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柔聞聲回頭，看見之前她撞到的黑傘白衣的倒黴蛋。他揚著一抹笑看著她，將傘丟到一邊。雨水順著他精緻的輪廓滴下，他的神情很安靜，安靜得像一幅摸不透的風景畫。
他在雨中點頭，“對。”
他走近段柔，低頭看她，“不過，阿然，她跟你不一樣，她要適當地示弱，纔會更討人喜歡。”
喬然撇撇嘴，“你過分了。”
他懶懶地笑。
喬然裝作沒看到，又對著她說道，“男人算什麼？我喬然想要，一整條街的男人都是我的。”
她笑得張揚，好像一團隨時要將自己燒成灰燼的火。
“柔柔，你放心，總有一天，楚昊和安離歌會回來求你。”
段柔看著她，她眼中的堅定如此不容置疑。
從始至終，她只瞟了他一眼，那時候她的心裡只有楚昊，饒是他的容貌再好看，她的腦海裡也只剩下楚昊寂寞的眼神。
所以再遇見他的時候，她以爲，那是初見。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是她無法逃脫的宿命。如果說楚昊是她生命中的那團火，那麼他就是她生命中的一汪深海，越想要遠離，卻越是走近。
她知道，她註定就是要溺死在他這汪深海里的鯨魚。躲閃不及。
他們走了之後，江北終於趕到了段柔的身邊。他看見她的時候，像是看見鬼一樣被嚇了一跳，然而他只愣了一秒，本能讓他迅速地奔了過來，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搭在她身上，替她撐傘，然後站在原地，等著她開口。
他的身上有和他們都不一樣的溫潤。他們都像是飛蛾撲火不顧一切的逃亡者，而他像是永遠在原地守候的那個人，淡淡地站在原地，永遠給人安心。
段柔扯了扯嘴角，笑，“江北，我回不了家了。”
江北抓了抓頭髮，有些難爲情。
“我爸媽都沒在家，要不你先去我家吧，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回頭送你回家。”
“我爸問起怎麼辦？”
“我就說你爲了救被人撞倒的我，跌倒中心街的噴水池裡了。”
段柔盯著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傻瓜，不知道下雨天中心街的噴水池是不會噴水的嗎？
但是她沒有打算糾正他。
他是個乖孩子，段爸爸知道。他就是說她段柔數學考試考了九十分，我爸也會拉著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問，真的嗎真的嗎？然後感恩戴德地請他吃上好幾天的大餐。
他是不會說謊的孩子。他說的所有的謊話都是因爲段柔。
江北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家長眼中不會說謊的好孩子，他成績好，從讀書開始就一直是班裡最耀眼的學霸；他乖巧懂事，放假回家總是會幫擺水果攤的媽媽分擔辛苦；他友好善良，遇到需要幫助的同學總是傻兮兮地去幫忙。
他就是傳說中最受老師家長歡迎，而且還不被同學妒忌的好好學生。團結同學，熱愛生活，就連球場上也總是有他最活躍的身影。
不過別誤會，他不是在場上揮霍汗水的那個人。
他只是拿著毛巾忙著遞水的後勤。他是個十足的運動白癡，他最怕的就是游泳。看到水，他總是會心驚。
段柔聽爸爸說過，江北之所以怕水，是因爲小時候親眼看著自己的妹妹不小心被溺死在浴室裡。從那之後，好孩子江北最大的弱點就是，水。滿滿的水。以至於到現在他家都沒有浴缸，洗澡只能淋浴。
段爸爸還說，他妹妹之所以會出事，是因爲他的父母當時忙於爭吵，忘記了洗澡的妹妹。
段柔站在他家浴室裡，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有些不知所措。過肩的中長髮胡亂地貼在臉上、脖子上，齊劉海被淋成了一根根麪條。哪裡還有那個優雅大方的千金樣子？67.356
她抱著頭仰天長嘆，“是什麼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難怪楚昊不喜歡這樣子的我！”
那時候，楚昊喜歡張揚狂烈的人，她便揹著學校老師做著大名鼎鼎的“楚大王”，把自己打造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楚昊待她不錯。她便更加努力，想要誓死守衛自己的愛情。
楚昊不知道，在他提出要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對她而言，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而現在，都過去了吧。
段柔站在蓬蓬頭下，臉上沒有表情。她沒有再想楚昊，沒有想安離歌，沒有想傅慕旋。她的腦海裡只有喬然的臉，那張時時刻刻保持著女王姿態的、笑靨如花的臉。
或許，她是要有所改變。
“段柔，你好了沒？”江北在門外叫她，語氣有些尷尬。
“追魂啊追，不知道女生洗澡很麻煩嗎？”
她的念頭只有一瞬間。她想要享受隨心而活的青春年少，等到她不得不站起來，不得不成爲商界名媛的時候，她相信她也能很快適應。
江北果然沒有再叫嚷。
“小北啊，柔柔來了麼？你去我房間把我剛買的裙子拿下來，我還正想著什麼時候能看她穿穿呢。”是江北媽的聲音。
段柔笑了笑，真是個好媽媽。
江北媽總是喜歡給她買很多的衣服，有些送到她家，有些留在自己屋裡。每次她來的時候，江北媽就像有了個女兒，高興得很。
段柔也很樂意當她的女兒，被人寵愛。
她穿上新裙子走出來的時候，江北媽已經一臉笑意地去廚房準備晚餐了，她隨意地躺在沙發上，對著江北挑眉。
江北揉著眉頭，遞給她一杯水，“段柔，你就不能像女生一點嗎？穿著裙子還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好歹也是段氏的千金，你這樣子，以後誰娶你？”
段柔罵他，“你倒是希望沒人娶我。江北，你別想了，沒人娶我我也不會嫁你的。”
江北被罵習慣了，沒有尷尬也沒有生氣，分了一邊耳機給她，耳機裡的女聲繾綣纏綿地唱，“在你的盲點裡寸步不移，不論天晴或下雨，陪著你悲傷歡喜。你難道從來不覺得好奇，你身旁冷清擁擠，我一直在這裡，不說一句……”
段柔只是單純的喜歡她的聲音，像楚昊手中繾綣纏繞的煙氣，淡淡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