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國家的維和戰(zhàn)士在當?shù)孛u一直都不錯,跟當?shù)鼐用耜P係也很融洽。有一次我們一起巡邏,遭遇地方襲擊,炮彈擊中離我們不遠處的一家修道院,幸虧我們及時趕到,將裡面的難民兒童營救出來。安筱筱同志很同情那裡的孤兒,會經(jīng)常過去探望他們,那些孩子也都很喜歡她。現(xiàn)在她回國了,那裡的修女還時常會跟我們打聽她的情況呢!”小戰(zhàn)士也是個話多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賀御君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打聽到關鍵信息,眼眸一凜,壓抑著心底翻滾的浪潮,“修女?她打聽安筱筱同志做什麼?”
“這個……”小戰(zhàn)士被問得一愣,很自然而然地道,“應該也沒有什麼目的吧,只是懷念?畢竟,安筱筱同志在中東時,爲那家修道院義務做了很多工作,那裡很多孩子都懷念她,可惜她回國了,他們也只能來問問,Ann還有沒有可能再來。我們也只能遺憾告訴他們,應該是不會了,我們國家會派新的優(yōu)秀戰(zhàn)士來繼續(xù)執(zhí)行維護和平的任務。”
“嗯,你回答的很好。”男人以一位軍隊首長的口吻威嚴地誇讚著小戰(zhàn)士,稍稍一沉頓,又說,“安筱筱同志回國後,將中東地區(qū)多年戰(zhàn)亂造成大量兒童流離失所淪爲孤兒的事實跟相關機構提起過,事情傳開,有一些國內民衆(zhòng)希望能收養(yǎng)這些可憐的戰(zhàn)亂孤兒。所以,希望你能在近日將這家修道院的情況做一個詳細彙總,最好是能將所有兒童都拍攝一張照片,附上簡單信息。”
小戰(zhàn)士聽得一激動,連連答允:“好的,首長!我一定立刻著手去辦!”
“嗯,我會跟上級溝通好,馬上會有人協(xié)助你做這項工作。記住,一定要把這家修道院所有兒童都記錄在案,不管年齡大小。”
“我明白的,首長!您放心吧!當?shù)貦C構也很希望有人肯收留這些可憐的孩子,可是這些國家全都處在戰(zhàn)亂中,民不聊生,食物匱乏,誰肯多養(yǎng)一個孩子。他們若是知道有人肯收養(yǎng)這些孩子,一定會很配合我們的工作。”
“好,我等你消息。”
掛斷電話,男人頎長的身軀掩在夜幕中。
時間變得難熬起來,他多想不顧一切直接前往中東去看一看那個孩子,看看她長得是像媽媽多一些,還是像爸爸多一些。
可終究,還要顧念著這個身份,顧念著筱筱的感受,便只能迂迴婉轉地用這種方式來得到女兒的消息。
沉鑄的臉龐隱隱顫抖,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在腦海裡勾勒著女兒的樣子,薄脣彎起,輕輕笑了。
一定是像媽媽多一些……惹人憐愛,粉雕玉琢。
良久,等情緒完全平復下來,他才轉身回病房。
筱筱一直等著他回來一起吃飯,見他一個電話打了這麼久,推門進來臉色還有些沉重嚴肅,微微皺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男人視線幽深地瞧著她,高大挺拔的身軀走過去,接過她手裡拿著的勺子,薄脣吐露低沉的語調:“沒什麼,在安排姐姐追悼會的一些事。來,先吃飯吧。”
他親手去喂,筱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自己來就可以的。”
“快吃!”賀御君自然是不肯,沉聲訓小孩似得口吻。
筱筱瞥他一眼,眉心輕攏,不敢再吭聲,乖乖由他喂著。
房間裡安安靜靜的,只有她細嚼慢嚥的聲音,賀御君不緊不慢地喂她吃完,又取了紙巾給她抹嘴,端來溫水供她漱口,直到她舒舒服服半躺下去,他纔去就著她吃剩的東西,風捲殘雲(yún)般很快吃完。
筱筱覺得他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可細細審視,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
她以爲,是今天發(fā)生的這些讓他心有餘悸,所以這會兒心裡還緊張害怕著,才把她當成一個小孩子般照顧。
瞧著男人雖然快速卻依然迷人的用餐姿勢,筱筱心境平和下來,雖然遺憾姐姐最終沒能救回來,可到底——他們面臨的所有危險,總算徹底解除。
賀御君收拾好殘羹冷炙,回來時看向病牀上的女人,低沉溫潤地開口:“要不要給你擦洗身子?”
筱筱下意識地雙手在小腹上緊了下,隨即淡淡一笑,“不……不用了吧,我身上都是傷,你昨晚一夜未眠,肯定也很累了,早些休息吧。”
男人臉色莫名地晦澀,她敏感地察覺,想到什麼,補了句:“你若是嫌棄我不洗澡髒髒的話,你可以睡沙發(fā)……或是,回去。”
嫌棄?
特戰(zhàn)隊出來的人,會有這種潔癖嗎?
執(zhí)行任務時,深山老林裡埋伏那麼多天,誰會介意晚上睡覺洗沒洗澡?
生存訓練時,爲了活下去抓著什麼吃什麼,還會講究是不是乾淨清潔?
他冷冷地覷了女人一眼,自己去衛(wèi)生間衝了涼,出來時只穿著一條軍綠的大短褲。
筱筱聞聲轉過視線,看著他精壯性感的身材,壁壘分明的結實腹肌,莫名地紅了臉別開眼去。
男人去關了房間的頂燈,只留了周邊幾盞小射燈亮著。而後走到牀邊,也沒說叫她挪一挪讓一讓什麼的,直接側身躺下去,把她攬在懷裡。
一股成熟馥郁的男人體味撲面而來,筱筱強忍著心底漸漸復甦的情緒,慢慢轉過身,與他面對面。
“怎麼了?”賀御君瞧著她,本就低沉的嗓音在夜深人靜時越發(fā)暗啞,輕輕地拂過心頭。
女人大眼睛微微眨動,看著男人英俊深邃卻掩不住疲憊的五官,長話短說:“姐姐走了,小軒就只有我們了。就算沒有姐姐的託付,我們也得把他撫養(yǎng)成人,可是他對我們充滿敵意……尤其是現(xiàn)在知道父母都死了,肯定會以爲是我們把他們害死的……”
她擔心的問題,賀御君心裡同樣糾結著。
臉色沉凝了幾分,男人攬在她肩頭的大掌微微摩挲,淡淡地道:“等這幾天的事情處理完,我找他好好談談。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先把身體養(yǎng)好再說。”
筱筱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又見他面色憔悴,下頜上青青密密的胡茬,同樣心疼,便湊上去吻了吻,軟聲道:“嗯,那就先休息吧。”
她壓著的這邊肩膀疼痛,不得不翻轉過身去,拿背部靠在男人懷裡。
這種“湯匙”睡法也使得兩人距離更加親近,尤其是男人一條手臂,狀似無意搭在她腰間,掌心落下,正好完美地熨帖著她的小腹。
只隔了薄薄一層病號服的布料,筱筱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灼熱的溫度。他的手掌溫柔地動了動,臉龐也從後埋在她頸窩裡。
筱筱心虛,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了下,輕闔上的眼眸登時睜開,在昏暗的光線下泄露一絲慌張。
他這個動作——好像是知道了什麼?
耳邊,男人沉啞的語調迷人響起:“別害怕,只是抱抱……”
她聽聞,頓時又放鬆下來。從這句溫柔呢喃的語句裡讀懂,她的反應沒有讓他起疑。
緊繃的身軀又慢慢放鬆下來,她重新合上眼。
倒是她頸後,男人深邃的眼眸又微微睜開。
手掌覆蓋在她小腹上,微微摩挲,眼底便是一片熱潮涌動。
他終於……這般近距離地,撫摸到曾經(jīng)孕育女兒的地方。
輕柔溼潤的吻落在女人耳後,頸側,賀御君壓抑剋制著起伏的心潮,再度將懷裡的小女人緊了緊,眼皮抖動著闔上。
知道她生過孩子,賀御君也更加能體會她對待賀軒時的溫柔耐心了。
都說女人具有天生的母性,更何況,她已經(jīng)是一個媽媽了,忍受著與親生骨肉分離的痛楚,她會更加想要疼愛一個不能正常享受家庭溫暖的孩子吧……
*
賀御玲的葬禮在兩天後舉行。
筱筱的身體並無大礙,跟賀御君一番央求商量後,已經(jīng)提前出院。
部隊那邊不便長久耽誤下去,她的意思是等參加完賀御玲的葬禮,她就得歸隊去。
賀御君想著自己這邊正在著手調查的事,爲避免被她發(fā)現(xiàn),稍作遲疑便點頭答應。
車子回到軍區(qū)大院,兩人推門下車,剛要進門,突見一道身影尖銳咆哮著衝出來,筱筱走在前面,一眼看到是賀軒,急忙攔住。
可她手臂的傷還沒全好,那孩子跟一頭髮怒的小公牛般衝上來,撞得她手臂沉沉一痛,眉頭都蹙在一起。
“放開我!放開我!”賀軒嘶吼著,小小的孩子,脖頸上青筋可怖地跳躍著,拍打攔住他的女人。
下一秒,賀御君已經(jīng)衝上來,一把將他提起,“又鬧什麼?!”
對這個孩子,發(fā)自肺腑來說,他的感情很複雜。
因此只要看到他這樣發(fā)瘋地攻擊人,他的耐心就宣告用磬。
筱筱見他冷肅著眉眼的表情太過嚇人,趕緊上前說情:“你別這樣,他現(xiàn)在本來就對我們充滿敵意,你再這幅態(tài)度……”
警衛(wèi)員匆匆忙忙追出來,見孩子被人攔了住,鬆了一口氣,哭喪著臉說:“首長,我剛準備給他送吃的進去,他躺著一動不動,我以爲生病了,就進去看看,誰知他跳下牀就跑,我抓都沒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