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印在“花時間”坐了一個下午。
“花時間”是私房改制的茶室, 大門進去就是一個小小的花園，高高的臺階上去，跨進門是一個大廳, 旁邊的書架上放著書籍和記事本。
很老的私家別墅。現在卻改建成了供遊人休息遊覽的地方。
關小印走的時候看到門口的招聘啓事, 不由心念一動, 不如留下來打工算了, 簡單而安靜的生活大概纔是最適合自己的。什麼都不必煩惱, 大概才能身心健康。
周圍都是古老而幽靜的小巷，偶爾的行人穿梭，大家也都是慢悠悠的步伐, 還有不少是帶著寵物出來散步的。
關小印總是帶著笑。因爲周邊的人也都如此。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關小印去吃了點炒飯算是解決了晚餐。飯館出門左轉就是“曉風書店”, 他推門進去站在書架前隨意瀏覽, 翻了翻檯版的幾本歷史書。末了還是放回原地沒有買。
夜間還是有些涼的。
關小印出了書店, 在路口躊躇了一下，往右是回旅館的路, 但是他現在還不想回去，所以身形一轉，往左走去。
周邊的店鋪依舊開著，關小印看到有趣的也會走進去看看，他喜歡古舊的東西。那些可以掛在牆面的木製飾品, 或者漆著暗紅色油漆的的小匣子, 打開一看, 有的是牌九, 而有些是羅盤, 或者就乾脆是空盒子，關小印忽然覺得, 大概女孩子可以當作首飾盒吧。
只是那價格讓關小印覺得並不值得。而他又不是個會還價的主，也就隨意看看，不然去過這麼多次，怎麼樣也要有些收穫吧！
記得前面好像有個BBC餅屋，關小印悠然踱步，慢慢走過去腦袋裡一片空白。
“喂？”手機忽然響起來倒是把他嚇了一挑，拿出來一看是家裡。
“小印啊，吃過飯沒有啊？”媽媽的聲音熟悉的溫暖，關小印笑了，“吃過了，在外面散步呢。”
“你也不在家裡多住幾天，你看今天舅舅他們都問起你。”關小印在家過了除夕，年初二就飛了廈門。
“我過一陣再回來，到時候陪您去舅舅家裡。”
“那也行，你一個人在外面注意身體，錢是賺不完的。”
關小印笑了，“媽，您看這年頭誰會嫌錢多啊！”過年的時候給父母那個紅包讓他們愣住了，不過是普通人家，第一次見那麼多現金也未免吃驚。
“哎，那我還指望著早點抱孫子呢！”期待而帶著一點忐忑的口氣讓關小□□裡微微發酸。雖然他脾氣看起來不錯，但他從小就是獨立自主的人，換句話說就是誰也做不了他的主，包括父母。所以即使著急，父母卻連催促的話也很少提及，卻也是給關小印減輕了不少壓力。
但凡他堅持的，他從來不肯後退。
職場更是如此，低調著悶聲不吭，一出手便是志在必得的氣勢。
“媽，我不想結婚……”關小印思量一下，帶著點安慰的口氣說：“至少不會這麼早結婚。”
“小印啊，你從小心思就深……我和你爸爸知道你自己有打算，可是凡事千萬別委屈自己……”
“媽……”關小印哭笑不得，“您看我是會被人隨便欺負了去的人麼？”
“這倒是，”關媽媽喃喃自語般，“你看起來乖巧，不太愛說話，倒是從來不給人欺負。”
內斂害羞並不代表善良可欺啊。關小印笑，“那你們好好保重身體，給你們買的那些營養品記得按時吃。”
“小印啊，下次別買了，那麼貴……”
“媽，預防勝於治療您知道麼！您身體健康就是我最大的福氣了！”
關小印好歹哄了關媽媽掛上電話。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誰知道剛走幾步電話又響了。
“喂？”
“小印……”話筒那邊是沈拓，幽怨的口氣活脫脫“怨夫”一隻。
“怎麼了？”總不是爲了拜年吧？
“Gary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關小印凝神定性，“他怎麼了？”
“他……”沈拓猶豫一下，“對我逼供！”
關小印“哼”得笑了，“他是打你了還是抽你了！”
沈拓似乎大感尷尬，說話也不利索，只聽得電話背景一片嘈雜，“小印，你真的決定跟他分手啊？”
關小印微微蹙眉，“我們從來就沒有在一起，怎麼能扯得上‘分手’？更何況，是他不要再見到我。”
“不是啊，”沈拓趕緊澄清，“他沒有不要見你啊，不然他問我你的行蹤幹什麼啊！”
關小印想了想說：“那是他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不讓我告訴他麼……”
關小印沉默了，自己這樣的行爲是否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小印啊，你在聽嗎？”
“在。”關小印回神，握著電話感受它慢慢變燙……
“可是Gary也不見了……”
不見了？“什麼意思？”
“就是找不到人啊，‘留聲’的裝修都停工了，家裡也找不到人，你說他會不會找你去了？”
關小印四下游移著視線，喃喃的說：“我不知道。”
“小印，如果他來找你，你會原諒他嗎？”
原諒？“他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何須‘原諒’？”
“那……你會跟他在一起麼？”
“我說了，是他不要見我。”
“可是他說過的話很多啊，不止這一句吧，你爲什麼死死拽著這句不放啊？”
是啊，爲什麼呢？關小印深深吸氣，“因爲這句是重點，是關鍵……更是他心裡的話。”
“小印，其實你應該站在Gary的角度想想，這麼多年，他都活在弟弟的陰影中，可以說並沒有多少時間是快樂的，也許他不過認爲自己沒有辦法讓你快樂，讓你過得更好，所以……”
“這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他甚至都沒有問過我就做了決定。”關小印深呼吸，“我說過，我尊重他的選擇。”
“可是他的選擇並不一定就是正確而適合的啊！”
“他自己的行爲他自己應該負責。”
“小印，不要說賭氣的話！”
“你覺得我是在賭氣？”關小印蹙眉，微微不滿。
“你覺得你逃避的行爲不是在賭氣？”
“沈拓你……”這個人非要把自己氣死麼？
“小印！”沈拓忽然語重心長，“我只是覺得你們應該好好談一談，你沒有看到你昏迷的時候他有多擔心。我相信他心裡若是沒有你，絕對裝不出來。”
“那你不是更擔心？甚至從火場救我出來的也是你！”
“關小印！”沈拓咬牙切齒，“我承認我說不過你，可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Gary可沒有我這麼強壯的心臟給你氣！”
“你……”沈拓說完就掛了，似乎還真有那麼些生氣的意思。關小印嘆息，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大概很多時候人都是這樣。爲了某個問題的爭吵或者冷戰總會演變成其他問題，等到最後，卻誰也記不得爲何開始。
關小印放回手機，裹緊了衣襟繼續往前走。前面似乎就是音樂廳了。
那年的夏天，自己就是在這個地方遇見了小羽。
這個當口，學生都放假了，估計表演也不會有的吧？
但是關小印還是踏上臺階，慢慢走了進去。手剛搭上門把推開一點，那熟悉的鋼琴聲就飄了過來，有人？
關小印推開門走了進去，燈光並不明亮，只有舞臺上的照明清晰可見。一架鋼琴，一個人……
不是那些關小印聽不懂的肖邦莫扎特貝多芬，而是……熟悉無比的……時光機。
歌詞甚至自發自動的跳脫在關小印腦海，那是自己送給小羽的生日禮物啊……
“那陽光碎裂在熟悉場景好安靜 一個人能背多少的往事真不清
誰的笑誰的溫暖的手心我著迷傷痕都好像變成了曾經……”
關小印緩緩走過去，心裡安靜的彷彿能聽到敲擊鍵盤的回聲。他在舞臺前面站定，凝神看著那個人，黑色的大衣，白皙的手腕，由於位置的關係只能看到側臉，卻仍然如此清晰，那微微瞇起的眼睛，長而漆黑的睫毛，緊緊抿著的嘴脣……
“小羽……”
一時間，關小印覺得眼前閃過無數絢爛煙火，怦怦著綻放又快速湮沒……
生命的真諦是否是對自己誠實？關小印並不知道。
只是當那個男人停下琴聲，轉過頭看著他的時候，關小印下意識就笑了。
“小羽……”他喃喃出聲，一眼不眨。
“是，”男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我是小羽。”
“歡迎回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