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日。
上京的晨鐘暮鼓依舊，朱牆金瓦分毫不改，街道商鋪照樣開張。
看著和往前依舊。
可燕王死訊八百里加急傳來。
宮宴上觥籌交錯，端是君臣之間的談笑風(fēng)生。
直到……塗公公匆匆入內(nèi)：“聖上！”
他跪倒在地。
“罪臣應(yīng)懿已……病歿於嶺南。”
衆(zhòng)臣譁然。
應(yīng)幹帝一身龍袍，威嚴(yán)赫赫，得知此訊倏然起身。
消息早不傳，晚不傳，偏偏這個節(jié)骨眼傳來，倒是晦氣。
他像是被這消息刺痛，可掌心卻是溫?zé)岬模瑴喩硌涸诜瓭L發(fā)燙。
是壓抑不住的快意。
那早該斷的禍根，終於徹底消盡了。
可衆(zhòng)目睽睽之下，他最會做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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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幹帝緩緩閉眼，似悲慟，再睜眼時，眼底已浮起一層薄紅，聲音沉啞：“他雖罪孽深重，可手足之情豈能輕斷？朕……終究是痛心的。”
他身子晃了晃，似站不穩(wěn)。
塗公公連忙爬起來，扶住他：“聖上萬得保重龍體。”
應(yīng)幹帝長長嘆了口氣。
“扶硯是他唯一的子嗣，傳朕的令，務(wù)必照看好他?！?
若要照看，也該把人接回來。
可見是裝裝樣子。
滿殿臣子心底想的是什麼無人可知，但全伏地悲呼：“陛下仁厚?！?
這場宮宴，到底早早結(jié)束。
衆(zhòng)朝臣攜女眷出宮，全部謹(jǐn)慎噤聲不敢言。
魏家人皆緘默不語，偏偏有人追上前來。
“順國公，靖遠(yuǎn)將軍，兩位且慢。”
魏封行，魏封遠(yuǎn)紛紛頓足。
寧素嬋不語，只掃了出聲追過來的周國公一眼。
周國公是皇后的親兄長，在應(yīng)幹帝跟前，最會溜鬚拍馬。
這些年，一直有意親近魏家。
爲(wèi)的是太子。
而太子身子孱弱。
周國公嘆氣：“應(yīng)懿一死，只怕聖上要消沉數(shù)日了?！?
“兩位是天子近臣，向來和聖上親近，可得御前多勸一勸?！?
他倒是不忘狗皇帝仁德的形象。又不忘藉著此事去捧魏家，言明魏家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
也是，狗皇帝要做樣子，總該有人陪著做樣子。
周國公微微一頓，意有所指：“我記得當(dāng)初，兩位和那位罪臣是格外交好的?！?
要是樣子做好了，也算是去御前表忠心。
可見他也是費盡心思。
魏封遠(yuǎn)面色卻一沉，被魏封行拉住。
魏封行淡聲：“周國公這是教我們做事？”
“我魏家曾和燕王府交好，的確是事實?！?
“然後呢？”
魏封行：“周國公所言何意？”
周國公壓根沒想到，他們不接茬。
“這……”
“還能是什麼意思?。恳姴坏媚銈兒?，拉你們下水唄?！?
忠勇侯是這時候過來的：“想必當(dāng)初盧家的事，周國公想舊事重演吧?！薄耙彩怯腥毫耍?dāng)初和應(yīng)懿交好的，可不止他們順國公府，還有我忠勇侯府。”
“不止忠勇侯府，整個朝堂一半的老臣皆在列?！?
忠勇侯冷笑。
“我就納悶了，周國公拿這種事出來說嘴作甚？應(yīng)懿謀逆，聖上判其流放，我們這些人如今還在上京，可見我們並未參與其中，是清白的。又都這麼些年過去了，順國公府這些年和嶺南那邊並無聯(lián)繫，應(yīng)懿也死了。你還在這裡抖什麼小聰明？”
周國公面色一變。
忠勇侯嗤笑：“了不得，有個當(dāng)皇后的妹妹，誰都敢管了。說話辦事也拿喬了，什麼事都要插一嘴，你怎麼不管到聖上跟前，讓他把龍椅讓出來，給你坐坐？”
他直接無視惺惺作態(tài)的周國公，問魏家人。
“你們吃飽了沒？我已讓人去酒樓定了包間。不如兩家一起約著去聚聚？”
他開始抱怨。
“飯沒吃幾口，酒也沒喝上幾盞。這宴就結(jié)束了，也是聖上跟前的公公不懂事，就不能酒餘飯飽後再將消息報上來？”
周國公：“忠勇侯慎言！”
“你胡攪蠻纏污衊我的好心，給我戴上一頂帽子也就算了，應(yīng)懿雖是罪臣，可他到底是皇嗣。你是朝中官員，萬得注重言行。若失人臣之體，亦損朝廷威儀！”
忠勇侯嗤笑：“先帝當(dāng)年在時，都說我雖莽撞但也坦率，有什麼都寫在臉上，沒有其他歪歪心思。你不服嗎？”
周國公：……
蠢貨，先帝是在誇你嗎？
先帝分明是覺得你這樣，好拿捏掌控！
周國公面色不虞：“我是好心提點。聖上尚且悲慟，若知你這般言行，定然懲戒！”
誒呦。
忠勇侯可都要嚇到了。
“誰用得著你好心？”
“聖上再悲慟，也不能讓我們這些人一起痛吧？”
“應(yīng)懿的死，又不是我們害的。他當(dāng)初敢謀逆，那就是罪有應(yīng)得。”
不是會說好話嗎？他也會啊。
這話，狗皇帝要是知道了，別提心裡多舒坦了。
“應(yīng)懿若還是燕王，那舉國同悲都是該的，可他是罪人！便是身上流著先帝的血，也是罪人?！?
“聖上惦記，是兄弟之情。聖上仁德?！?
“我們這些人就不行了。世態(tài)炎涼這四個字，周國公是不會寫嗎？當(dāng)初應(yīng)懿出事沒人出面求情，可見我們一個個便是和他稱兄道弟，但其中真情沒幾分?！?
“周國公，爲(wèi)何非要把我們和應(yīng)懿掰扯一塊？”
聽聽這話，多不是人啊。
可來往的官員，卻不覺得有什麼？
誰願意和應(yīng)懿沾上關(guān)係？
五皇子應(yīng)殷的舅父慶覃並未插話，望著這一幕心下冷笑，只覺得周國公故作聰明，把自個兒摔陰溝裡去了。
魏封行和寧素嬋相視一眼，有默契的往外走。
周國公這種陰魂不散的宵小，也的確要讓忠勇侯對付。
魏封遠(yuǎn)則直接拉起魏昭的手，帶著人出宮。
低聲問話。
“你昨兒吃酒了?！?
魏昭：“是?！?
“膽子不小，你纔多大？就敢喝酒？”
魏昭無奈：“小叔，喝酒誤事不錯，可不會喝酒更誤事。上京勳貴子嗣裡頭哪個不會喝酒？”
“你娘沒罰你？”
“聽這話，小叔很遺憾？”
魏封遠(yuǎn)挑眉。
他這個侄子，也就在他爹孃跟前循規(guī)蹈矩，平時的守禮古板也是給外人看的，可他知道，這孩子實則卻是摻了餡兒的黑芝麻湯圓。
魏昭：“小叔昨兒去哪兒了？”
魏封遠(yuǎn)：“別瞎問?！?
魏封遠(yuǎn)：“發(fā)生什麼事了？你娘今早看我的眼神格外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