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環，那是什麼？”
我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望向瑯環，然而，每說一個字，心就被劃上一道口子。
那是我的二師兄啊！
和我一起長大的二師兄啊！！！
“你們都看見了？”
瑯環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就在我不明所以之時，大殿角落裡的兩個黑衣人突然以指爲勺，毫不猶豫地挖下自己的雙眼！
“瑯環！”
我尖叫一聲，跌倒在地，淚水迅速糊滿了整張臉。淚眼模糊中看到瑯環走到我面前。
他拍拍我的頭，“誰讓他們一直盯著你看呢？”
我在瑯環面前縮成一團，身體一陣一陣地哆嗦，以至於瑯環幾次嘗試著拉我起來都沒成功。
他看著抽搐地連頭都擡不起來的我，似乎生出幾分惻隱——
“我還以爲你是不怕的。”
他說著把我抱起來。我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緩緩擡起頭，眼中還留有晶瑩的淚水。他的眼神在和我接觸的瞬間閃了閃，然後便不再看我，抱著我出了大殿。
我縮在瑯環的懷裡仍是渾身發抖，指甲在我的手心裡留下淺淺的掐痕。我剋制著自己，不讓憤怒的情緒留下什麼惹人疑心的蛛絲馬跡。
這是瑯環在試探我，而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人死不能復生，我要忍住，尋找機會，替程仁宣報仇！！！
一路上都不曾開口，直到瑯環快走到我和慕容雪的住處時，我才小心翼翼地問，“瑯環，那個小錦袋可不可以還給我？”
“你說的是乾坤袋？”
“嗯。”我點點頭又推推他，“放我下來。”
“你要那個幹什麼？”
瑯環說著把我放下來，我摸摸自己的臉以免面部太僵硬，笑道：“不幹什麼，只是覺得那個袋子很漂亮，你能不能……”
“唔……”瑯環又看著我頓了頓才從懷裡摸出乾坤袋遞給我，“給你吧。”
我欣喜地接過乾坤袋，伸手從裡面掏出一個小瓶，瓶子上面貼著拼音寫的標籤。我拿著瓶子裝作好奇的樣子問瑯環，“這裡邊放的是什麼啊？”
瑯環瞥一眼那瓶子上的標籤，又像是摸寵物一樣摸摸我的頭，“誰知道那袋子裡都被你裝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動西。”
聽他這麼說我才放了心。原來他還沒來得及看這袋子裡的東西。
很好，非常好，這袋子裡有一半都是毒藥和暗器！
我不露聲色地把乾坤袋掛回腰上，而後轉身離去。但剛走出三步就回頭衝著瑯環嫣然一笑，緊接著提起裙裾跑開。
我一邊跑著，一邊在心裡罵自己“狐貍精”，一邊得意地冷笑。
呵，瑯環他把我當做了寵物？！
只可惜我不是寵物，總有一天，他定會後悔把我當成可以隨意賞玩的寵物！
一回到住處，我就遣散所有侍女，把乾坤袋中的東西細細清點了一遍。
除開銀子和衣物、日用品，裡面有八十九種毒藥。這些都是我配好的成品，它們不但可以分開用，還可以配合著使用，產生的效果足有上千種。
另外還有十二種暗器，相對的，還有八十九種已經配好的解藥以及一些備用藥物。除了這些，我的易容之寶霽魚膏也完好地裝在裡面。
我在袋中翻找了一陣子還翻出一個紅綢面的盒子，要說這盒子裡的東西纔是寶貝呢。
青龍角、白虎鬚、朱雀翎、玄武鱗，櫻野天晴那幾只妖獸一個沒跑，都被我給剝削了一遍。其中那一小段青龍角還是朱雀他們幾個逼著青龍纔給我弄到的。
雖說那四隻妖獸只是四大神獸的後裔，但這四樣東西卻仍是不可求的珍寶。而它們的藥用效果更是驚人。
聽白虎說，若是把這四樣混合服用，少說可以延年益壽，多說可以和閻王搶人！
只是現在這些珍惜的東西對我來說沒用。我要的不是和閻王搶人，恰恰相反，我要給閻王送人！
送瑯環！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起牀之後就找來侍女細細詢問了瑯環的作息。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花在了打扮上。
我一直都很重視對自己的保養，所以就算現的生活遠沒有過去那樣養尊處優，我的膚質也沒變差多少，最多是黑了些。
可即使如此，這一整天我還是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一副皮相修整到完美。
快到傍晚時分，換上一襲飄逸的藍色紗裙。層層的柔紗將我包裹起來，配合著我白中微帶藍紫的髮色，越發顯得朦朧。
我在侍女呆滯的眼睛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而後低下頭露出惡魔般的笑容。
瑯環的一些脾性我大概上已經有了瞭解。那麼接下來，我要——他的憐愛！
再次來到桃花林。瑯環在每天傍晚之前都會經過這裡，而且據說在每天快入夜的時候，瑯環的脾氣是最好的。
選了一棵桃花樹，我背靠著樹坐下，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把琴。這琴還是我從鏡中花府中帶出來的。
許久沒有碰過琴，但樂器是童子功，所以我現在不用練習，也是駕輕就熟到手拈來。更何況那曲子難度不大。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催動真氣捲起一陣風，吹落朵朵嬌桃。
素手輕撥絃，丹脣慢起音——
“盼春來，望春來，盼望得春來人不來
樑上的燕子歸
庭前花已開，賞花的人兒今何在
盼春來，望春來，盼望得春來人不來
……”
歌聲哀怨婉轉，哀極而訴，悲極而泣，卻又偏偏柔媚入骨，絲絲縷縷切割著聽者的心。
背後已經有了人，我的眼中慢慢聚積起淚水。
“……盼春來，望春來，盼望得春來人不來……莫等到紅顏老去人已衰……”
“……月華。”
我身子微微一抖，那人繞到我的正面。眼中的水汽化作一滴淚滑過我略帶蒼白的臉。
眼中帶著委屈和怨愁，我看著瑯環的紫色眼睛。他的身軀不易察覺地一震，眼神也越來越柔軟。
許久——
“瑯環……抱抱我……好嗎？”我輕聲地呢喃。
瑯環看著我的眼睛終於隔著琴把我攏到懷裡。
“瑯環……瑯環、瑯
環……”
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地叫他的名字，但心裡卻是在冷笑。
原來，魅惑，是每個女人生來就會的，根本就用不著去學。只看你需不需要。
讓人憐惜到心疼的美，纔是美的極致。
如同淬毒的銳利刀鋒，會在給人帶來極微弱的疼痛中割破人的皮膚。不傷及過多，只是一道小口子，但最終卻叫人只因這一道小口子而毒發身亡！
風過，又吹落幾朵桃花……
輕薄的裙，飛揚的紗，淺淺的蕊，盈盈的春……暖香惹人醉……
整日殺戮的人需不需要柔情？答案不是需要，而是——渴望！
瑯環，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太陽已經慢慢變成了耀眼的橙紅，瑯環捏著袖角替我擦去眼淚。我癡了般地凝視著他的眼睛，而後緩緩地微笑起來。
手指撫上他的眼角，他沒有拒絕。
那個侍女說的沒錯，黃昏時候的瑯環的確好脾氣。
“瑯環，你的眼睛好漂亮，像紫色的水晶。”
聽到我的話，他微微一楞，捉住我停留在他眼角的手，“真的？你喜歡？”
“喜歡，還有你頭髮的顏色，我也喜歡。”我笑得真誠。
瑯環擡起另一隻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幽幽地說：“其實我只想要黑色的眼睛和頭髮。”
說到底人是種羣居性動物，凡是與常人有異的一些特徵，都有可能導致個人的自卑。而看瑯環方纔的反應，他也不能免俗。
我低頭，眼底有一抹得逞的笑意。但再擡起頭後，我的眼裡就只剩下溫暖與柔軟——
“沒關係啊，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我也沒有黑頭髮。”
聽了我的話，瑯環的脣角也漸漸染上笑意。這還是我到獄羅宮後第一次見到笑得如此自然的他。
而我也是溫柔地笑著，連眼角眉梢都浸染了濃濃的暖色。
我能感覺到，瑯環是個孤獨的人。他，和我一樣，是個孤獨的人……這樣的他讓我有些微小的動搖。
但同時我也明白，我所做出的決定是不容許輕易改變的。
唉，心理戰……這攻心之術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我揹負的愛恨情仇已經將我壓得幾乎無法喘息，而現在恐怕又要多上一份。
“月華，你剛剛爲什麼哭？誰欺負你了？”
瑯環說著竟然枕著我的腿躺下來。我在心裡哀叫聲“倒黴”，而後摸摸瑯環的栗色頭髮說出早已備好的臺詞——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自己有些可憐。”
“你不用記得什麼，”瑯環的語氣有些衝，但下半句卻帶了幾分撒嬌，“你只要陪著我就好。”
聽了這句話，我不得不再一次感嘆瑯環的人格分裂。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前半句隱隱能嗅到煞氣，而後半句卻是撒嬌，給我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個纏著大人要糖吃的霸道小孩。
瑯環這個人……我不相信他是一個絕對殘忍的修羅。還記得他化身爲夕年時的可愛樣子，那般自然的童真，真的能裝出來嗎？
我不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