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畫聽聞動靜,急忙趕來探視:“青煙妹妹,你好歹是醒過來!你不要亂動,好生躺著別動!”
直到驚動了鳶畫幾人,李眠兒這才憶起自己正身處仁壽宮裡頭,瞅瞅隱在錦帳上角的金川,她舔舔嘴,啞著嗓子:“鳶姐姐,我這渴得厲害,可有水喝?”
“哦——哦,有,有,有水!我就給端來!”鳶畫掉頭就奔向桌子,身後跟著的宮女亦隨在她身後,幾人匆匆倒了碗溫水,復(fù)又來至李眠兒牀邊。
見金川已趁著剛纔逃出帳子,重新隱藏好,李眠兒便將沉重的腦袋枕回枕上,只這麼一小會兒,她已覺得耗了不少氣力。
鳶畫端著碗,舀了勺水哪裡也不敢亂碰,只將勺子湊上李眠兒的嘴脣:“妹妹,水來了,你先將就著喝兩口,現(xiàn)下,這水你還不能夠多喝!”
李眠兒會意,忍著各種不適,簡單嚥了幾口就不再喝了。
鳶畫將碗遞給身後的一個宮女,然後回頭看著李眠兒,小臉先是皺得緊緊的,爾後又舒展開來,蹲下身子,就著李眠兒的耳朵,低聲安慰道:“妹妹,好在你的手腕已經(jīng)被宮裡最好的太醫(yī)給接好了,皇上親自命令他們得給你仔細(xì)醫(yī)治咯,不能留下任何病根,必須得完好如初!你想,皇命在身,太醫(yī)們自然是傾心盡力地給你醫(yī)治了是不是?這下你就安安心心地養(yǎng)傷!”
李眠兒眨巴一下眼睛,微微點點首。
“妹妹,想吃什麼?我給你去備點兒?”鳶畫臉上的表情明顯放鬆許多。
李眠兒這會兒沒心思吃東西,金川突然來了,她一心只想單獨同他呆一呆!
於是她再次沙啞著對鳶畫說道:“鳶姐姐,我只覺得頭又沉又暈,暫時沒有胃口。不如你領(lǐng)著她們先回去休息吧……”
話還沒說完,就被鳶畫打斷:“那哪成,萬一夜裡你需要人怎麼辦?不行,我得在這守著!”
李眠兒暗自著急:“鳶姐姐,真心不用了!你素來也是曉得我的習(xí)性,從來不甚喜歡睡覺時候屋裡有人的。你瞧,現(xiàn)在這屋裡不但站了許多人,還勞煩鳶姐姐你親自陪在這,我更加心下難安!你若心疼妹妹,就打頭先回去休息。好叫我睡得安心!你要是……覺得不放心,那就只留下一人供我使喚就行了!”
說著說著,就開始?xì)獯饋怼?
鳶畫看她這樣。趕緊不叫她再說了:“妹妹,你身子還虧著,這會多休息,少說話纔是正經(jīng)!”
說完,想到李眠兒的要求。不禁猶豫起來,沒錯,李眠兒的習(xí)性確是不喜人守著她,此時又這般執(zhí)意,自己若是再堅持,恐真是要擾著她了。只好隨了她的心意:“既然妹妹想要這麼著,那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你了,給你好好休息!我讓落霞留下來候著。有什麼事,就吩咐她來尋我!”
“嗯!”李眠兒點頭應(yīng)是。
鳶畫便不再多廢話,領(lǐng)了餘下幾人,利索地出了門,只餘下一個叫落霞的宮女。
李眠兒偏過頭。喚來落霞:“落霞,幫我把帳幔放下來!燈留著!”
“是!”落霞依著李眠兒的吩咐。小意地將一層薄紗帳再一層厚錦幔按序放下來,鋪整好。
“行了,可以了!你過去瞇一會,有事,我就叫你!”
“是!”
待落霞一離開牀榻,金川就猴急地鑽進(jìn)帳裡來,愁容滿面,一對眼珠子一陣瞅瞅李眠兒蒼白的臉,一陣又瞅瞅李眠兒包紮著雙腕。
“金川——過來!”李眠兒心知金川是心疼自己了,勉強(qiáng)抿個笑渦,輕輕地招呼他過來。
金川慢吞吞地挪到牀頭,耷拉著他那顆猴腦袋。
看著金川沒精打采的樣子,李眠兒也無心哄他,就想盡快知道他來此趟的意義。遂拿眼睛將金川周身上下脧了脧,果然在他左腳踝處發(fā)現(xiàn)一個棕色錦袋子。
那袋子既小又是棕色,綁在金川的毛腳上,若是不仔細(xì)看,還真不容易發(fā)現(xiàn)。
自己雙腕折斷,此時是沒法親自上前解下錦囊了,便示意金川給她把袋子解下來。
金川仍舊苦著臉,接到李眠兒的示意後,垂頭解下錦囊,又伸進(jìn)一隻爪子,掏出一卷茶色紙箋。
頓時,李眠兒眼睛一亮,對著金川就是一努嘴,要他快些展開紙箋,再拿近前來。
金川悶懨懨地把紙箋展開,置於李眠兒的眼前。
乍然看上去,小小的紙箋上只有爲(wèi)數(shù)不多的幾個字。這還是她頭一次親見周昱昭的筆跡!
她睜大眼睛,試圖看清紙上的字,可是越睜越是看不清,因她此時的眼眶裡已汪滿了淚水,且還越汪越多,越汪越滿。
金川覷見兩串清淚沿著李眠兒的眼角順流直下,漸漸浸溼了枕巾,他緩緩朝前又挪了一點,掀起枕巾的一角,替李眠兒把臉上的淚給拭去。
李眠兒努力想止住哭,自己長這般麼大都沒怎麼哭過,不想今日竟一連哭了兩回。再者,落霞還在屋裡,自己如再哭下去,早晚要哽咽出聲,不能叫她聽了動靜去。
臉上的淚已被金川擦掉,故而李眠兒眨巴幾下眼瞼,趨走眼眶裡的餘淚,待視線逐漸清明,這才重新瞄向金川手中的紙箋。
一切安好!勿念!萬望加意保養(yǎng)身子!靜候迴音!
沒有擡頭,沒有下款,沒有屬名,寥寥數(shù)語,可李眠兒看完後,偏又一次地淚流滿面。
透過模糊的淚眼,依稀可見那字跡蒼勁有力,又帶有幾分瀟灑飄逸,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堅毅剛勁卻也落拓不羈。
李眠兒怔怔盯著那紙箋良久,她原就沒指望他的信會是長篇大論,想這信大抵是同昨日武王妃收到的信差不多時候到達(dá),今日交由金川遞過來,只是他定然沒有想到,自己這會竟是連親手給他回封信都不能夠了!
折斷的手腕,即使恢復(fù)地再快。起碼也需三、兩個月時間靜養(yǎng),在這危機(jī)四伏的皇宮內(nèi)苑,自己卻要如何安然度過?
如此胡想一番,眼中的淚水不由怎麼止也止不住,簌簌而下。
一邊的金川,也漸漸焦急,扒了扒空空的錦囊,又戳了戳李眠兒。
李眠兒被他這一打岔,終於止了哭。
不管能不能親手回信,可總要盛樣?xùn)|西過去。免得他沒東西念想。
李眠兒在牀上四下裡瞟瞟,一時也沒看到什麼貼身的小物件,忽想到自己枕下還有一塊正繡了一半的帕子。因自知手藝太差,平日也不敢當(dāng)著人面繡,只是私下裡偷偷繡兩針,前日裡剛好繡出一半的圖,線也用到頭。便抽了針,收於枕頭下面,此時正好拿出來用。
雖然先前送他一方帕子了,可眼下確然沒什麼其他物什好寄送,也只能將就著一下了。
她用力擡起頭,示意金川將爪子伸進(jìn)去。
金川從枕下拿出一小方粉白的絹帕。還跟真的似的,放鼻下嗅了嗅,又將其展開來。後仰著腦袋瞧上一瞧,然後撇著嘴,把帕子折起放入囊內(nèi)。
李眠兒覷著他那樣子,似乎有點嘲笑的成分在裡面,不覺又後悔。心怕周昱昭瞧了莫不也要嘲笑一番?
可金川像是瞧出她的心思一般,匆匆地跳到牀尾。自顧自地把錦囊系回腳踝處。
李眠兒見了,又好氣又好笑,氣他拋棄自己與周昱昭站成一路,笑他聰明機(jī)靈著實可人。一時連腕上的傷痛都因此變得輕上許多。
“九妹現(xiàn)下如何?”
燭信一進(jìn)得書房,李青梧便急急地迎上問道。
“回主子,屬下探得九小姐當(dāng)時摔得緊急,又摔得沉重,竟是折斷了兩隻手腕!”
“什麼?”李青梧吃驚不小,鍾夫人和方氏從宮裡回來,只是粗略提了一下,並沒有說清九妹她當(dāng)時究竟摔得如何,可他瞧著幾人的面色,就猜九妹不會像她們說的那樣,只是摔了一下那麼簡單。
“嗯!雙腕是折斷的!不過屬下也探聽到,皇上和長公主都有傳太醫(yī)過去,給九小姐醫(yī)治,聽說下半午已經(jīng)接骨成功了!”燭信滿額細(xì)汗,他聽得這消息也是捏了一把汗哪。
聞言,李青梧稍漸寬心,負(fù)著手在書房內(nèi)走了幾個來回,然後步至燭信跟前:“翠靈那裡,你先不要同她說這件事,免得她回園子裡多嘴,蕊娘又不清楚狀況,省得她盲目擔(dān)心!”
“屬下省得!”
王錫蘭接過金川的錦囊,見裡頭沒有裝著信箋,反倒是一方絹帕,想到李眠兒那雙皓腕硬生生折斷了,心內(nèi)一揪,咬著脣搖搖頭。
手裡握著錦囊,猶豫不定地亦在屋裡踱來踱去,最後實在拿不定主意,只得低語問金川:“你以爲(wèi),這消息是說與他好,還是不說與他好!”
金川聽了,撓撓猴腦袋,眼珠亂轉(zhuǎn)一通,最後乾脆背過身去,仰頭望天。
王錫蘭兜手在他猴腦袋上就是一巴掌:“畜生!”
金川只當(dāng)沒聽見,或許是大方地承認(rèn)自己本來就是頭畜生,是以並沒有作出反擊。
“哎!不說與他曉得吧,萬一今後他知道這件事,怪我怎麼辦?”王錫蘭是一頭走一頭想,一頭還扯住錦囊繩子,拿囊腹一下一下?lián)羟米约旱哪X門,“要是說與他吧,叫他分心,不安心打仗卻又怎麼辦?”
王錫蘭直是搖擺不定,拿不下主意來。
忽又想到臨走時,周昱昭留下來的話,自覺還是將李眠兒受傷的事告訴他吧,否則就捎塊帕子過去,他定然也會瞧出端倪,然後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還不如趁早說與他,再同他說,她手腕已被接好,只需靜養(yǎng)些時候就能好了!
這樣一來,他雖免不了一陣心痛傷懷,倒也不至於誤國傷軍吧!
想著,瞥見案上墨,回身坐下,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