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慕旋雙眼模糊，擡起那隻放在女人手臂上的手，往臉上一摸，她竟然不知不覺落了淚。

她哭的次數已經很少了，而像這樣在好不自知的情況下掉淚的情況，也很久很久沒有發生過了。

她以爲，這樣的情況只會出現在有關厲墨池的事情上。

“你以爲你掉幾滴淚，我就會原諒你嗎？你害死了韓以晨，害死了韓以晨！”女人怒吼著，巴不得將傅慕旋的脖子捏斷。

大腦缺氧的感覺讓人很不好受，但更難受的，是一直在她腦海裡徘徊不斷的那句話。

那句對她的控訴。

她終於知道了這麼多天以來自己內心裡強烈的不安是從何而來。

一直以來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害了身邊那些對她好的人。

但是……韓以晨怎麼會死呢？

他不是已經留言給自己報了平安的嗎？他不是應該去過他的自由新生活了嗎？他只是需要找個新的地方忘記她，所以才離開的。

他只是躲起來療傷了。

不是……嗎？

“你做過的事情，不敢承認了？”女人雙眼充滿了恨意，她看著傅慕旋，一點一點數落著那些連傅慕旋自己都不知道的罪狀。

她手上的力越來越重。

傅慕旋逐漸有些失力，雙眼也一陣陣地發白。她呆滯著，只一個勁地掉眼淚。她艱難地、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不可能”，然而心裡卻已經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韓以晨出了事，這個普通的跟自己無仇的人爲什麼會冒險在這樣的地方對她下手？如果不是韓以晨出了事，這個人怎麼會不顧自己的安慰來對她動手？

她這段時間被大家保護得好好的，什麼都不知道，但其實，對於韓以晨的粉絲而言，已經發生了難以承受的事。

彷彿瞬間天崩地裂，一面堅信著，一面卻又拼命否定著。

矛盾地拉扯著。

她始終護著自己的肚子。這是她唯一的意識。

女人看著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你懷孕了？哈哈，你竟然懷孕了！他死了，你卻懷孕了？你怎麼能懷上別人的孩子！”

女人瘋狂地吼著。

而傅慕旋卻始終聽不清楚她的話。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意識的混亂和喉嚨的灼燒感讓她只能發出一陣陣的咳嗽聲。

眼看著傅慕旋這麼難受，女人臉上露出了暢快的笑意。她的目光落在了傅慕旋的肚子上。

“既然如此，你就跟他一起，給韓以晨陪葬！”女人大聲吼著。

也許是因爲她的吼聲，也許是因爲孩子。

傅慕旋突然有了點意識，“孩子……不要傷害……傷害我的……我的孩子。”

越是面對危險的情況，人越是容易被激發，傅慕旋的母性重新激發出了她的冷靜。她有些艱難地擡起手，準確地用手掌砍在了女人的手腕上。

手腕一痛，女人微微鬆了手。

傅慕旋用高跟鞋的鞋跟踩上女人的鞋面。女人穿的平底帆布鞋，與她的裙子格格不入。她的身高，在女人裡也算是高的了。

女人因爲疼痛，鬆開了手。傅慕旋跌坐在地上。

女人含怒看著傅慕旋，卻沒有再次動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也不願意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她低頭看著地上咳嗽的傅慕旋，覺得現在的她分外的狼狽。

“從認識你開始，我好像就猜想到了自己的未來。知道你喜歡他，並且只喜歡他，但我還是不願意放棄。我只想有一次機會，可以跟你去做一直想做的事，吃火鍋，看電影，逛超市，旅行……機會渺茫，但是我還是想賭一把。”

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她雖然說著情話，但眼神卻是滿是恨意。她就像是一臺收音機，在播放著別人的心事。

傅慕旋身子一顫。

她知道這是誰的心事。

再清楚不過。

“終於一起逛了超市，吃了火鍋。真好。現在生著病，有些難受，心裡卻十分高興，因爲你的擔心，也因爲我幫到了你。”

女人也知道傅慕旋知道了。

她含笑繼續念著，好像情話的對象是自己一樣，“都說生病了容易想念，突如其來的虛弱讓我有些懷念當時你在我身邊照顧我的樣子。好像又能看見你在我身邊，只在我身邊。你的所有模樣我都不想忘，哪怕你又在默默注視著他。”

“想想還是覺得不公平，我那麼好，你怎麼會不喜歡我呢？很多事情，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不知道我爲了你也曾經那麼難過過。作爲一個男人，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太軟弱了，這些話，希望你始終不會看到。但是……爲什麼又那麼期望你看到？”

“是男人就要敢愛敢放，如果可以陪著你，我寧願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儘管從一開始，我就對你不安好心。”

“看著你爲他難過，爲他擔心，我也難受。希望他回到你身邊。”

“一起出去吃飯，去一家特別的餐廳。在老闆的本子上，留下了想對你說的話。希望你不會看到，那證明我沒有離開你。”

……

“生命就是那麼脆弱。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老了，竟然有點怕了，怕自己就這麼死在手術檯上。突然想起那些夜裡瘋狂的念頭。始終不曾說過，我其實很希望他出事。他出事了，你就會看見你身邊的我了。想要擁有你，想要佔有你，想要向所有人宣佈，你是我的！但，只是妄想。作爲懲罰，我病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我，我沒有資格繼續待在你身邊了。”

“那些心裡的惡鬼，總有一天會死的。在我死了之後。但在這之前，我想見你。”

“有時候想想，如果我多一點勇氣，是不是我們之間就不一樣了？人總是會被回憶矇蔽的，如果我強硬地留住你，不讓你重新去看這些回憶，是不是會守到不一樣的結局？”

“始終錯過與你更接近的機會，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不曾在你身邊。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真的去死，這樣就不會痛了。我輸了。在那麼多現實面前沒有認過輸的我，輸給你了。”

那些沒有見光的心事，**裸地鋪呈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