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巧兒也不知這是個什麼地方,被衆(zhòng)人架著到了一個大帳棚之內(nèi),裡面亂哄哄的一百多人,一雙雙色迷迷的眼睛都在她身上打轉(zhuǎn),本來亂哄哄的破地方漸漸安靜了下來,但在蘇巧兒眼裡,這種安靜更讓人害怕。
這個破地方竟然出來一個漢人儒士模樣的男子,三十左右,手持摺扇,正是她們漢朝姑娘在私下裡欣許的那種男兒,漢朝時對女子的要求還不像宋元明清那麼苛刻,她們?nèi)宄闪t的姑娘家在一起時也常常胡思亂想,東瞅西瞅,最中意的便是這種風(fēng)度翩翩的雅士,什麼紅臉虯髯大漢、殺豬屠狗之輩可是想都不願想的。
蘇巧兒見這男子不像這些當(dāng)兵的那麼粗魯,不由心生親近,大聲道:“這位公子,你救救我?!蹦俏氖恳娝友厶胰呛每矗皇俏⑽①澰S了一下,樣子十分孤傲,衝她不明所以地詭異笑道:“不急,我會救你的?!?
蘇巧兒聽了心裡面一顫,總覺得什麼事情有些不對頭,可是這人看上去就不像壞人,不知他要怎麼救自己。
文士笑完臉色陡然間一正,冷冷道:“那個大漢鐵手怎麼樣了?”大鬍子兵頭道:“此人落了單,已經(jīng)被我們抓了起來,現(xiàn)在快到了?!蔽氖渴种械倪∩让偷厥掌?,在掌心拍了一下,興奮道:“好!此人這幾年作的孽可不少,今天逮著了單于定有大賞?!?
衆(zhòng)大兵都笑了起來。文士道:“這人很有些厲害,你們?nèi)ソ右幌?,免得又出什麼亂子?!焙吮^應(yīng)下,又看了看蘇巧兒,道:“伏都尉,那這小妞兒就孝敬你老人家了……”文士看了一下,淡淡道:“長得不錯。”
好傢伙,這也不是一省油的燈。
文士又吩咐一陣,反身過來鬆了蘇巧兒的綁,道:“你跟我來。”巧兒心頭又一陣?yán)Щ?,既而轉(zhuǎn)喜道:“他原來是好人。”忙應(yīng)了聲,就跟著文士快步離開了這個心驚肉跳的地方。
來到後面一間稍微潔淨(jìng)些的地方,出來三個胡人姑娘,來服侍文士坐下。文士道:“你們拿些吃的來?!碧K巧兒肚子不由咕咕一叫。文士看著她眼中似笑非笑。蘇巧兒暗恨自己肚子不爭氣??墒请b過了一下,三個胡女拿來了一隻燒羊腿時,她自己也就不爭氣了,幾乎是奪了過來大塊朵頤地啃了起來,心想這公子便是自己命中的福星,相師說的還有幾分可信。
吃了不到幾口,文士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蘇巧兒陡然一停,口裡的羊肉也沒那麼鮮嫩可口了,想到自己的糟遇,突然鼻子一酸,這幾天她心力焦瘁,柔弱的心靈早就經(jīng)不住這轟天價的打擊,此時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好人,心裡面的委屈如大江大河一般洶涌而出,帶著哭腔道:“阿爹不見啦……”她一邊哭一邊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文士有些不耐煩,道:“好了,好了,這些不相干的事有什麼好說的?!碧K巧兒一愣。
文士道:“你以後跟著我就不用再受苦了?!碧K巧兒聽著有些不順耳,似乎話中還隱藏著什麼,忙道:“不行,我還要去找阿爹?!蔽氖康溃骸澳愕缇退懒??!碧K巧兒失聲道:“不會的,你胡說?!蔽氖康溃骸斑@裡是必經(jīng)之路,遇上流沙過了這麼些天又沒出來,若是還活著,真是見鬼了?!碧K巧兒突然想起了那一具具的白骨,手中羊肉掉在地上。
文士不耐煩道:“吃飽了就跟我來?!碧K巧兒還在想著他說的話,心道:“阿爹真的死了嗎?一定不會的?!蔽氖坑值溃骸敖心愀襾頉]聽見嗎?”蘇巧兒渾身一個機靈,道:“幹什麼?”文士道:“你來了不就知道了。”蘇巧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去。
裡面只有一張牀。蘇巧兒慌道:“你幹什麼?”文士手中摺扇丟在一邊,冷聲道:“你說到牀上幹什麼?”
原來,這到底是一隻大尾巴狼。
蘇巧兒轉(zhuǎn)身就跑。文士扇子輕輕一扇,巧兒便被一股大力吸到了牀上,摔得後背生疼,眼前冒金花,一個人數(shù)起了星星來。正當(dāng)她感到渾身不舒服時,身上的衣服突然被人扒了一件下來。
蘇巧兒感到一陣絕望,可是任她怎麼掙扎都沒有用,只是死死地掙扎,又哭又鬧的。
這時,外面突然有什麼聲響,一點什麼溼熱東西濺在自己臉上,身旁也滾過一個什麼圓乎乎的東西來。這時那個文士手裡面的動作陡然間停下,騰地站起身來。蘇巧兒一得自由立時爬了起來,卻不由大叫一聲,嚇得小臉兒慘白。
身旁赫然是一個血淋淋的大腦袋,怒目圓瞪地看著自己,正是剛纔的那個大鬍子,鬍子上已經(jīng)染滿了鮮血,分不出鼻子眼睛來,腦袋還在往外流血。草蓆子牀上也是染成了一片血色,順著牀角往下滴,門外還有那三個胡女橫著的屍首,血順著地上流了好遠(yuǎn)。
而門口,一個二十五六歲的書生模樣的男子負(fù)手而立,腰掛佩劍,一身青衣上面血跡斑斑,活像牡丹初開,桃花吐蕊,殷紅一片。男子神情冷峻眉目深斂,像是有什麼極爲(wèi)傷心的往事。
蘇巧兒臉上一陣抽搐,再見男子一身血跡,更是覺得害怕,她小姑娘家也不知這男子是不是有傷心事,可是見他鐵著張臉,就覺得不可親近,嚇得她倦縮在牀角里誰也不敢看。
文士見了此人,大怒道:“你是什麼人?”男子木然道:“傅介子?!蔽氖繀s並不驚訝,冷聲道:“啊,你逃了出來?”
這男子便是漢朝道家大國手傅介子,這五六年的時間裡,在匈奴邊境聲威極大,連匈奴單于都知道此人的存在,卻不料這麼個令匈奴聞風(fēng)喪膽的人物竟是一個書生模樣。
傅介子長長地吁了口氣,道:“我若不以身作餌,要找到你們這撮賊子還真不容易。你叫伏明,是血鼎門道乾的弟子?”文士恨聲道:“你是故意讓我們抓到的?這便對了,我們抓了你五六年都沒抓到,這一回得到的是太容易了?!?
傅介子突然間怒道:“多說什麼,你是自己死呢,還是我送你?”伏明四下掃了一遍,疑惑道:“其它人呢?”傅介子哈哈大笑,道:“都先走了。”
話只到此,外面的喊殺聲大起,只一瞬的功夫,便進來三十多號人,其中爲(wèi)首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圓臉少年,進來做了個斬的手勢,像個浪蕩遊子,油腔滑調(diào)地道:“師傅,全宰了?!绷硗舛嗍且恍h人軍士,個個都是身強體健大刀闊背的漢子,二十到四十多不等。
傅介子淡淡地應(yīng)了聲,道:“一個不漏?”少年一乍,道:“那當(dāng)然,師傅不信可以問烏兄弟?!比肆t中出一個胖溜溜的黑衣短漢,大肚子小眼睛,長不像個冬瓜短不像個葫蘆,好一身橫膘。
“小將軍說得不錯,就剩這一個了?!睓M膘漢子說完才發(fā)現(xiàn)蘇巧兒,道:“不對,還多了一個妞兒?!?
這時上來五六個軍士,一下子將伏明綁了,蘇巧兒被他們綁得嚴(yán)實,被那個橫膘漢子提了起來放在傅介子身前。傅介子二話不說,突然撥出身邊一個軍士的腰刀,狠狠地一刀子捅了進去。伏明倒也硬氣,臨死都沒有哼一聲,只是怒視著傅介子。
鮮血陡然噴出來,濺了蘇巧兒一身。蘇巧兒嚇得嘶聲力竭地大叫起來,緊閉著眼睛什麼也不敢看。傅介子一刀過後立時架在蘇巧兒頸上,頓了一下,又將刀還給那軍士,道:“走吧?!?
少年看了看蘇巧兒,急道:“師傅,這姑娘怎麼辦?”傅介子平靜地看了蘇巧兒一眼,道:“你是什麼人?”蘇巧兒嚇得魂還沒收回來,只了只是將頭撇向牆角,拼命地?fù)u頭。
“你是漢人?”蘇巧兒仍是搖頭,搖過之後又拼命地點頭。
“又點頭又搖頭,敢情是個傻姑娘。”圓臉少年哈哈大笑,道:“你再不說話我們可就走了,這一堆死人你愛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碧K巧兒聽了又拼命地?fù)u頭。
圓臉少年瞧著反覺有趣,道:“你說什麼我是聽不懂了,不過這裡半夜說不定鬧鬼,到時候你一搖頭,那些大頭鬼、長舌鬼、吊死鬼肯定個個都聽得懂……”
蘇巧兒突然啊了一聲,一腳將圓臉少年踢倒在地上,爬起來飛一般地住外跑。他跟武士們學(xué)過一些微末的武藝,這時嚇著了一腳倒有些威力,只是踢低了些,一腳踢在圓臉少年的褲襠上。
圓臉少年突然捂著下面大聲叫苦,哎喲道:“小姑奶奶,練的什麼腳法真夠準(zhǔn)的!”蘇巧兒親眼見到傅介子殺人,如何不怕,以前在長安時遇上殺豬的屠夫她還要趕快避著些,此人見了殺人的那還不趕緊跑。
到了外面老遠(yuǎn)就看見小駱駝,當(dāng)下大喜過望,爬上去就跑。傅介子臉色冷峻,頓了一下,突然從軍士手中拿起弓箭搭箭拉弦瞄了過去。圓臉少年驚道:“師傅,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