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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冷戰

是誰發明了“七年之癢”之說?夏曉荷與呂濛初的這場冷戰,恰恰發生在他們共同生活的第七個年頭。

這七年裡,他們由當初彼此間的陌生、神秘、距離之感,發展爲熟知、熱愛、親密無間。多少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裡,他們深情相擁,共同慨嘆人生無常,感謝上蒼對他們的格外眷顧,在蕓蕓衆生中偏偏挑出他們兩個,將靈與肉都這樣完美契合的人安排在一起。

然而,生命中怎會總是美好的靜夜,生活裡又豈能只有他們兩個?

母親是生命之源頭,兒子是生命之延續,他們是夏曉荷生活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對於繼子,呂濛初可以說付出了全部的喜愛和真情。可是,他爲什麼就不能再給母親多一點寬容和理解呢?

呂濛初摔門而去,防盜門“咣噹”的響動將夏曉荷震醒。

她打開燈,下牀來到主臥室,見呂濛初負氣出走之前,仍然不忘把牀單抹平整,被子拉整齊,眼淚又禁不住流下來。

這個時候,外邊還是漆黑一片,這個冤家,他會去哪裡呢?

教師新村,也只有這個老巢是他此時最好的容身之處了。

夏曉荷拿起手機,又放下。狠了狠心,由他去吧!也該給他個教訓。

投身寒夜裡,呂濛初打了個寒噤,也從盛怒中清醒過來。站在小區的大門口,望著16樓亮燈的自家的窗戶,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期待著手機鈴聲響起,或者有一條短信發過來。可是,站了三分鐘,或許五分鐘,什麼都沒有……

隨著城市建設日新月異,教師新村的五層住宅樓已經顯得老舊、破敗,在暗夜裡更加黯淡無光。

可是當年,年輕的呂濛初與佟佳惠剛剛搬進來的時候,是怎樣的開心快樂啊!前方的生活之路彷彿鋪滿了鮮花。

迎娶美麗的校長千金爲妻,又因教學成果斐然深得全校師生的喜愛和敬重,呂濛初真的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就成爲人生的大贏家!

現在,已過知天命之年,昨天照了照鏡子,忽然發現髮際線已經明顯後移。髮妻撒手而去,愛女的婚姻又不如他所願,欣賞的女學生及時續絃本來堪稱完美,如今又出現鬆動雜音……

我錯了麼?呂濛初一邊踽踽獨行一邊捫心自問。或許吧!

他確實沒有發自內心接受曉荷的母親,挽留她一起生活,不過是出於道義和良知。他靈魂深處渴望的是二人世界的生活。子夏住校了,明年就上大學,他們本來可以享受這樣的清靜和自在啊!可是,老太太非但存在於他們的生活中,還總是起各種“幺蛾子”,把平靜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這他就可以有理由提出自己的訴求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這次是真的傷了夏曉荷的心。他無法充分理解一個女兒忽然失去母親會是怎樣的心境,他猜她一定是恨透他了,把母親的猝然離去完全歸罪於他,所以三天不理不睬他,讓他滾,“滾”了後又果真狠心不喊他回來,她以前可是個心慈面軟對他關心備至的女人啊!

想著走著,已經來到教師新村自家的樓下。

這處住房,呂濛初原想出售或出租的。夏曉荷說,這是你曾經的家,一定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還是別賣了吧,也不要讓外人住進去,將來芷若回鳳凰城,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夏曉荷是一個多麼通情達理的好女人啊!這正是他呂濛初心中所想。他之所以提出要賣房,無非是想減輕夏曉荷供房的壓力,現在曉荷主動提出不要賣房,他當然樂得順水推舟。

夏天午休的時候,他還偶爾回這裡睡個覺歇個晌。有一次剛閉上眼,就見年輕時的佟佳惠來了,坐到牀邊,拉著他的手不說話。

呂濛初問:“小姐姐,你大中午的不在廠子裡,怎麼回家來了?”

佟佳惠依舊不說話,臉上還有那麼一絲絲害羞。呂濛初想起來了,他們還沒有結婚,佳惠是偷偷從廠子裡溜出來與自己幽會的。這個二人世界的機會太難得了,他必須珍惜。可是,心裡這樣想,身體卻好似有千斤重,怎麼也掙扎不起來。

佟佳惠看了看腕上的表,意思是上班的時間到了,我得走了。

呂濛初依然掙扎著起不來,急呼“小姐姐等我,等我……”

佟佳惠轉身向他嫣然一笑,卻不是佟佳惠,是她的工友于春梅。叫他一聲哥,便撲向他。

他還是左右動不得,一急,醒了,出了一身的汗,內褲居然也溼了一片。

那段時間,爲解決拆遷戶回遷問題,差不多有一個多月,夏曉荷每天早出晚歸,回家後累得像條死狗一樣,甚至連晚飯都顧不上吃,洗洗後倒頭便睡。

呂濛初內心中不免生出一絲絲的不爽,又不好說什麼,只能獨自消化這不爽。總之,他隱隱地感覺夏曉荷這幾年花在工作、兒子和母親身上的時間更多,常常忽視他這個丈夫的存在。而在呂濛初這邊,夏曉荷現在是他至高無上的愛。

刷開樓宇門,上到三樓,用鑰匙打開防盜門,熟練地按下牆上的開關。

節能燈清冷的光裝滿了不到十平方米的客廳,顯得擁擠而侷促。牆上的荷塘月色風景油畫反著幽幽的光,那枝含苞未放的粉色尖尖角,一如當年那個有點小調皮又有點小羞澀的夏曉荷。

呂濛初站在客廳裡,發了一會兒呆,進到臥室,從櫃子裡抱出被子,脫掉外套躺下,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又陷入胡思亂想的狀態。

腦海中不知不覺閃出周宇。他忽然覺得,夏曉荷對他態度的轉變,就從周宇與李思鯤婚姻破裂之後。莫非?

周宇是闖入夏曉荷情感世界的第一個男孩,單相思的傷痛在她少女的心頭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是疤痕,逢陰天下雨總會痛和癢,這一點她從未向呂濛初隱瞞。呂濛初努力用更深的愛彌補這個多才多情的女學生的缺憾,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優秀。

可是,自從周宇恢復單身後,她反而回避這個話題了。而且,周宇還曾同他的呂老師說過,如果以現在的價值觀去評判,他也許會選擇夏曉荷的。當時只當是周宇對呂老師的恭維,現在想來或許是他的真實想法。

上一次孟凡秀請客吃飯,夏曉荷從頭至尾都表現得比較沉默。一晚上光聽孟凡秀痛說苦難家史,感謝同學周宇的鼎力幫助,夏曉荷與周宇好像都沒有正面對話。

呂濛初翻了個身,問自己:曉荷是因爲錯失周宇在同我冷戰麼?我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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