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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會開始的時候,我還在營地的小屋裡磨磨蹭蹭地準備著明天回家時需要帶的東西——雖然我是以這種方式來對姐姐解釋我可能遲到的原因的,但是我自己知道的是,我只是不想去參加那個聚會而已。
那個充滿著平庸和大衆的氣息的晚會。
大衆和平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人類的質點化,給人類帶來的是一種平等,人類生而平等,這個政治正確命題只有在一個大衆而平庸的社會中才能表現的淋漓盡致。但是,大衆和平庸,所要付出的代價,是吞沒一切不大衆,和不平庸的人。
就如同鶴見留美那樣,她終究在試圖尋找一種融入集體的途徑,一旦看到有這個機會,就會奮不顧身地向前。
所以,與人生而平等這個命題經常一併提出的另一個問題,人生而自由,平等與自由,其實是一對反義詞。無數政治哲學家都論述過,民主和自由這兩個詞的相互對立,而作爲民主的前提的平等,自然也就和自由是相對的。
因此,要做到平等,就需要犧牲自由。
q:你是更加希望得到一個所有人都平等的社會,還是更加希望得到一個更加自由的社會?
a:弱者和無才能的人更加渴望平等,強者和有才能的人更加渴望自由。
平等與自由,兩者走向極端都不是一個好事,但是,現在我們所面臨的,是一種用最大程度的平等把本應該渴望自由的人也綁架上了平等的戰車——這也許就有些矯枉過正了。
隱藏才能的前提,往往是這個社會不夠平等,弱者自然而然地被強者所牽引。但是,在弱者試圖利用弱者的身份來綁架強者的時候,那麼,隱藏才能還真的必要嗎?
我沒能夠立刻給出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爲,我看見,除了我以外的小屋裡的另一個人,正認真地看著我。
他的那雙腐爛的眼神中,有著罕見的認真,比企谷八幡,似乎有些罕見的不滿。
“由比濱,你剛纔,在森林裡,和留美說了什麼吧?”比企谷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果然還是看到了,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作爲這場戲劇的導演,他應該清楚地看到了核心演員的一舉一動了吧?
“說了一些劇本以外的東西,希望比企谷前輩不要介意。”
“我也不沒有否認臨場發揮的重要性,一開始你的那個形象,的確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效果也很不錯。”比企谷顯然不是很善於作爲“正義”的一方去壓迫別人。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提出了一個反主流的觀點,從惡人的角度去解決問題,這也使他的形象往往被塑造得有些陰險。
但是,無論如何,他的出發點都是解決問題,好人有好人的手法,惡人也有惡人的手法,但是解決問題這一本質卻是沒有改變的——而我當時做的,則和他所要做的事情完全想法,至少,那不是他們所認爲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所以,在我和比企谷的這番對話中,“正義”與“邪惡”顛倒了,站在“正義”一方試圖質問我的比企谷,面對“邪惡”一方的理所當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好吧,能不能告訴我,你和留美說了什麼呢?”比企谷的表情有些彆扭,他依然扮演著自己不擅長扮演的“正義的質詢者”的角色,也許,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葉山的影子,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吧?
人類之間的立場轉化,往往就是這麼離奇。
“讓她意識到比企谷前輩你所營造的現實對她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讓她意識到比企谷前輩你所營造的現實不能改變她的真實的處境,告訴她,失去了這個機會,對她來說也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所以說,你就這樣,在擅自踐踏所有人的努力嗎?”比企谷有些猶豫的,又有些厭惡地說道。
“比企谷前輩,你不覺得你在說這話的時候很有葉山前輩的感覺嗎?怎麼樣,是不是很享受這種正義的質問的快感呢?”
“一點也不喜歡,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向你問這種問題,相比起去和小町一起玩煙花,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討厭了。”比企谷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
“但是,你還是朝我詢問了,所以,比企谷前輩,你對我導致的當時的那個意外很不滿,很驚訝吧?畢竟,你所想到的解決辦法,也許會被我的那一番話所毀滅掉?”
“由比濱,我不是在爲留美一人,或者我自己想解決辦法,我的那個辦法,是得到所有人的認可的——即使要付出很大的犧牲的葉山也是一樣,所有人都在努力,所有人都有所犧牲——”比企谷的聲音有些顫抖著。
“——所有人都有所犧牲,所以,自然就不應該踐踏這種努力吧?尤其是葉山這種人也犧牲了,這會讓你覺得很不好受吧?可是,爲什麼呢?”
比企谷沉默不言地看著我。
“比企谷前輩,你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我說出了一句看上去很像是女主角被男主角攻略時的臺詞,但是,我相信,我臉上的表情,絕對不是那種對比企谷的溫柔的讚許,而是一種同情,“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認爲只要犧牲了一些東西就可以換來更好的結果的你,在必要的時候,也會選擇自我犧牲來換取最好的結果吧?畢竟,從客觀價值上看來,你的犧牲,比起其他人的犧牲,總是更小的。”
“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個問題吧?由比濱。”比企谷的眼神低垂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的巨大的波動——比企谷八幡不會成爲那個正義的人,所以,當他成爲正義的人的時候,他就已經輸了。
“很好,那讓我們回到一開始的那個問題,既然葉山犧牲了,既然三浦犧牲了,既然我自己也一定程度地犧牲了我的這種形象,我就不應該擅自來浪費大家的努力,是這樣嗎?”
“最近,我比較喜歡用一個比較殘酷的例子來解釋我的行爲。”我笑了笑,對比企谷說道,“關於食人族的故事,前輩,你有興趣聽吧?”
比企谷點了點頭。
“其實故事很簡單,食人族的人抓到了一個人,對那個人說,你不吃人,我們就吃了你。那個人很猶豫,向他的夥伴求助,隨後,他的夥伴告訴他,沒事,吃吧,否則你就會被吃掉了。然後,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說道,你到最後也是一個文明人,你怎麼能吃人呢?然後那個制止他的人被其他人所埋怨了,他們是這樣埋怨的:‘我們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幫他活下來,爲此我們寧願犧牲我們的道德標準了,但是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地阻止他活下來呢?’”
“你覺得,你就是那個唯一還有道德標準的文明人了,是這樣嗎?”
“如果我這麼說了你會不會認爲我有些自大呢?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你們做了這麼多,打碎小團體,讓這個集體變成一個個孤零零的個體,最後的目的,不就是讓鶴見,與那個與她的實際思維模式格格不入的集團融合在一起嗎,只不過之前的這個集團結合的比較緊密,現在的這個集團分散當比較嚴重罷了?文明人最後就算吃了人,也會有不適應的地方,這一點,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呢?”
“當然,對你們來說比較幸運的是,”我看著沉默不語的比企谷,繼續說道,“鶴見最後還是沒有接受我的提案,我告訴她了所有可能的結果,然後,她選擇了一開始她最想要的那個結果,這個結果,也與你們的想法相符了,那就夠了吧?”
在那之後,我就拋棄了比企谷,來到了木屋外面。
說實話,我對比企谷八幡有些失望,即使是作爲不擅長的“正義”的一方,他也應該表現的更好的,我覺得他也應該對我問出一些更有力的反駁。而他的這種無力,只能證明,在大的原則上,他是和葉山等其他人一樣的。
目睹著鶴見的困境,試圖拯救她,卻不考慮拯救的真正的意義,以及拯救可能帶來的結果——所謂的自以爲是的拯救,和自以爲是的幫助。這也是世界上的大衆的行爲——因爲自己的平庸,自己身邊人的平庸,所以,自以爲是地認爲把不平庸的人轉變爲平庸是在幫助他們,自以爲是地,試圖去剝奪其他人的思考的自由而不自知。
說到底,比企谷八幡,也不過如此,他最終只是一個用有些古怪的方式去做符合大衆常識舉動,被社會的大勢所綁架的失去自由的人罷了。
不過,當我離開木屋的時候,我卻驚訝地發現,木屋的外面,已經有一個人了。
“呃,我什麼也沒聽見,我真的什麼也沒聽見,結衣前輩說你一直沒有出來,所以我就自告奮勇地過來看一下你的情況,剛剛纔到的哦!”一色一臉尷尬地解釋著自己的存在。
“你怎麼對姐姐的話這麼言聽計從啊,每次都要自告奮勇地來打探一下情況,你就不擔心被壞人綁架抓走了什麼嗎?”我沒有直接戳破一色的謊言,但是,我也沒有裝作相信她的話。
我知道,她是能夠明白我的話中的意思的。
一色沉默了下來,隨後露出了一個有些微妙的表情,說道:“和也,其實我對你很好奇的。”
“哈,所以你是想說你對我很好奇所以讓我覺得你可能對我有所感覺然後欺騙我表白然後最終給我久違地髮卡嗎——抱歉,我已經明白了你的做法所以就讓我先給你發張卡吧。不好意思一色同學我覺得你不用想方設法誘導我上鉤了,我心中已經有仰慕的對象了。”
——呃,感覺說的有些過火了?看著一色的有些變得不是那麼好看的表情,我突然有些擔心起來。
先不說我這一次又沒有照顧到一色的心情,直接把她的想法給戳穿,一色這樣的女生,一直生活在男生的衆星捧月當中,被我用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髮卡,總還是會自尊心受挫的吧?畢竟她給我髮卡的時候,我知道她是在開玩笑的,但是我給她髮卡的次數不多,她不確定我是不是在開玩笑?
“呃,那個,一色——”
正當我準備爲我的過錯稍微做點彌補的時候,一色就像沒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地開口了:“恩,雖然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是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和也你在利用拒絕我的方式來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後再試圖用柔情攻勢攻略我最後達到以退爲進的效果是吧?很遺憾雖然當時的確很受傷也很想你來解釋一下但是在我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我還是要告訴你對不起我不喜歡這樣耍心眼來攻略我的男生,下次麻煩光明正大一點。”
恩,相當好的double反髮卡呢!我看著一色的那張自信的調笑著的臉——好吧,一色彩羽同學,把我剛纔的愧疚感還回來。
“今天到此爲止,都鳴金收兵吧!”我朝一色努了努嘴,到了這個時候,兩人都意識到對方剛纔的話不是認真的,也沒有必要再較勁了。
“但是,和也,我對你感興趣是真的。”
“對啊,這點我也看得出來。”
“喂,和也,不要應付,這句話是實話,偶爾也要相信我會說實話的嘛!”
“那麼,對我感興趣的一色彩羽小姐,你最近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呢?”
“和也,我只是有些害怕了,”一色嘆了一口氣,罕見地在我面前露出了一個猶豫的表情,說道,“因爲,我感覺,真正的你,會很可怕。”
“呃難道這是一種新型攻略法嗎我不是說了——”看著一色的看上去真的很認真的表情,我的例行的吐槽的話停了下來。
我第一次無法分辨一色彩羽是不是在我面前說實話。
然後,我想起了,前一天的雪之下,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
“不會,真正的我,沒有那麼可怕,或者,至少,那麼可怕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搖搖頭,否決了一色的判斷。
可以看一下了,本章是主角心態的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行爲和表述的自我矛盾已經流露的很明顯了,然後我還幫他立了一個巨大的flag,恩,加上標題,我還真的是惡意滿滿啊!然後這章的大老師,形象感覺有些崩壞,就理解成他不擅長當正義使者吧?畢竟這本書裡的大老師沒有能夠看破一切的主角光環了啊,恩,這樣一想就輕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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