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噗。【..】”
我們聽見了細微的聲響,像是水燒開之後,水蒸氣不斷衝擊著鍋蓋的聲音。水蒸氣源源不斷的從廚房裡涌出,這些蒸汽來自廚房的一口大鍋。
“喲,鍋裡還燉著肉呢!”一個女警掀開鍋蓋看了一眼,手裡的鍋蓋“砰”得一聲掉在了地上。
鍋裡,赫然是一個煮熟的嬰兒。
屋中的肉香亦是源自於此,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衝出去嘔吐。
杜是在廁所的地上被人發現的,手和腳都牢牢被綁著,嘴上也被膠帶封住了。有人發現三樓總有人民幣飄落下來,上面寫著“sos”,這纔去報的案。
這場殺嬰案被綠城警方命名爲“715嬰兒-湯案”,在綠城引起軒然大波。所有犯罪分子均爲在逃,重大嫌疑人爲一箇中國與巴基斯坦的混血,有精神病史,曾爲綠城大學的英文老師……
這段時間的報紙新聞鋪天蓋地,將案件描繪得玄乎其玄,天花亂墜,而我卻始終不願意相信。
一個字也不相信。
好像那些文字都與我無關。
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天,是六月飛雪和我一起去的,對後面發生的事我一點知覺都沒有,醒來的時候我在醫院的牀上,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那只是一場噩夢。
然而,這個噩夢的場景一直糾纏著我,每當夜裡入睡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溺水的人,在湍流中沉沉浮浮,就要被吞噬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我喘不過氣來,又喊不出聲音,在夢裡焦急無助,渾身不停的冒著冷汗,常常醒來的時候,身上的睡衣背後都溼透了。
所有人看著我都嘆氣。確切的來說,是看著我和六萬塊嘆氣,從他們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憐憫。
我最討厭的憐憫。
杜自從被救回來之後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不願意對那天的事情吐露半個字,幾次被警方拉去做筆錄,只是神色木然的在那坐著,最後,警方也放棄了。
誰都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她的父母在得知消息後立刻把她接了回去,她準備在綠城待一個暑假的計劃就這樣泡湯了。
紙裡包不住火,我的父母,也終於知道了六萬塊病重的事情。
我想象不到,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我竟會如此的坦然。
那一天,他們來到綠城的第一天,什麼話都沒說,當著六萬塊的面,把我大力的拽出了他的病房。
這些日子,我無論白天黑夜都待在他這裡,因爲只有待在他身邊,看著他,我才能感受到一些些的安定。
他的脾氣卻越來越暴躁起來,亂摔東西,不吃藥,開始對我發脾氣。
“我不走,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誰都不能讓我離開他,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我在走廊上衝他們大聲的吼道。
受涼君冷冷道:“是他叫我們來把你帶走的。”
“什麼?!”我難以置信,衝回六萬塊的病房,他不敢看我,淡淡道:“你快跟你爸媽走吧。”
“我不走!”我恨恨的瞪著他,“爲什麼要把我推開?!你要我走到哪裡去?!”
他說:“放暑假了,你該回家好好玩一玩,成天耗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我早就過了暑假好好玩一玩的年紀了。”我盯著他說,“你在這裡,我哪也不去。”
他說:“你怎麼這麼煩,非要我把話挑得那麼明白麼,你很煩,我快嫌死你了,你知道麼?”
我說:“你說謊!”
他冷笑一下,冷冷的說:“反正我也活不長了,你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一點麼?”
“好,我安靜,我以後一定安安靜靜的。”我深吸一口氣,上前摟住他的手臂,把臉貼在他肩膀上說:“你就讓我待在你身邊,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你走開!”他卻一把狠狠推開我:“我看見你就煩,有多遠你就給我走多遠!”
我被他狠狠推到了地上,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莎莎!”我媽爆吼了一聲,怒髮衝冠的對我說:“你還待在這裡幹嘛,還不趕緊走!”
“子陌。”
我仍去看坐在牀榻上的他,他闔目不再看我。
“聽話!”我媽暴燥的喊了一句,終於又把我拖了出去。
看過那麼多的言情小說,要再不明白他的用心,那那些書都看到狗眼睛裡去了。
我明白他此刻的心境,面對那種打擊,他想一個人躲起來,他想放棄他的所有,包括我……
我是不會那麼容易被擊退的,第二天,我又帶著早餐去了醫院,滿血復活。
“你怎麼又來了?”他沒好氣的看著我。
我笑嘻嘻的把手裡的袋子遞給他:“子陌,你嚐嚐,這雞蛋餅是我自己做的!”
我剝來送到他嘴邊,他只嚐了一口,就厭惡的翻出牀底下的痰盂吐掉了。
“不好吃麼?”我直接在他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嗯,好像是有點鹹了,不過還好,我還煮了綠豆湯,清熱解毒!”
我打開保溫桶,立刻聞到綠豆的清香,拿出不鏽鋼勺,用熱水燙了燙,連勺帶保溫桶一起遞給他。
他抱著臂,厭惡的把頭偏開。
“那我餵你吧。”我好脾氣的舀了一勺放到他嘴邊,“剛好是溫的,溫度正好呢。啊~”
他勉爲其難的將那勺喝下去,我再喂第二勺的時候,他就直接拿手推開了,厭惡的說:“拿走!不喝!”
我把勺往保溫桶裡一扔,把保溫桶放一邊:“桑子陌,你以爲你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麼?!”
我一下爬上了他的牀,隔著被子跨坐在他身上,摁住他。
他一臉驚恐的看著我:“你要幹嘛?”
我說:“桑子陌你聽著,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想要離開我,那是不可能!無論你生或死,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認。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心情不好,你可以對我發脾氣,耍無賴,怎樣虐我都可以,我不是會走的,你休想讓我離開你!”我緊緊抱住他,說:“我就是一塊牛皮糖,一塊狗皮膏藥,我今生今世就黏上你了!”
我聽見他微微的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我拿前牀頭櫃上的保溫桶,笑嘻嘻的說:“來,喝湯!”
我拿著保溫桶,和他面對著面,一勺一勺的餵給他。
他說:“你放了蓮子和百合。”
“嗯!”我說,“好不好喝?”
“嗯。”
看他把那桶都喝完,我心滿意足的笑了。抽了張紙巾幫他擦了擦嘴。
他說:“呃,那你可以從我身上下來了嗎?你那麼沉,我的腿要被你壓斷了。”
“不下來。坐你身上可舒服了。”我耍起了無賴,還在他身上搖了起來。
“嗷。”我看見六萬塊的神色有點奇怪,問他,“怎麼了?”
“沒,沒什麼。就是,就算你不下來,你能不能再換個位置啊!”
我瞬間秒懂,邪惡的看著他。
鬧夠了,我從他身上下來,忽然看見有人站在門口一臉憂鬱的看著我們,瞬間就臉紅了。
是麗姐。
我低著頭過去開門,說:“阿姨來了怎麼不進來。”
“你直接跟我出來吧。”麗姐拉著我走了出去。
我們在走廊上默默的走了許久,我在這個精緻而美麗的女人臉上,第一次看到了滄桑和憔悴。
“莎莎。”走到走廊盡頭,麗姐開門見山的說:“今天,我和你媽媽見過了。”
我的心驟然一沉。
她微微嘆了口氣:“子陌的身體狀況你現在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說了,他的情況我都和你媽媽說過了,你們的婚事……”
“我不會和子陌取消婚約。”我打斷她,率先開口道。
她扭頭詫異的看著我。
“我已經跟我的父母坦白了,子陌的病情我很早就知道,是故意在他們面前隱瞞的。目的,就是不想和他分開。”
麗姐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到她跟前,說:“傻孩子,你對子陌的感情,我知道,但你也要認清現實,子陌,確實沒有幾年了。我們,不想耽誤你。”
我定定的望著她說:“在我決定和子陌在一起,接受你們家那枚戒指的時候,我的話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說:“我會和他結婚,哪怕我只能做一年他的妻子,我都願意嫁給他。”
“對一個女孩說,下這個決心已很不容易。”我說的很坦誠,“所以,我希望你們不要阻止我和他在一起。”
“傻孩子,不是阿姨不喜歡你,阿姨很喜歡你,也非常希望你能做我的媳婦,但是……但是”說到這裡,麗姐忍不住哽咽了起來,“要怪就怪我們的子陌沒有這個福氣……”
不知出於什麼,我抱住了她,她趴在我肩膀上哭泣著,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這一瞬,忽然覺得和她之間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這種感情讓我和她之間親密起來。
我知道,要和子陌在一起,我們需要面對的還有很多。
回到家裡,就看見沉著臉坐在客廳等我的受涼君和我媽。像受涼君這種日理萬機的人,都專程跑過來,可見事情的嚴重程度。
兩人不把我帶走是誓不罷休的,準備輪番上陣,決定先對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如果我還是不開竅,就一棒子打暈。
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