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

四周陷入沉鬱的氛圍裡。

夜風似是凝住不動,誰也沒出聲,只有山林間不知名的蟲兒唧唧輕叫,然後是系在不遠處樹下那匹拉車的大馬,甩了甩頭和尾巴,發出幾聲嘶嗚。

火光燃得好熾,殷落霞覺得臉蛋好燙,胸口亦是燒灼灼的,熱得細小汗珠紛紛從毛孔裡滲出。她沒擡頭,斂眉盯著地上的半顆香梨。她浮躁地擲出香包,把啃了大半的梨也給拋了。

她頭一回被撩撥到如此境地,即便三年一刖知悉他接近她的意圖,說穿了,僅爲了她袖中的「七色薊」時,她也不曾讓情緒這般外顯。

她不是非得死盯著那半顆梨不可,但心音如鼓,面泛潮紅,她竟不太敢迎視他的眼,在她突發了一頓脾氣後。

沉穩的腳步聲朝她踱近,她咬咬脣,跟著兩隻黑靴映入眼簾,他擋住了火光,高大身影將她完全籠罩。

可惡!他到底想幹什麼?是不堪「受辱」,所以想還以顏色嗎?可惡、可惡!爲什麼靠得這麼近?就算……就算她「砸人」不好、過分了些,但她、她……她也絕不可能道歉!

她沒察覺自個兒的十指已絞在一塊兒,氣息全堵在胸臆問,只感到悶得難受。

突地,那高大黑影蹲下,雙臂似對她探來。

她一驚,下意識擡起臉容,一件小物正巧掛上她的頸、落在胸前,竟是那隻青布香包。

「你、你……我說了,我不需要!」就算後悔把它擲了,此刻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還有啊,他做什麼用那般神情對住她?深幽幽的瞳底如兩潭靜湖,雙眉舒朗,方脣徐緩,他呀,仍是這麼容忍她嗎?

貝齒輕咬,她臉紅紅地又道:「我不怕蛇鼠蚊蟲,尋常毒物也沒瞧在眼裡!」

裴興武輕應了聲,目光瞄向她胸前的香包,又調回至她清雅的臉容。

「還是戴著它。你不怕毒,那很好,可真有蛇鼠蚊蟲咬你、叮你,還是會痛、會受傷,不是嗎?」他微微牽脣。「戴著就不怕那些東西近身了。」

「我……」老天!她的身子像被架在火上燒烤似的,氣血陡地往頭頂上衝,突掀起一股暈眩。

她沒法兒迴應,只能怔怔地瞅著他。

不能抑制地衝著他大發脾氣,她不知知否,那冷凝姿態裂出了好大的口子,這一時間,讓他近了好幾步碰觸到她壓抑極深的真性情。就爲這原因,裴興武半點兒也不在乎她拿他出氣,甚至還微微自喜。

胸中陡地豁然開朗,三年來的曖昧不清和若有所知忽然全踏實了、明朗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當初爲何會毅然決然地允諾她的條件,將自己留在她身邊。

不再僅是爲了小師妹的病,亦不光是對她的濃厚興味,而是更深、更沉的感情。曾幾何時,他心中已有了她。

想扮無情冷血的惡人嗎?她道行不夠,差得可遠了,而就算是「修練」一輩子,也別想到達她自我期許的境界,充其量,也只是「僞惡」。

清凝之姿亦有動人之處,有人獨愛如此孤芳。

他左胸灼灼,愈益掌握了這三年來在心底滋長成形的念想,聲仍力持平靜。「你可曾聽過江湖上的『刀家五虎門』?」

殷落霞眉兒一挑,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尋回聲音。「聽騰哥提過一點,不很清楚。」心裡好生納悶,不懂他提這做啥?

他又是微笑,帶著安定氣味的笑,教她胸口又是促跳。

殷落霞心底的納悶越擴越大,模糊地猜著,是否今日透支了過多的力氣,再加上適才心緒大幅波盪,才把自個兒弄得好生狼狽?

倘若撇開臉兒呢,是有那麼一點兒示弱、不爭氣的嫌疑,不過,她仍是淡淡地調開眸光,雅嗓略微粗魯地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啊!」笑得那般「詭譎」,直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算什麼嘛!

裴興武忍著想拂開她頰邊秀髮的意念,深吸了口氣才道:「『刀家五虎門』和『南嶽天龍堂』一直有所往來,交情甚篤。刀家二爺幼時曾斷一臂,如今亦練就一身好武藝,他以單刀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已難逢敵手。」略頓了頓,他眉宇俱柔,語調更緩。「我想,倘若李哥兒願意,待阿大手傷痊癒,可以問問那孩子的意思。」

「什、什麼意思?」教他的話吸引,殷落霞眼睫一揚。

「問他想不想進『刀家五虎門』拜師學藝啊!若刀家二爺肯收他爲徒,學成那一路獨臂刀法,也算因禍得福。」

他的神態自然,像是在與她商量、欲聽聽她的意見。殷落霞有些呼吸不順,胸口的熱度攀升不止,她迷惑著他爲何要提及這些?

他……是否瞧出丁點兒端倪了?

即便她嘴上這麼說,心裡也一再地說服自己,旁人死活病痛與她全不相干,她在乎的始終是自身利益,做了這些活兒,全是爲了在自家「西塞一派」的醫書上記上幾筆——這些,究竟是不是她的真心言語?

他瞧出來了嗎?瞧出她今夜的心煩鬱抑,起因在於那個孩子的斷臂?

她不願、不願承認,一旦認了,過於柔軟的感情怕要將她淹沒,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的,她討厭那種要死不活的感覺。

喉頭彷彿梗著無形硬塊,她試了幾回,好不容易纔穩著聲音道出話。「你、你……你同那位刀家二爺很熟嗎?要他收徒便收徒,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她彆扭的性子教她擺出一副可有可無、不太感興趣的模樣,但那對鳳眸裡爍動的光采已露了餡兒。

裴興武內心悄悄嘆氣,甘之如飴又覺好笑地嘆氣,誰教她連「裝模作樣」也能這般可愛?唉!

他方脣略牽,道:「我與刀家二爺是過命之交,便如同我與你義兄一般,皆是義氣如虹、肝膽相照的知交。但你顧慮得對,收徒之事並非隨意之舉、旁人說了便算,還得瞧阿大那孩子的資質如何?與刀家有緣與否?刀家二爺肯不肯收他爲徒,還得看阿大自身的造化,所以,一切都還得試,便如當初我帶著小師妹來到武漢求藥,盡力試過,而你終是允了。試了才知結果,不試的話,什麼機會也沒有,你認爲呢?」

啊?!「我、我,……」她怔了怔。

他這麼突來的一問,教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若要她說,她只認爲……認爲他靠得太近、嗓音太沉、目光太深、太神秘……還有當年的求藥,他把命給了她,就爲了他的小師妹啊……

方寸一陣緊縮,她費勁兒嚥下直要竄出喉頭的澀味,手悄握成拳。

「別來問我,你、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反正……我又管不了你。」這三年歲月,倒是他時常管著她。

清俊臉龐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氣,他盯著她再次調開眸光的秀臉兒,對她的故作姿態,他嘴上不去戳破,心中卻已漫開灼漿。

不再言語,言語或者太多餘,他立起身,又往火堆裡丟入幾根枯木,讓火光持續溫暖著這深山中的秋涼。

鐵簫再次觸脣,他沒去瞧她,只盤坐在火堆的另一端,吹逸出沉隱也幽清的曲調。

這一夜,殷落霞忘了自己何時睡去、如何睡去。

夢中,一直有她熟悉的簫音,一曲復一曲,然後,是垂掛胸前那隻香包散發出來的、稱不上好聞的、卻教人安心的氣味……

在山中又停一日,除留心阿大的臂傷,仔細防範他因傷口而高燒不退外,殷落霞亦在村口的篷子裡替「桃谷村」的村民診治大小病痛,如以往一般,連藥膏、藥材也一併贈送。

第三天過午,她探過阿大,留了不少藥給李哥兒,並叮囑他服用方式,言談間才知,原來裴興武已同他提過「刀家五虎門」之事,又說倘若李哥兒同意,待阿大傷處痊癒、調養好身體,可以隨他上「五虎門」一趟,拜見刀家二爺。

雖不知結果如何,但畢竟有此契機,李哥兒的模樣甚是感激,老淚橫涕,直衝著她與一向跟隨在側、沉靜寡言的裴興武連番稱謝。

「落霞姑娘,多虧有您!您和九爺對咱們家的恩情真是……真是比天還高,教咱兒這一輩子怎還得起?您救了阿大一命,咱兒已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現下您和九爺還來替這可憐的孩子設想出路,嗚嗚嗚……您真是活神仙,活菩薩呀!這恩情,咱兒來生來世也報答不完啊!」

她不自在起來,實在拙於應對,不禁退了一小步,吶吶地道:「我、我沒那麼好……沒有的……」當好人累,聽旁人的感激、贊好,讓她更覺得累。再有,她真怕李哥兒又來跪她。

眸光微瞥,見身旁的裴興武一手習慣性地撫著腰間鐵簫,清癯面容別具深意,似看出她內心窘迫,又故意袖手旁觀,打算安靜地在旁瞧個盡興。

身子熱烘烘的,雙頰八成又紅了。咬了咬脣,她下顎輕揚,那清凝姿態多少將她的羞惱掩去。

不想教人瞧見她手足無措的窘狀,她旋身便走,把一切全丟給那名疑似以欣賞她糗態爲樂的男子。

她沒法兒應付,難道還不能掉頭走人嗎?

離開「桃谷村」,馬車在山道上輕馳,她依舊曲膝縮在車內,身旁伴的仍是大大小小的木箱,僅是箱子裡已空空如也,大量的藥材、藥丸和藥膏都分派完了。

車簾高卷,風猶然挾帶著山野氣味,她下意識地嗅著,潔顎輕輕擱在膝上,眸光安靜且不由自主地端詳著前方駕車的高大身影。

那身形極俊,動靜皆美,她若有所思又若有所癡。

眼皮有些兒沉,耳畔似有若無地迴盪起月夜下的簫音,這三年多的日子裡,已深留在她腦海中的清幽曲調……如此揮之不去,這般動人奇清。

揮之不去的……

動人奇清的……

迷迷糊糊問,縈迴耳畔的簫音一頓,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略沉的嗓聲。

「回到行會了,要睡回房裡再睡。」

她沒想張眸,鼻中輕哼了幾聲,頰在膝上蹭了蹭,覺得自己還能再睡一會兒。

「落霞?」

他又喚她,聽見自個兒的名從他嘴中逸出,她心顫了顫,有些微酸,微澀的東西渲染開來,教人憂傷卻矛盾地眷戀,不願醒來。

男子似在嘆息,下一刻,她的身子落人結實懷抱,臉容偎著他的頸窩,熟悉的氣息密密包圍過來,那雙臂膀強而有力,她胸口劇顫,怕被察覺,更是不敢在這時分睜開眼眸。

將馬車交於底下人,裴興武橫抱著她緩行,跨入行會大門,走過前院大廳,穿堂步入後院檐廊。這短短距離,殷落霞隱約聽見好幾聲「咦?!耶?!嗄?!」等類似訝然的喘息,此起彼落的,像是瞧見了什麼異象奇觀。

「九爺,你和落霞這趟辛苦啦!」出聲的女子語帶關懷,玉容溫婉,雖衣裙樸素,仍難掩麗質。

女子一頭長髮已然綰起,作少婦裝扮,她正是年宗騰成親尚不滿一年的新婚妻子——辛守餘。

「落霞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她這話可是今兒個行會裡不少人心裡頭的大疑問。

誰不知,武漢行會裡的落霞姑娘愛扮男裝,舉止雖無男兒漢的豪爽粗獷,但混在男人堆裡,也不曾見她露出一般女兒家的扭捏羞態。

她束髮素衫,書生模樣極爲俊秀,未著脂粉的臉容白白淨淨,跟煮熟、剝了殼兒的雞蛋沒兩樣,真像個年歲尚輕、還未冒出鬍髭的秀氣少年。

久而久之,大夥兒見慣了便成自然,真拿她當男人看待了。

而今日這一幕,男人懷裡抱著「男人」,抱得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也難怪裴興武打一進行會大門後,衆人的眼珠子都快給瞪出來啦!

對四周「關切」的目光視若無睹,裴興武對住辛守餘淡淡一笑。「她累了,睡著了。」

他的溫息掃過她的耳與膚頰,殷落霞真的醒了,可現下狀況實在騎虎難下,她暗暗,祈求心音別泄漏一切。她假裝在他頸窩輕蹭幾下,把臉埋得更深了些兒。

這時,聽見辛守餘柔聲道:「睡得這麼熟,落霞肯定真累了。」

音極輕,像是怕吵了她。

「那就煩勞九爺先送落霞回房,待她睡足了、休息夠了,我再請安大娘替她準備些吃的,養好精神纔有力氣幫人瞧病呀!」

裴興武劍眉淡挑。「有人上行會求診?」

辛守餘頷首一笑。「來了三日了,九爺和落霞恰巧不在,騰哥和我只得請人家在後頭小院住下。」

裴興武心中疑惑正自加深,忽見檐廊另一端走來一抹輕影,那人見著他,麗容綻出笑靨,軟軟一喚——

「九師哥,別來無恙呀!」

那聲問候嬌柔多情,入耳又人心。

殷落霞胸中然一絞,再難剋制地睜開雙眸,就見裴興武近在咫尺的俊顏一瞬也不瞬地直視前方,他先是一怔,跟著,緩緩地露出了笑意。

「擊玉……」

他眉目皆柔,情比水澄透,而笑中盡是寵愛的神氣。

按約定,今年該給衡陽「南嶽天龍堂」的第三顆「續命還魂丹」,在初秋時候,對方便派人來取了。

因此對於小師妹杜擊玉的突然造訪,裴興武一度還以爲她身子真有不適,纔會又風塵僕僕地親上武漢來。待問詳細了,她只甜笑著,說是極思念他,知道三師哥和七師哥此趟辦事恰恰路過武漢,便央著他們帶她同行,目的就爲看他、與他說說話。

而她與兩位師兄來到武漢那一日,殷落霞往山中義診的馬車剛出城去,恰恰錯過,「天龍堂」的兩位師兄因有要事在身,無法久待,再加上辛守餘真誠相邀,杜擊玉便獨自留下了。

此時,月華半掩在烏雲裡,幽靜一片,夜風沁寒,已有初冬氛圍。

年家武漢行會後院外的獨立小院落尚未熄滅,一對男女不畏寒似地在屋前小石亭中對坐閒聊,石桌上除兩杯熱茶、兩盤乾果外,尚置著一張古琴,燃著一爐紫雲檀香。

裴興武略彎身,將地上一盆小爐火往小師妹腳邊移近,嘆氣道:「天冷,實在不該讓你待在外頭,裡邊不是暖和些嗎?」他是拗不過她的請求的,這事,他自入「天龍堂」門下便徹底體認了。再有,這世間想來也沒誰狠得下心拒絕她、教她失望。

「九師哥,你怎管得比我阿爹還多?都三年過去了,你的性子仍是一般。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這模樣。」杜擊玉笑容可掬,面若瑩玉,邊說著,她蔥指朝古琴當中一劃,撥彈出一串美音。

她輕眨麗睫,可愛地嘆氣。

「在屋裡暖和歸暖和,可惜瞧不見月亮,你我琴簫合奏若無清月相伴,豈不失色許多?」她謐謐牽脣兒,又嘆。「九師哥,我可真想念你的鐵簫清音啊!」纖指再撥琴絃,隨意幾手,流泄出幽情曲調。

裴興武淡笑,神態沉靜,提起爐上鐵壺往茶杯中注進熱水,一會兒才問:「師父他老人家可好?」

「挺好的呀!」指一挑,展現古琴沉隱韻味,繼而又道:「可阿爹對你三年前自作主張留在武漢一事,心裡還是不暢快。」

裴興武瞅了她一眼,溫和道:「那是最好的辦法。」

琴音驀地頓住,她十指按在弦上,微笑的臉容流露出幾分憂鬱。

「說來說去,全怪我不好……阿爹心疼我,但一思及是拿你作賠,他就覺得難受。偏偏我身子不濟事,非得靠落霞姊姊手裡的秘方藥丸治病不可。九師哥……我實在對不住你。」

裴興武清俊眉心陡地擰作峰巒。「別再說這樣的話。沒誰對不住我,是我甘心情願留著不走的。」

杜擊玉眨了眨眼,能對癥下藥且又經過三年時間的調養,她雙頰較過往豐潤,翹起嘴角兒,兩朵笑渦自然呈現。

「不說就不說啦,我其實只想問一句……九師哥,這些年,那殷家姊姊沒虧待過你吧?她……待你可好?」

一話及那愛扮男裝的清雅姑娘,他左胸輕震,自持著,熱意卻緩緩在體內悶燒。

見他不答,杜擊玉可沒想輕易作罷,小手攀住他上臂,臉兒都湊到他顎下了,眨巴著眼,好奇地輕嚷:「你說呀、說呀!這些年你和她差不多是早晚相對,朝夕相處,正所謂日久生情,又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待你究竟如何?她若待你好,表示是喜愛你的,要不,她一開始怎地想要留你在身邊呢?」

「擊玉……」裴興武難得臉紅。

他方脣微掀正欲出聲,耳中忽聞細響,銳目擡起,恰瞥見幾尺之外、與行會後門相連接的石拱門處,一抹修長影兒顫了顫,隨即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往拱門後一縮。

杜擊玉揚眉,「咦」了聲,亦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九師哥瞧見什麼了?有誰在那邊嗎?」

她耳力與目力自是無裴興武的銳利,乾脆起身定去。

「還不逮到你!」她嬌容歡愉,在那影兒兀自於原地躊躇時,已一把將人扯住,如先前緊攀著裴興武臂膀那樣。

夜來訪客,她瞧清了那人面容,笑意不由得加深,病色已減的麗顏更是率真可人。

「落霞姊姊,又是我的琴音吵了你嗎?唉唉……」她嘆聲嬌嫩,柔荑緊拉著人家的素袖不放。

「沒……不是的……我、我……」從未如此心虛,殷落霞頰若焚燒,隱在拱門的陰影裡,不太敢擡起臉。

「那你是特意過來探望我了?」杜擊玉愛嬌地搖搖她的手,隨即將她往小亭這兒一帶。「既然來了就別走,九師哥也在呢,咱們三個說說事兒,我把小火盆讓給你取暖,不怕冷的。」她倒忘了三人裡,就屬她身子骨最不中用。

殷落霞原急著欲要掙開,可鳳眸恰不經意與靜坐亭中的裴興武兩兩相凝,她心頭劇撼,長年訓練有素的清冷姿態陡起。

暗暗深吸了口氣,斂下眉眸,她由著杜擊玉拉著自個兒,步進那小亭裡。

兩姑娘剛坐定,裴興武也不再瞧她,只略啞地道:「我再去拿個茶杯過來,給你……喝些熱茶、暖暖身子。」

「不用。」殷落霞拒絕得好快,專心看著一旁的杜擊玉,語氣有些僵硬。「我過來,是想再替你把把脈,望聞問切一番。你的病癥甚爲奇特,又是靠『西塞一派』以『七色薊』入藥的『續命還魂丹』來治病,我打算將這病例寫進『西塞一派』的醫書裡,所以才……纔來這兒,沒其他原因,你、你最好相信……」

傍晚時分,馬車由深山中返回武漢,她驀然流溢又師出無名的脆弱已讓她在行會衆人與他面前,大大地丟了一次臉。

而此夜深時候,她不上榻就寢,卻又循著琴音而來,難道誠如她所說的,只單純想在「西塞一派」的醫書裡再添一筆嗎?

這心亂如麻啊……

原來真是越明白心中底蘊:心緒更亂、更教自己難堪……

「我相信啊!」杜擊玉笑得心無城府,眸光來回在裴興武和她臉上轉悠兒,輕淺一嘆。「落霞姊姊,你答應替我治病,我心裡一直好感激。你心腸很好,我曉得的。雖然你把我九師哥留在武漢,他不能再與以往那樣陪伴著我、聽我說話、逗我笑,但你待他好,我也就開心快活了。」

這淺淺的幾句話把殷落霞弄得心跳如鼓,像是被誰掐住了呼吸,脹得她滿臉通紅。

袖裡的十指又握成拳頭,她下意識瞄向沉默不語的裴興武,後者俊容微垂,髮鬢在風裡輕蕩,微觸著他瘦削的峻頰,而大半五官則極有技巧地藏在幽暗裡,著實看不真切。

他那模樣落拓且陰鬱,更教人難以捉摸。

喉間澀然難耐,心莫名地發痛,痛到她得將手壓在胸口,才能稍稍減緩那奇詭的痛楚。

她脣掀了幾回,遲遲道不出字句,杜擊玉卻是柔腕一揮,再次彈出妙音,讓那張古琴在清夜裡鳴縈。然後,聽那軟聲繼而再語。

「落霞姊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兒?這事好重要、好重要,你應了我吧?我會好感謝你的,好不好你應了我?」

對這般可意人兒,殷落霞到底拒絕不了,可她嘴上並未立即迴應,僅怔怔地瞅著那張年輕的如夢嬌臉。

「擊玉,有什麼事,別拿來爲難殷姑娘。」許久不語的裴興武終於出聲。

那平板的語調讓殷落霞呼吸窒悶,模糊地想著,她怎地又變回「殷姑娘」了?

是……是爲了避嫌嗎?

怕自家小師妹有所誤會,索性把距離再拉得更開一些?

喉中彷彿堵著一塊好大的硬物,她脣微扯,竟還有能耐拉出一彎清淡笑弧,輕輕啞啞地道:「我答應你。」

裴興武忽地側目瞪她,似乎對她未曾知曉內容、便應承一切的態度感到極度訝異。

杜擊玉頷了頷首,這一夜,笑意一直在她嬌容上停駐下走,即便嘆氣,亦是低柔笑嘆著。

「呵呵……謝謝你啦,落霞姊姊……九師哥要我別爲難你,可這事兒不問你意見,又能問誰去?」她一下接連一下地緩撥琴絃,柔嗓在琴音裡輕逸。「咱們『南嶽天龍堂』要辦喜事啦!我來這兒,爲的也是想親口把這事告訴我九師哥。我阿爹把我許給『刀家五虎門』的刀二爺,我要嫁人啦!」

密睫兒輕揚,發現面前的一男一女教自個兒說出的事給狠狠震住了,瞠目結舌,正一瞬也不瞬地瞪住她。

杜擊玉不禁噗哧笑出,對著殷落霞道:「所以呀,我得同你打個商量,放我九師哥回衡陽一趟。我自小與他要好,如今要嫁人了,我衷心期盼他能來喝我這杯喜酒,對我說幾句祝福的話。你答應讓他來,落霞姊姊……我很感激你呀……」

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四章 悠然淡味潛於心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四章 悠然淡味潛於心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四章 悠然淡味潛於心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
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七章 一泉幽香冷處濃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四章 悠然淡味潛於心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四章 悠然淡味潛於心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二章 如以冰炭置我腸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四章 悠然淡味潛於心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五章 深山月映深秋影第八章 也擬可愛風流樣第九章 雲飛碧落知何許第一章 鐵簫韻蕩孤寒月第六章 誰道清凝不可憐第三章 意萌由來多自傷
主站蜘蛛池模板: 南昌县| 赤水市| 绥阳县| 洞头县| 家居| 陕西省| 余庆县| 左云县| 阿图什市| 马山县| 靖江市| 界首市| 咸丰县| 鹤山市| 鱼台县| 昌都县| 宝坻区| 沽源县| 诏安县| 盐亭县| 常宁市| 澎湖县| 古田县| 新泰市| 博客| 嘉定区| 五大连池市| 资兴市| 佛山市| 香格里拉县| 区。| 日土县| 杨浦区| 清新县| 大理市| 大新县| 温州市| 永宁县| 阿克苏市| 龙里县| 郑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