死還沒有那麼大的決心，被拉下來了之後，沒有像她之前看的那些，還拼命掙扎起身要去跳二次的人，只是眼睛從空洞散神中，突然聚光在了毛球的身上。

沈悠看了她的神情，看來她因爲生不了小孩，還真的在她心上留了疤痕。

楊淑香站了一會，看跳樓的這個女人臉上青腫，毫無情緒的一副表情愣在原地，也沒有回話，也是愣看了沈悠。

“這是咋回事？”聲音放小的疑問。

沈悠微沉了沉眉，示意了一下，“算了媽，先扶下去吧。”

說著起了身，想著將李美玲扶了起來，只是那人木訥的一動不動。沈悠無奈，楊淑香手裡也抱著孩子，也不好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