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本不要？”

“你……也知道了？”

“另外半本呢？”

“不……知道！”雙目又告閉上，似-口氣接不上來。方玨舉目上望，真像坐在井底，只能看到-小塊天。天上閃著星星，四壁平滑如刀砍削，壁腳向內(nèi)收縮，的確是個絕地，功力通天也出不去，他的心收緊了，隱約中，他已看到了自己的命運(yùn)。此刻，他要?dú)⒏鹱媸a不費(fèi)吹灰之力，但他下不了決心殺他，因爲(wèi)兩人現(xiàn)在同一命運(yùn)，註定了是死數(shù)。葛祖蔭又睜開眼來，費(fèi)力地道：“方玨，你……還等……什麼？下手……”方玨用力一咬牙，道：“葛祖蔭，你怎會落在這裡？”葛祖蔭喘著氣道：“是……神劍幫主……的厚賜……”方玨打了一個冷噤，原來他也是中了神劍幫主的陰謀，他誘拐了神劍幫主的妻子馬月嬌，奪妻之恨，神劍幫主自然是要?dú)⒅市模@樣看起來，對方要對付的是他，而自己是巧碰上的，心念之中，慄聲道：“神劍幫主到底是什麼來歷？”

“你……想知道？”

“不錯！”

“我……當(dāng)然……要告訴你，讓你……死不瞑……目！”

打了一個顫抖，方玨厲聲道：“他是誰？”葛祖蔭一字一字地道：“天下第一劍裴震！”方玨如遭雷擊，身形連連踉蹌，狂叫道：“他就是裴震！”葛祖蔭陰陰地道：“你……能瞑目麼？”方玨發(fā)了狂，厲叫一聲，一掌劈了出去，葛祖蔭的身軀騰飛而起，摔落兩丈之外，寂然，像一隻死狗，連哼聲都沒有，他本已奄奄一息，怎經(jīng)得起方玨挾憤的一擊。“咚”地一聲，方玨坐了下去，人整個地麻木了。門戶未清，想不到毀在大逆之手，的確死不瞑目。不知過了多久，他歇斯底里地狂叫起來：“裴震，我要?dú)⒛悖　彼谋谄鹆嘶芈暎瑲⒛恪瓪⒛恪纳褚徽瘢终酒鹕韥恚а狼旋X地吼叫道：“我不能死，我要出去。我要把裴震正以門規(guī)！”又是-陣迴響，門規(guī)，門規(guī)……這是對命運(yùn)的-種嘲弄。他有些後悔，應(yīng)該多問葛祖蔭-些話，轉(zhuǎn)念-想，又覺得那是多餘，反正死定了。多知道些少知道些又有什麼意義？恨極。恨反成了多餘。慢慢。他又冷靜下來，但死亡的陰影．仍緊籠在他的心頭，他回想這些年來所遭遇的-切，想每一個他所認(rèn)識的人，但找不出-個是值得他臨死懷念的，現(xiàn)在，他真正感到孤獨(dú)了，他想，在世上，有誰會真正悼念他生命的消失？黃蕙芬真的愛過他，但她早已死了，李筱娟是有名無實(shí)的妻子。自她母親自絕之後。這份關(guān)係隨之消失了。有夫妻之實(shí)的邱憶鳳，是在她假父三才門主的安排下與自己不正常地結(jié)合，沒有感情的基礎(chǔ)。如果說真正有那麼-個人，爲(wèi)自己的死亡而傷心，那只有姑姑南宮芳婷-個。但她也是個命運(yùn)乖舛的女子。求生是人的本能，無論處在任何境地，在沒有完全絕望之前，是不會放棄求生的希望的，方玨開始遊走，希望能找到生機(jī)。就在同-時間，絕巖頂上出現(xiàn)一個古怪的影子，像-個球在滾動，滾到巖邊，停止了，怪影中蛻變出一個瘦小的人影，原來那瘦小的人影身上馱負(fù)了一大捆山藤，是以望上去十分古怪。現(xiàn)在，如果迫近，可以看出來是個白髮老者，也就是在方玨墜巖時，曾經(jīng)一度出現(xiàn)的瘦小人影。白髮老者自言自語地道：“他不該這樣死，太殘酷，如果他真該死，應(yīng)該是另-種方式，可是，誰知道他現(xiàn)在是生是死？也罷，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姑且試上-試！”說完，把山藤徐徐向斷巖垂落，一圈又一圈，放完，又喃喃地道：“不知道夠不夠長，如果人還活著，定會發(fā)現(xiàn)這垂藤的。”谷底，方玨正在絕望彷徨之際，突然發(fā)現(xiàn)一條繩樣的東西，順巖自半空垂下，他脫口叫了一聲：“長蟲！”在這種地方，除了蛇蟒一類，還能有什麼？那繩樣的東西，在半空中停住了，距谷底大約有五六丈高下。方玉手握劍柄，仰頭上望，那東西就這麼虛垂著，再不動了。“咚”地一聲大響，激起一蓬火花，方玨大吃一驚，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塊山石，自巖頂砸下。這塊山石是自動滑落的還是有人故意投下？是那長蟲爬動帶落的麼？方玨苦苦地想，終於，他想出了一個辦法，撿了一塊石頭，覷準(zhǔn)那繩樣的東西用力擲去，擲中了，那東西晃盪了一陣，又靜止下來，如果是活物，不會沒有反應(yīng)，但那是什麼呢？身在絕地，生望杏茫，還有什麼好怕的？方玨把心一橫，決心看個究竟，於是，他蓄足真氣，拔身而起，約莫三丈高下，旋身，足蹬巖壁，再旋，用手一撈，撈住了，全身懸空吊掛，觸手處，他立即覺察是根山藤，這一喜，委實(shí)非同小可，求生的慾念如火般熾燃。雙手交替，攀藤而上。又是奇蹟，他從絕地脫出生天，登上了巖頂。沒有人影，山藤縛在-方突石上。驚喜與意外交織，方玨全身在發(fā)抖，目光四掃，心想：“是誰垂藤救了自己？爲(wèi)什麼不見人影？”心念之中，他不自禁地發(fā)了話：“是哪位援手在下？”連叫三遍，沒有反應(yīng)。這可就費(fèi)人疑猜了，爲(wèi)什麼援手的人不肯露面呢？這垂藤相救的，必然目睹墜巖的經(jīng)過，不然不會有此一舉，單隻這數(shù)十丈長的山藤，採集就相當(dāng)費(fèi)力，是否那人在垂藤之後，不見反應(yīng)，以爲(wèi)救人落空而離開了？這是比較合理的猜測。“會是誰？會是誰？……”方玨連連自語，想不出可能是誰。東方泛白，已是拂曉時分。想不出來，只好把這謎暫時埋在心底，想到葛祖蔭的話，他胸腔裡的熱血開始沸騰，這是意想不到的收穫，揭穿了神劍幫主的廬山真面目。許多的懸疑得以瞭解答，怪不得神劍幫主蒙面掩人耳目，原來他就是師門叛逆裴震，二十年來不露痕跡，此獠城府之深，行事之密，堪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方玨咬緊牙，繼續(xù)想：“裴震在自己甫一出道，便知道自己的身分，所以不擇手段地要對付自己，而自己卻矇在鼓裡，始終沒懷疑到神劍幫主就是他的化身，他因索求‘無極寶典’不遂而殺害了子午谷的老人鮑承宗，接著巧碰上空空門的弟子集會，而殺害與會者，奪得寶典的後半部武功的部分，如讓他練成，不啻如虎添翼，要對付他便難上加難，事情發(fā)生在昨晚，他很可能仍在山中……”心念及此，暫時拋下被救的謎不去追索，匆匆離開峰頭，漫無目的地在山中馳行，希望能發(fā)現(xiàn)裴震-行的蹤跡。“玉琶妖姬”的影子又浮腦海，方玨恨恨地想：“要不是因爲(wèi)那妖女，自己便不會墜谷險些丟了老命，再碰上時，非斬了她不可。另兩個幫兇的中年文土和灰髯老道，功力高得驚人，不知是什麼來路，怎會被裴震所網(wǎng)羅？”看看到了日午，搜遍了附近數(shù)十里山區(qū)，毫無蛛絲馬跡可循，只好轉(zhuǎn)變方向，奔向山外。出了山區(qū)，第一件事便是先進(jìn)飯食，於是，他進(jìn)入一個傍山小鎮(zhèn)打尖。他邊吃邊在盤算，是否直奔棗陽，闖神劍幫總舵指名見裴震？但想到上次因爲(wèi)救黃蕙芬而闖入總舵，幾乎無法全身而退，以裴震的爲(wèi)人。只要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不知又要施展什麼毒謀來對付，那將防不勝防，只要進(jìn)入平地，行跡絕難逃過對方的眼線，應(yīng)該想什麼辦法宋從事呢？正在心煩慮亂，鬱結(jié)難解之際，-個極爲(wèi)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定睛一看，不由喜出望外，來的竟然是父執(zhí)“土行仙”，方玨像在異鄉(xiāng)碰到了親人似的，含笑起立相迎，口裡道：“前輩，您來得正好！”“土行仙”點(diǎn)點(diǎn)頭，徑直走列方玨桌邊坐下，道：“想不到在此地碰上你，太巧！”方玨叫小二添上了酒菜，-老-少相對共飲，“土行仙”光顧喝酒，沒說話，方玨敏感地想到不久前，有人冒充自己的形象，殺害了“土行仙”的同門“影子人”等五老三少，劫去半部寶典，雙方因誤會而幾乎流血，這檔事仍未解決，初步判斷是裴震本人或他的手下所爲(wèi)，彼此之間，不無芥蒂，方玨頓時感到不安起來，連飲了三杯之後，開口道：“晚輩已經(jīng)查到了裴震的下落！”“土行仙”雙睛一亮，道：“真的？”

“是真的，一點(diǎn)不假！”

“怎麼查到的？”

“是曾經(jīng)爲(wèi)神劍幫賣命的葛祖蔭臨死透露的。”

“噢！把情形說說看！”

於是，方玨把應(yīng)“無膽書生”之請人桐柏山，以迄被“玉琶妖姬”的琶聲所誘，中計(jì)被迫墜巖等等經(jīng)過，說了-遍。“土行仙”聽完之後，以手擊桌道：“想不到，實(shí)在想不到，裴震瞞盡天下人耳目，二十年來不露形跡，如果沒這次巧合，還真無法揭開他的真面目，這一說……計(jì)劃得改弦更張了。”方玨大惑不解地道：“什麼計(jì)劃？”這時，一老一少狀若父子的山裡打扮人走了進(jìn)來，那老的-見方玨，臉色大變，忙以手拉身邊的少年，使了個眼色道：“孩子，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得馬上辦，咱們先辦完事再來吃飯。”那少年此刻也發(fā)現(xiàn)了方玨，變色道：“爹，那我們走！”方玨可沒注意到這一對父子的神情，又道：“前輩，你剛纔說……”“土行仙”擡擡手，道：“先閉上嘴，有話稍後再談。”方玨爲(wèi)之-愕。父子倆再次偷掃了方玨-眼，匆匆出門而去。“土行仙”招來小二，會了帳，起身道：“我們走！”方玨被弄得摸頭不著腦，茫然起身，跟著出了小店，忍不住道：“前輩，怎麼回事？”“土行仙”道：“跟蹤那對父子，別讓他們走脫。”

“這……”

“快走！”

兩人遙遙尾隨下去，不久，到了山邊僻靜無人之處，“土行仙”道：“小子，動作利落些，把那父子幹掉！”方玨心頭一震，慄聲道：“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