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抽菸，媽媽桑推門進來，“哎喲，張老闆，一個人哪？我叫幾個姑娘來陪陪你？剛來了幾個雛兒呢！”

我擺擺手拒絕了，“讓我安靜會吧劉姐~”

我忽然又想起了倩倩。倩倩現(xiàn)在會是怎樣呢？倩倩現(xiàn)在又過著怎樣的生活，有怎樣的故事呢？會不會也向誰傾訴者自己的故事，她的故事裡會不會有我，她會怎樣描述我，她提起我時又會是怎樣的表情？是微笑，是流淚，又或者沉默。

爲什麼我會一直想起倩倩呢？

或許我真的該回家了，回去看爸媽。

請了一個星期假，準備好好陪陪久未見面的父母。

爸媽如我記憶裡一樣蒼老，他倆一輩子都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即使現(xiàn)在我手頭寬裕了，給他們寄的錢也多了，他們依然過著和從前一樣的生活。媽看見我，眼淚頓時就止不住了。爸罵了一句：“你還知道回來呀！”然而罵了一句就說不出話來了，因爲看到了我身後的佩玲，我?guī)辶峄丶伊恕?

“叔叔，阿姨！”佩玲甜甜地叫著。

“欸，誒！”母親哽咽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飯桌上，媽感慨：“一直以爲倩倩那孩子挺好的，誰知那麼忘恩負義！我家娃子當初就不該……”

爸瞪了媽一眼，“吃飯，哪那麼多話！佩玲呀，你也多吃點?！?

媽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半晌擡起頭來衝佩玲道：“娃子，準備啥時候結(jié)婚?。俊?

“媽！”我無奈了。

佩玲低下頭：“我聽家齊的?！?

睡覺的時候我跟爸一個鋪。爸坐在牀頭吧嗒吧嗒抽著水菸袋，我知道他有話跟我說。

良久，爸終於開口：“算了，爸也不說什麼了。當初路是你自己選的，也不怨倩倩。佩玲是個好姑娘，要和人家好好過，別跟人家在一塊了還想著倩倩?！?

“爸，我沒想著倩倩。斷了就斷了，不再想了。”

晚上靠著爸爸，安穩(wěn)地睡著了。還是家裡好，有爸爸媽媽在，就覺得安心。

第二天吃完早飯，我?guī)е辶崛ゼ议T前的山坡閒逛。

“我沒騙你吧，我家可偏僻了。”我望向佩玲。

“沒呀，我覺得這裡可漂亮了！”

“你喜歡就好?！?

正值初夏，早上涼快，進近中午之後還是有些熱的。路過村口的小溪，佩玲就走不動路了，也不嫌髒，一屁股坐在河岸邊，脫掉鞋襪把腳浸在冰涼的溪水裡，舒服地閉上眼，“要是在這住一輩子，也挺好的。”

“那你願意嫁給我麼，佩玲？”

佩玲顯然吃了一驚，沒料到我會這麼突然地求婚。“我，我……”

“你願意麼？我會對你好，不會辜負你?！?

“願意，我願意，只是我覺得幸福好像來得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佩玲不安地絞著手。

“不用準備。以後這些事都由我來做就行了，你要的一切，我都會盡力爲你準備好。”

“家齊……”佩玲反身抱住我。

不出意料的，求婚很順利。銷假之後跟佩玲回去見了她父母。其實也不用見了，一個是廠長，一個是會計，在工廠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況且佩玲追我的事他們也是默認的，現(xiàn)在看我們修成正果，也都樂見其成。

只是我不確定我是否真的愛佩玲，可愛不愛的，又有什麼關(guān)係呢？當初爸媽就見過一次面，便在一起過了一輩子。所有愛情到最後，不都是親情麼？兩個人磕磕碰碰地，待到所有的棱角都磨去，一輩子就過得差不多了。

我跟佩玲開始籌備結(jié)婚的事情。就在這段時間，佩玲得到了一個公派出國的機會，日期就在我們婚禮前夕。

在我剛畢業(yè)那會，大家就就有一股“我要出國”的風氣。那時的風氣是“只要出去就是勝利”、“出去、出去、出去”，所有人都瘋了似的想要出國，彷彿到了國外一切都會好，出了國，就是到了天堂。

過了這麼些年，雖沒有當時那麼狂熱，但出國依然是佩玲心中的夢。她高三的時候也總說著自己要出國留學。

這次的公派出國一下觸動了佩玲的心。是去學習的，要大半年的時間。佩玲猶豫了很久，她想要出國，也想要婚禮，她總是覺得我不那麼愛她，怕婚事有變。

我安慰她：“沒事，就半年的時間，只比我們計劃結(jié)婚的時間晚那麼幾個月，等你回來，我們再辦婚禮?！?

佩玲終於點了頭，道：“等我?！?

接下來的日子裡佩玲忙著辦出國手續(xù)，每天早出晚歸。她漸漸習慣了每天聽鬧鐘起牀，那刺耳的“嘀嘀”聲只要在寂靜中一響起，她便會像木頭人一般“咚”的一聲坐起來，然後一動不動地靜止好一會，又“咚”的一聲倒下去。最終又不得不閉著眼睛坐起來。

佩玲忍不住跟我抱怨：“那些手續(xù)怎麼那麼難辦呀，不就是出個國嗎？那些人盡給你折騰，真是臉難看，事難辦！”

我無言以對，只得一次次安撫她。其實在這些日子裡我也沒閒著，佩玲倒好，留下一句話就能出國了，留下一個無法完成的婚禮——一堆爛攤子給我。所有預定了的結(jié)婚用的東西一一要去退回，婚禮改期親友要一一通知……每日不勝其煩，好容易閒下來還得應(yīng)付佩玲。好在臨行前終於辦妥了一切。

走的那天，我一路送她到上海機場。佩玲哭著向我道別，我忍不住笑了，“傻丫頭，哭什麼，又不是生離死別。”

“人家就是想……想哭嘛。”

“乖，時間差不多了，快進去吧?！?

“人家第一次坐飛機，有點怕……”

“別怕，現(xiàn)在不像以前了，飛機很安全的。快進去吧，要不飛機可不等你?！?

“嗯，你要等我哦！”

“嗯，知道了，快去吧。”不知道這樣催了多少次，佩玲終於進去了。我不由鬆了一口氣，佩玲什麼都好，就是太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