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從鬱紹庭身上收回目光，不經(jīng)意地對上樑惠珍的雙眼，她覺得樑惠珍看她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疏冷，而是一種努力剋制著的恨意，近乎尖銳。

當(dāng)樑惠珍轉(zhuǎn)身朝著這邊走過來時，白筱心亂，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樑惠珍死死地瞪著她，一旁的鬱仲驍突然拉開椅子，擋在了樑惠珍的跟前，低低地喊了一聲：“樑阿姨?！?

“原來，你還知道叫我一聲阿姨?！睒呕菡淅湫Γ叭绻氵€當(dāng)我是長輩，現(xiàn)在就給我讓開?！?

“這……出什麼事兒了？”鬱老太太一臉茫然緒。

樑惠珍怒瞪著被鬱仲驍護(hù)在身後的白筱，尤其是在看到抱著白筱腿的鬱景希時，樑惠珍的怒意不可遏制地擴(kuò)大，紅了眼圈：“什麼事兒？你們對我女兒做的事，難道還要我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嗎？！”

餐廳瞬間死一般的寂靜患。

白筱下意識地，用雙手遮住了鬱景希的耳朵，不想讓他聽到更多，她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樑惠珍知道了，知道景希不是徐淑媛的孩子，可是樑惠珍是怎麼知道的？

“媽，你先帶筱筱跟景希去外面。”樓上，鬱紹庭已經(jīng)下來，手裡，拿了一個相冊。

“話沒說清楚，今天一個也不準(zhǔn)走！”樑惠珍厲聲道。

這時，從外面進(jìn)來一個青年，三十六七歲的樣子，看到樑惠珍，鬆了口氣：“大伯母，你真在這裡。”

來人正是徐恆，徐家在豐城這邊政/府機(jī)關(guān)任職的旁支親戚。

樑惠珍臉色鐵青，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阿恆，你給你大伯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豐城?！?

白筱不想讓鬱景希聽到成人世界那些污穢不堪，剛想要帶著鬱景希先出去，但樑惠珍的話，又令她止住了腳步，她預(yù)料不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樑惠珍的意思，明顯是不打算善罷甘休，她擔(dān)憂地看向走下樓梯的鬱紹庭。

鬱紹庭臉上神情沒什麼變化，卻讓鬱老太太先帶白筱跟鬱景希先離開，鬱老太太當(dāng)然也看出即將有一場暴風(fēng)雨來到來，哪怕白筱不願意，也強(qiáng)行拉著她往外走：“你先帶景希回去，這裡有我們呢。”

景希是白筱的軟肋，鬱老太太在她耳邊低聲道：“你不顧著自己，也得想想景希，快走吧?！?

那邊，樑惠珍發(fā)現(xiàn)白筱要走，立刻過來攔人。

鬱紹庭一把攥住樑惠珍的手臂，樑惠珍不敢置信地看他，怒不可遏：“鬱紹庭，你就這麼護(hù)著她嗎？！”

說著，樑惠珍扭頭命令徐恆：“阿恆，你給我攔住那個女的！”

徐恆還沒上前，身材挺拔高大的鬱仲驍已經(jīng)擋住了去路，樑惠珍額際青筋突起，看到鬱老太太把白筱跟孩子帶出去了，氣得厲聲喝道：“你們鬱家，欺人太甚！淑媛的事，我們徐家跟你們鬱家沒完！”

——————————

白筱牽著鬱景希，跟鬱老太太走出院子，還能聽到樑惠珍飽含憤怒的聲音。

鬱老太太看白筱一步一回頭，忙安撫她：“別擔(dān)心，這徐家的媳婦都這樣，彪悍，這裡是鬱家，她難道還能掀翻了天不成？你先跟景?；厝バ菹?，等紹庭處理好這事，就會過去了?！?

白筱怎麼可能不擔(dān)心，但低頭看了眼一臉單純的孩子，她終究是沒有轉(zhuǎn)身回進(jìn)去。

鬱老太太送了他們一段路，不放心家裡就匆匆地回去了。

軍區(qū)大院門口，幾道車燈光打過來，白筱護(hù)著鬱景希到邊上，兩輛轎車從他們身邊駛過，軍用牌照。

白筱注意到那兩輛車朝鬱家所在的方向拐了彎。

“小白，”鬱景希扯了扯白筱的衣角，小臉上有擔(dān)心：“外婆剛纔是怎麼了？”

白筱蹲下來，緊緊地抱了抱小小軟軟的身子，然後起身，拉緊他的手，拿出手機(jī)給葉和歡打了電話。

葉和歡趕到附近，已經(jīng)是二十分鐘後的事情。

“到底怎麼了？”葉和歡頭上還戴著髮箍，臉上有一片青瓜，腳上是一雙人字拖，有點(diǎn)邋遢的形象。

白筱忽然打電話給她，很緊張的語氣，讓她過來大院一趟，雖然猶豫，但還是急急地趕過來了。

“景希，你今晚跟和歡阿姨去睡好不好？”白筱沒理會她，而是對鬱景希道。

小傢伙眼珠子轉(zhuǎn)了下，也察覺到一點(diǎn)不尋常：“那你呢？你難道不跟我一起去嗎？”

“我還有點(diǎn)事，等處理好就去找你?！?

鬱景希往大院裡看了眼，抿了抿小嘴，不太情願，但還是磨蹭地上了車，白筱替他管好車門，小傢伙從車窗裡探出腦袋，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盯著她：“那你跟爸爸早點(diǎn)過來，我等你們。”

白筱親了親他的額頭，鄭重地許下承諾：“好?！?

“到底出啥事了？”葉和歡還一頭霧水，把人叫過來，又不說清楚……

白筱看著和歡，輕聲說：“徐淑媛她媽媽剛纔過來了，她好像都知

tang道了?！?

“??？那怎麼辦？”葉和歡替白筱著急，看了眼旁邊已經(jīng)自己繫上安全帶的孩子，壓著聲：“那你們打算怎麼做？全盤托出嗎？”不然，總不能讓白筱背一個“第三者”的罪名吧？

“快走吧?！卑左愦叽偎瑓s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葉和歡熟知白筱的爲(wèi)人，離開前又囑咐了一遍：“千萬別做傻事，不該認(rèn)的千萬別認(rèn)?！?

——————————

夜晚，突然靜得可怕，也越加放大了某些聲響，白筱回到鬱家門口，看到了停在門口的兩輛轎車，她的心裡咯嗒一聲，本能地跑進(jìn)院子，房子里正好傳來樑惠珍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的女兒到底做錯什麼了？你們爲(wèi)什麼要這麼對待她？”

“在這裡哭什麼，跟我回首都去，讓人家看我們徐家的笑話還不夠嗎？！”一道沉穩(wěn)慍怒的男聲響起。

屋子裡，樑惠珍揮開丈夫的手，不甘又憤懣：“我難道連給我女兒討個公道的權(quán)利都沒了嗎？”

上座，鬱戰(zhàn)明臉色陰沉地坐著，面對樑惠珍的指責(zé)，卻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徐家這邊，趕來的是徐敬文和剛好在首都的徐敬衍，徐敬衍剛得知事情真相時，只是嘆息了一聲，他怎麼也沒想到，鬱景希居然跟徐家沒半點(diǎn)血緣關(guān)係，而那個清麗聰明的女孩，竟然是——

徐敬文要帶樑惠珍走，但生性要強(qiáng)的樑惠珍，卻不肯善罷甘休。

“鬱紹庭，我倒要問問你，我女兒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兒？你還有一點(diǎn)良心嗎？居然還敢騙我們說，那個小孽種是我們淑媛的兒子，不過說的也是，我們淑媛就是被他們這對不要臉的母子害死的！”

鬱紹庭耷著眼皮，聽到樑惠珍口不遮攔的話，臉色平靜，但握著茶杯的手卻緊緊地攥著，手背青筋突起。

“夠了。”鬱戰(zhàn)明發(fā)話了，聽到樑惠珍這麼侮辱自己的孫子，冷聲道：“淑媛是死於空難，景希是我鬱家的孩子，這一點(diǎn)任何人也不能磨滅，這件事，明日，我會親自去徐家跟徐老解釋?！?

“解釋？還解釋什麼？”樑惠珍嗤笑：“你們鬱家逼死了我的女兒，難道現(xiàn)在還想要去氣死我公公嗎？”

鬱戰(zhàn)明的臉黑了，然而，作爲(wèi)理虧的這一方，只能隱忍不發(fā)。

樑惠珍悲慟到落淚：“我跟敬文就這麼一個女兒，當(dāng)初她說喜歡鬱家老三，我開始是不同意的，早知道會落到這個結(jié)果，當(dāng)時在她要死要活的時候，我也狠了心不會答應(yīng)，總好過嫁給禽獸不如的畜生來得好?！?

“樑惠珍，你這說的什麼話！”鬱老太太聽到這麼難聽的話，忍不住出聲反駁。

鬱戰(zhàn)明喝止鬱老太太：“江蕙芝，你給我閉嘴！”

“我說的難道不是實(shí)情嗎？你兒子，婚內(nèi)不忠，背叛妻子，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樑惠珍道。

鬱紹庭突然開口：“該說的，早上我都已經(jīng)說了，景希，不是我和淑媛的孩子，跟徐家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係，所以，以後不要再來打擾他們的生活?！?

“鬱紹庭，你不配提淑媛的名字！”樑惠珍氣得雙肩微微發(fā)抖。

“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人，禽獸不如，是畜生?！濒d紹庭擡頭，逼向樑惠珍的眼神逐漸犀利森冷：“但凡他們母子倆以後因爲(wèi)你們徐家的緣故出一點(diǎn)什麼事，我不介意做一輩子禽獸不如的畜生?！?

徐敬文閉上雙眼，也氣得不輕，因爲(wèi)鬱紹庭這句話，重新睜開眼，看著鬱紹庭：“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淑媛以前在你們鬱家的遺物，今天，我們都要帶走，以後，我們徐家跟鬱家，再也不是姻親關(guān)係！”

“大哥?！毙炀囱懿活娍吹紧d徐兩家自此陷入僵局，徐敬文擡手製止：“就這樣吧，準(zhǔn)備回去。”

白筱站在門口，聽到裡面的爭執(zhí)，尤其是聽到樑惠珍對鬱紹庭的責(zé)罵，她胸口像是被石頭堵住。

當(dāng)年的代/孕，錯在她跟徐淑媛，鬱紹庭根本毫不知情，這樣出色的一個男人，爲(wèi)什麼要揹負(fù)畜生這樣的罵聲？

徐敬衍還想勸自家大哥，眼角餘光卻瞟見門口進(jìn)來個人，正是白筱，一時訝然地忘了說話。

樑惠珍也跟著轉(zhuǎn)頭，看到白筱，輕笑：“我們還沒走呢，人家都等不及要登堂入室了。”

白筱沒有迴避樑惠珍譏嘲的目光，張了張嘴：“當(dāng)年的事，跟鬱——”

“不是讓你走了嗎？”那邊，鬱紹庭豁然站起來，低沉的嗓音截斷了白筱的話。

客廳裡燈光明亮，白筱自然看見了鬱紹庭臉上的紅印，那是被人扇的，剛纔她沒聽到動手聲，那麼，應(yīng)該是她帶著景希離開的那段時間，樑惠珍動手打得。

白筱盯著那個嫣紅的五指印，彷彿沒看到鬱紹庭走過來，說：“不管他的事，是我犯下的錯?！?

只是，她還沒說更多，手臂就被攥著，鬱紹庭拖著她出了屋子。

白筱被他拉著走了老遠(yuǎn)一段路，最後進(jìn)了大院裡一個人造

湖中央的涼亭裡。

“你回來做什麼？”鬱紹庭攥著她手的力道很大，白筱卻像是忘了痛覺，看著他：“爲(wèi)什麼不讓我跟他們說？當(dāng)年的事，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我是想守著景希身世的秘密，但也不想你被他們這麼誤會?！?

“剛纔要不是我攔著你，你打算怎麼跟他們說？”

鬱紹庭盯著她的臉，語氣冷硬：“說當(dāng)年是你勾/引的我？說我是被你逼的？”

“……”白筱沒吭聲，眼淚卻掉了出來，她慌忙伸手抹掉。

她不想哭，卻終究沒忍住，在他面前，她永遠(yuǎn)不懂得掩飾柔弱跟蠢笨。

鬱紹庭點(diǎn)了根菸，想要抽一口，還沒送到嘴邊就被他丟到地上，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威脅性地說了句“等著，不許再亂跑”，然後轉(zhuǎn)身出了涼亭。

白筱站在那裡，看著他走遠(yuǎn)的背影，肩上的外套還帶著他的體溫。

她沒等多久，鬱紹庭就回來了，拉過她的手：“走吧?！?

“去哪兒？”白筱跟不上他的長腿，聽到他說出兩個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