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客車上一陣陣的嘈雜隨著旅途的延長，讓人都增了幾分疲軟，方纔那濃郁的方言也一點點的安靜下來，只是封閉的車廂內刺鼻的味道還是讓沈向陽不由的皺緊眉頭，伸手剛剛打要打開玻璃，身後的一個大媽便已經開了口。

“青年兒，你女朋友看著臉色不好，許是病了，別開窗子了，別看外邊太陽好，秋風大著呢！”

女朋友三個字打在心上，一股甜蜜像是發酵的蜂蜜一樣在心房慢慢的瀰漫開來，眼神偷偷掃了一眼身邊閉著眼睛的莫思言，卻又彷彿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笑著搖搖頭說，“大媽，這是我朋友！”

大媽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沈向陽的眼睛看了許久，才諱莫如深的笑笑扭過頭，重新坐好。沈向陽也只是淺笑，隨著車子的加速，隔著玻璃窗倒真的能感到呼嘯的風聲從耳邊劃過，沈向陽伸手推了推窗子，才發現那窗子早就密實的很，自嘲的笑了一下，卻還是不放心的使勁兒推了推。

忽然就想起上學那時宿舍的袁鵬說自己的話，只要摻上那小丫頭的事情，你就如臨大敵，整天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上大學的時候，莫思言晚了一年進來，只不過莫思言才進學校不多久便跟著自己成了風雲人物。莫思言一舊愛吃冷食，軍訓的時候天氣炎熱，喝冷飲吃冰激凌更是兇猛，有一次正在上課，思言一個宿舍的陸可發了短信給自己，說是莫思言臉色很不好。

剛進校園的孩子都是家中的嬌嬌女，看著莫思言豆大的冷汗不住冒，唐糖也是害怕，便偷偷發了，最少讓人知道這件事。可唐糖沒想到自己一個一毛錢的短信竟惹出那麼大的動靜。

那天黑麪教官的火氣和溫度成正比的上升，大家都是懨懨的垂著腦袋站軍姿，忽然耳邊一聲焦急的呼喊，“莫思言，思言！”莫思言當時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擡頭朦朦朧朧的看見是沈向陽，心裡似乎是猛然一鬆，可這一鬆不要緊，直接變昏死過去。

沈向陽一見便衝進隊伍，抱起莫思言便要走。估計教官是真的被無視的有些生氣，便

要上千拉住問沈向陽的身份，那時的沈向陽糾纏不過，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手架著莫思言，一手直接鉗住教官的肩胛骨，腿上一使力，便把那個不可一世的教官一下子絆倒在地上，新生們一片譁然，沈向陽瞬時間在大一的男生心中化身爲英雄無敵的新偶像，也俘獲了女生的一片芳心，而昏的毫無知覺的莫思言都不知道自己一下子成了女生眼裡羨慕和嫉妒的對象。

只是事情遠遠沒有這樣結束，莫思言事後聽人家描述沈向陽如何大鬧校醫院的事情以後，只覺得和自己認識的沈向陽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止一次傻傻的問沈向陽，是不是阿姨還給他生了個胞胎兄弟，可每次都被沈向陽一個微笑帶過。

想著沈向陽嘴角眉眼都洋溢著笑意，柔和的目光側過臉，卻正好對上莫思言睜開的雙眼，對上那灰白無光的眼，沈向陽的笑一下子僵到臉上，訥訥的開口，“思言！”

想再說卻發現語言竟是如此匱乏，什麼都說不出來。看得出沈向陽的尷尬，莫思言只是靠著座椅，輕輕的噓出一口氣，輕輕扯出一個淺笑，示意沈向陽不要擔心。

可那樣的莫思言又怎麼能讓人不擔心，接到馮建章的電話，從部隊趕到醫院，便看到莫思言慘白著臉躺在病牀上，目光呆滯的看著窗外枯黃的樹，不發一言。本來馮建章派了車子要送，可是思言卻只是倔強的搖著頭，什麼也不說，那樣紅著的眼眶看得人心裡一陣泛酸，馮建章也只能囑託自己將思言照顧好。

可是這顛簸的旅程就是正常人一路坐下來也是渾身疲倦，更何況是虛弱的莫思言，本就蒼白的臉隨著顛簸，此時早就看不見一絲血色，沈向陽鼻子一堵，雙手一下子捧住莫思言的臉，知道莫思言虛弱，可那觸到的冰涼還是讓自己吃了一驚。

“思言，別笑了！”莫思言卻是像沒聽見一樣，又或者是早就聽不見任何話，臉上的笑像是機械一般，一樣的弧度，一樣死板的掛著。

沈向陽不顧他想，一把將莫思言的頭埋在自己懷中，下巴抵在莫思言的頭頂，那熟悉的味道伴著濃

鬱的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傳進鼻息，沈向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眼眶早就隱忍的血紅。

“思言，求你了，別笑了，別笑了！”

車子還是不住的前行，每一次小小的顛簸都將車內擁擠的行李晃幾下，有時惹來幾句罵聲，可罵完，那有節奏的鼾聲便繼續響起。

一切是那麼平常，可對於此時的沈向陽來說，一切又是那麼的不尋常，因爲的此時再一次感到心口放在鐵板上炙烤難受，莫思言那溼熱的淚水搭在心口就像是一個個火苗一般，一點點的灼燒著自己。

原來過了這麼久，自己還是放不下，多少個不眠之夜安慰自己說，只要看著她能幸福就好，可是隻要一個擁抱，幾滴眼淚，便把自己所有的原則一下子打翻。

自己原來這麼想要給她依靠，想要給她幸福，那種不是守護而是相濡以沫的陪伴的幸福！

“思言，到前面我們下車吧，你要休息一下！”懷中的冰涼讓沈向陽心生寒意，自己可以拿自己的前途來冒險，可是卻斷然不敢，也不捨得拿莫思言去冒險。

莫思言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輕不可查的搖搖頭，虛渺的聲音像一縷霧飄過沈向陽的耳邊。

“沈向陽，現在的你快樂嗎？”

快樂麼？沈向陽也是一怔，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放棄交換留學的機會換的一個聲名顯赫的父親，是幸運的。可是隻有自己知道每天要怎麼面對那幫太子爺的熱潮熱風，要怎麼面對背後的細碎瑣語，又要怎麼遠遠的看著莫思言和馮如謙巧笑嫣嫣。

可是後悔麼？沈向陽問自己，當初在國外聽到陸可告訴自己莫思言訂婚了，自己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完了，一直以來所有的追求，所有的努力，原來只是爲了爲莫思言營造一個永遠不受傷害的小巢，可是現在自己在國外奮鬥還有什麼意義？即使回國後看到那樣殘酷的事實，可自己也不曾後悔過！

脣角掛著笑容，眼底是睥睨天下的堅定，低沉的聲音在莫思言耳邊響起。

“思言，此刻我是快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