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夏又冬倒在跑車男的胸前時，人是清醒的。

她只是一時之間頭腦清醒過來，卻發現面前的那張臉和背後靠著的那部車子很熟悉，然後細細回味了一下剛纔說過的話，知道不對，但是大錯已經鑄成，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裝醉演到底。

不演怎麼辦，那邊站著的可是她的boss和部門裡的重量級人物，雖然都是男人……可是同樣不能信，寧肯相信狗，也不能相信男人的那張嘴。呃，這個用在這裡好像用歪了，但是夏又冬同學現在能弄明白剛纔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已經是在她重度醉酒之後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不能這時候再清醒過來讓別人看笑話。

於是她不推不搡不吭聲，任由這個只有一面之緣（而且還是很差的一面）的人把她扶上那輛被她刮過的跑車。中途還偷偷摸摸地瞇著眼睛看了看同事，唔，很好，他們沒有覺得太奇怪，lucky~

可是如果她知道旁邊這個男人爲了修好上次她貌若“不經意”的那一劃，費了非常大的功夫，就連車子都是前兩天才去車廠提回來——他追求完美，小小劃痕亦不能容忍，非要千里迢迢把車子送回原廠去重新做漆，一來一回的費用，也頂得上一輛經濟型轎車的價格的話，夏又冬絕對不會在坐上他的車的時候覺得lucky了。

更何況，安迪也告訴了他，那個拿著他名片的小女孩，是和他的一位“至交”一起選走了一套新版的“男士”西服走的。呵，郭大少，你總是喜歡和人搶麼？OK，毀掉一個陸綾清難道還不夠麼！

林子焉只是一路上陰沉著臉開車，車裡很靜，除了路面的震動和一些機器運轉的聲音以外，靜得彷彿讓人停止呼吸。

夏又冬雖然此時雙眼緊閉裝模作樣安安靜靜地靠在副駕，一副全然睡去的樣子，但是頭腦卻在高速運轉。他要把我帶哪裡去？他爲什麼陰著臉？我颳了他車子後果很嚴重？額，陌生的味道，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還有這種壓抑的車內空間，讓她還沒要怎麼想胃裡已經開始翻騰。

“嗚，停車！”夏又冬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就要翻上來的嘔吐感壓下去。

林子焉當然不可能理睬她，繼續高速往前開。

“開車窗啊！！呃，我要——呃。”夏又冬在林子焉開車路過一個轉彎時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吐了。驚天動地，驚濤駭浪……

開始的時候她還有控制，但是……醉酒加上暈車的嘔吐怎麼可能是用意志控制得了的？等她終於舒暢，還沒有擡頭，旁邊已經遞過紙巾，接過來就覺得夜風清涼。她擦了擦，擡頭看，車子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停在緊急停車帶，夜晚的路上沒有什麼人，遠處黑暗中有一星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暗。

低頭看看，夏又冬再呼不妙。這下徹底和這車結下樑子了，颳了車門不說，還吐在裡面……雖然剛纔吐在大燈的那裡，已經讓同事們七手八腳的收拾了一下，但是還是看得出痕跡。現在車主人在路面沉默抽菸，她在前後都一片漆黑的夜幕中第一次開始覺得有點顫。

“那個……”夏又冬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打車吧。”對方不等她說完，直接講了。乾淨的聲音，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臉，依舊只有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暗，好像呼吸的頻率。

“哦。”然後再也沒有其他言語。其實夏又冬也夠話少的，忙起來的時候可以讓旁邊的人乾站著等她半個小時她不說話的。但是這位的言語也過度少了些，兩個少言的人在一起站著，就只能對著夜裡偶爾開過來的車子發呆。

終於，救命的出租車在夏又冬就快要被這種沉默的氣氛壓抑致死時出現了。

“你的車？”夏又冬很驚訝地看著他把煙一掐，然後從路邊的護欄上跳下來和她一起坐進了車子。

“沒人碰，會有人來拿走的。”他說完這句，然後繼續沉默。

“呃，這個，你，我……”夏又冬看他半天沒有要說目的地的意思，猶猶豫豫地對司機說了自己的地址。之後車開動，又是一片寂靜。

在車上扭頭看窗外，這個城市的深夜，是她陌生的。霓虹光怪陸離，招牌上閃亮的都是陌生的字，夜空下陌生的街道，還有匆匆行走的陌生的路人。她真的不習慣，更談不上喜歡。不過也對，過客不需要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感情，只是在這裡，看看，等到實習的題目完成，她就可以回到魔界，那裡有熟悉的人和事，她或者可以去做學校的圖書管理員，能夠埋在魔法學院那浩瀚無垠的書籍海洋中是她無比夢想的事情。還有葛里昂，那個同學中唯一對她不輕視的人……至少，如果是他在這裡，在這車上，應該不會那麼悶。

很想念……他。

車子到的時候，她已經靠在窗邊睡了很久，夢到她回去了，大家都熱情地歡迎，還有……

“小姐，小姐，醒醒，到了。”耳邊是出租車師傅的呼喚。睜開眼睛，看到車窗外熟悉的建築物，夏又冬稍稍輕鬆，掏出錢包準備付錢下車。

“給過了的。”

縮縮脖子，夏又冬跳下車，想要說什麼，但是嘴脣動了動不知道從何說起，後來終於硬是憋出來一句：“你也住這？”

問出口就覺得蠢，小巷弄堂，來去最好的車子不過一部帕薩特，他不是屬於這裡的人。

“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自己小心點。”沒有任何語調起伏，他說完就轉身。

“那你呢？你怎麼回去？就算男生也不安全的啊！”夏又冬朝他背影喊。

背影停住幾秒，然後繼續往前，“他們會來接我。”丟下這句話，消失。

留下夏又冬自己在那裡拍後腦勺，哎呀，真是迷糊，別人開跑車的人耶，需要我操心什麼，真是日行一蠢。一陣夜風吹來，夏又冬單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好冷好冷，回去咯~

她，呵，我怎麼會覺得她像陸綾清？黑色的賓利上，林子焉對自己剛纔望著出租車上那個女孩睡著的臉想起而想起初戀陸綾清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