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姐，吃點東西吧”立言端著兩碗瘦肉粥走過來，遞給小麥一碗。“我在醫(yī)院對面買的，你隨便吃點吧”
接過粥，默默的吃了兩口，實在沒有什麼胃口。但想到今天、今後，自己應該堅強勇敢起來，才能與立行比肩，陪著他一起扛過這場災難，小麥又逼著自己多吃了幾口。
“等下醫(yī)生就要來查房了，查了房沒什麼事情就可以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了。我先去看看他，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以後他應該就可以吃東西了”小麥站起身，往監(jiān)護室走去。
“小麥姐”身後立言的聲音有些猶豫。
“嗯？”小麥頓住，沒有回頭。
“你…你還喜歡我哥哥嗎？還是可憐他？”
沉默了幾秒鐘，“立言，你相信我當初對他的感情嗎？”
“我相信”
“如果不是分開了這些年，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那麼喜歡他。多奇怪，怎麼就非他不可了呢”小麥輕笑。“但是沒辦法啊，我中了一種叫方立行的毒了，這輩子可能好不了了”嘆了一聲，似是自嘲。
“小麥姐…當年…我哥，他是有苦衷的，你原諒他吧”
“立言，其實我都知道的，只是他以爲我不知道。他這人真是傻的可憐，說起來我該怨他吧，可是，我怨不起來，我只是心疼。”
看著女人的背影，立言不知該說些什麼。哥，雖然你受了這些年的苦，又遭到這樣的災難，可上天現(xiàn)在補償你一個這樣好的女人，其實，我有點羨慕你呢。
一進監(jiān)護室，小麥吃了一驚。這幾年她遇到過不少截肢的病人，病人醒來以後發(fā)現(xiàn)自己殘疾了多數(shù)都會承受不了，有些會大哭大鬧，有些則悲哀絕望，心如死灰甚至了無生趣。誰知道她出去了也就半個小時的功夫，立行看上去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了。不是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無望的平靜，事實上他的目光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絲毫的悲傷和絕望了。
“立行，你…你腿還疼嗎？”
“不怎麼疼了，你的藥挺管用的，謝謝你”聲音平靜而客氣。
擔心他是故作堅強，小麥坐在牀邊拉過他的手，“立行，難過就哭出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強撐著。”
“小麥，我，想通了。開始確實很難接受，但是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再哭天搶地腿也長不出來了。你看，總算我還剩下一條腿，還有一雙手，總不算太慘的。”平靜的語調(diào)背後，其實是深深的無奈和哀傷吧。
小麥眼圈又紅了，低下頭去，他不是不悲痛，他只是拼了命咬著牙逼著自己接受命運強加給他的一切吧？殊不知，他這個樣子，更是讓小麥心疼。
立行狀似不經(jīng)意的將自己的手從她的小手中抽出，雖然眷戀她的溫暖，但是，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吧，當年他不得不把她推開，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這樣了，更沒有資格把她留在身邊了。
不是沒有感覺到他的刻意疏離，小麥心裡暗暗自嘲，看來啊，當年追了他快一年沒有搞定，現(xiàn)在這情況恐怕還得從頭再來。小麥啊，你看看你遇到的這是什麼人啊，又固執(zhí)又傻，唉。
“你渴了吧，我給你倒杯水”從外間的飲水機裡面接了水，調(diào)好溫度，放在脣邊試了試。記得他當年胃不好，過冷過熱的水喝了都會不舒服。
扶著他靠在自己身上，把水杯遞到他脣邊。“先就著我的手喝點，以後你有力氣了讓我餵我都不餵你了”看出他的拒絕，小麥故意語氣輕鬆的調(diào)侃他。
入口的水溫度正好，一如當年她遞過來的水永遠是溫的，暖了胃也暖了心。這麼多年，她還記得，不是不感動的。如果，沒有這場車禍，他們重逢在街頭，結果是不是可以不一樣。不敢再想，再想一點都心痛如絞，怕自己不能承受這悲哀。
“小麥，你怎麼會在這裡？”喝了水躺下，喘了一口氣，立行淡淡問到。明明記得她當年無意中提到過，準備留在D市醫(yī)大附院的。
“你真的想知道？”小麥凝視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睛不若當年那個男孩子的清透了，這已經(jīng)是一雙男人的眼睛，添了些她看不懂的深邃複雜，卻似乎更吸引，活活把人的心神吸進去。
不等他有所反應，小麥輕輕笑了“巧了，要畢業(yè)的時候，聽苒苒說起，他們家張鑫來S市出差，偶遇某人，還小酌了幾杯。又巧了，沒幾天這家醫(yī)院就在我們學校招聘了，我就來了唄，還順便把李璐璐也拐來了。”
立行心裡的震撼無以復加。那年大學同學張鑫來上海出差，他們就是街頭偶遇的，他正忙著找房子開自己的小公司，兩個人就在街邊的小飯館吃了個便飯，聊了幾句。聽說了她一直在找他，但自己的問題還沒有解決，還沒有能力給她幸福，又怎麼能去拖累她？知道張鑫的女朋友苒苒和小麥的關係，他連電話也沒有留給張鑫，想著即使她聽說了這件事，也聯(lián)繫不到他，慢慢也就淡忘了吧。沒想到……
嘆了口氣，“傻丫頭，怎麼這麼傻呢”
“就是這麼傻唄，一根筋。”輕輕笑了一聲，似自嘲，又似快樂。
“立行，你呢？你這些年好嗎？”
“還好，在一個小公司做了兩年軟件開發(fā)，前年出來和同事一起自己做了，也是做軟件。”立行語氣平淡，這些年的辛苦輾轉(zhuǎn)似乎都不值一提。
“當年,我找過你。我想著你應該是去軟件公司的，所以我在網(wǎng)上查了很多軟件公司的電話，打過去問有沒有你這個人，他們都說沒有。我找不到你。”小麥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一點脆弱。
立行心裡一痛，“小麥，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擡眼看了立行一眼，小麥軟軟的說，帶著滿眼疼惜。
立行心裡一暖，還想再說什麼，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終究什麼也沒說。是啊，就算現(xiàn)在告訴她他當初離開的原因，就算她知道了他上月底還完了所有的債務以後就在打聽她的消息，就算她知道了他對她的感情，一切也已經(jīng)太晚了吧。生活，又和他開了個惡毒的玩笑，除了承受，他又能說什麼呢？
兩個人正沉默著，有人推門進來，“醫(yī)生查房了”，一個磁性十足的男聲，帶著濃濃的京腔。小麥回頭，“江醫(yī)生，怎麼是你？”立行循聲看去，那是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膚色很白，五官驚人的精緻漂亮，不顯女氣，卻帶著一點不羈和隨性的氣質(zhì)。
“可不就是我嗎,這段時間我管住院部這邊。哎，該我問你啊，林小麥，你怎麼在這裡？”男人挑挑眉，眼尾掃了立行一眼。
“林醫(yī)生也查房”立行搶在小麥回答之前平靜的說。小麥仰天嘆了口氣，看吧，又來了，立行你又要推開我了嗎？算了，慢慢來吧，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
目光在立行和小麥之間掃來掃去，江煥心說“查房？見鬼了，傻子都能看出來你倆有事兒。”查看了刀口和各項監(jiān)護數(shù)據(jù)，又問了問感覺怎麼樣什麼的，末了閒閒的一句“術後恢復情況不錯，轉(zhuǎn)普通病房吧。”就晃晃蕩蕩的走了，留下護士給立行辦理轉(zhuǎn)病房。
在病房安頓好，立言終於可以進來看看他哥了。小麥這下見識了他們方家男人的死扛本事了。弟弟明明擔心的要死，卻只是一句“哥，沒事兒吧”，他哥更牛，就淡淡的一句“沒事兒”。這是沒事兒嗎，這是截肢手術，等下止痛藥過了，還有的疼呢。
“立言，你先在這守著，我回家煮點粥，剛剛醫(yī)生說可以吃流食、半流食了”小麥交代了一句，轉(zhuǎn)身要走。
“別麻煩了，我累了，現(xiàn)在不想吃”男人的聲音溫和，卻透著疏離。
好吧，牟足了勁兒想把我推開是吧？心裡哀嘆一聲，行，你剛剛經(jīng)歷了這麼大的打擊，我不和你計較。
“哥，你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要不，我回去煮？”
“還是我去吧，他剛醒來的時候出汗了，立言，你給他換換衣服吧，另外，嗯，處理一下個人生理需要”說到後面臉有些紅了，掩蓋性的乾咳了一聲，抓起自己的包走出病房。
“個人生理需要？哥，什麼意思”
“扶我起來，去個衛(wèi)生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