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誠與季憂一同歸家的次數並不算少,從豐州,從北境,每次回來都是他先下車,隨後季憂繼續隨車而行前往天書院,
唯獨此次,季憂一動未動地等在門前。
「季兄?」
「上車。」
外面天寒地凍,冷風習習,匡誠也未做他講便登上了馬車:「季兄在此等我作甚?」
季憂伸手將毯子丟給他:「太冷了,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個人走回去怕是要凍出病根,正好我回京也沒什麼要緊事要做便等著了,你待會兒要去哪裡?」
「離開了那麼久,我想要先回院子收拾一下。」
「你也知道你離京這麼久,怎麼不先去找魏姑娘?」
匡誠聞聲擡眸:「是該見一面,不過她是女子,也不能隨意出府,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她選了合適的時間來尋我的。」
季憂並未多說什麼,隨後便跟著匡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們離京的時候剛好是雪最大的時候,此時的院中已經積雪深厚,一腳下去足夠沒到膝蓋的位置。
於是匡誠便向隔壁院借了一把鐵鍬開始剷雪,時不時地看著季憂。
李憂正在他的堂屋生火,隨後坐上了一壺開水,接看就在他的棕紅小櫃子上翻找茶葉,看樣子沒打算離開。
思索良久之後,匡誠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錢袋:「季兄,我月俸還沒發,但現在還有點存銀—.」
季憂看到銀子眼前一亮,伸出手來接住:「果然是好兄弟。」
「上次隔壁的仇大人還送了我一塊臘肉,你要不要一起拿回去?」
「誰說我要回去?」
匡誠愣了一下:「季兄拿了錢還不回去?」
季憂將銀子揣入懷裡,把茶葉投入的茶杯之中:「曹教習閉關了,溫師姐他們也閉關了,留在這裡還能有人說說話。」
「原來如此。」
「蕊兒姑娘知道你回來了麼?要不我替你寫封信告知一下?」
季憂從桌上拾起了匡誠常用的紙筆,對著他晃了兩下。
匡誠見狀停下手中的鐵鍬:「守城的門將有魏府的人,之前回來都不需要寄信的。」
「你這直腸子,竟不知道姑娘想知道你回來,但也會想收到你的信。」
「是麼?」
季憂忍不住搖了搖頭,心說孺子不可教也,隨後研得了墨添飽了筆,筆觸下落。
文采一陣飛揚之後,他將信紙揚起,等待墨幹後遞給了匡誠。
匡誠將信接過來看了兩眼,望著什麼春宵難寐丶思念如烈火滾燙,臉部一陣漲紅。
而後面的「想念的美,想念你的微笑,想念你白色襪子」之類的語句,則讓匡書生直呼非禮勿視。
「怎麼樣?」
「這信若是寄出去,我怕是會被魏府的人抓起來沉塘的。」
季憂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說文字的你都看不了,那你以後怎麼來真刀真槍的。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一小廝打扮的人推門而入,隨後遞過來一封信,信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
匡誠細細讀過之後目光忽然變得嚴肅:「季兄,司仙監有事找我,我得馬上過去一趟季憂剛剛的將茶衝好,揚起眼眸看著他:「剛去過一趟,現在又來叫你,什麼事這麼著急?」
「額,一點小事,不值得季兄掛念,季兄就在院子裡等我便是,我回來的路上正好買點酒菜,與你同醉。」
「現在就走?」
「事情緊急,怕是等不了了。」
季憂看他半響,隨後從堂屋之中起身:「那我也先回去一趟,收拾收拾院子,申時過來尋你。」
匡誠將其送到門口:「那我儘量在申時之前回來。」
「天冷風寒,回去吧。」
季憂向其揮手作別,向著東邊走了幾步,然後忽然停了下來,接著輕輕腳而起,落在了對面那間宅屋的房頂上。
匡誠此時已經半關了院門,然後繼續清掃著院中的積雪,等到差不多清出一條路後就進了屋子。
等到再出來的時候,匡誠已經換了一件繡著銀線的書生袍,接著就朝著院子外走去。
「這書生,還挺悶騷」
季憂默唸一聲,隨後悄然起身跟上,就見匡誠左拐右拐地來到了一處別院。
這院子毗鄰魏府,算是魏家的一處別院,也是被積雪覆蓋,飛檐下的銅鈴凝著冰晶,
在風中寂然無聲。
季憂於街頭停步,就見匡誠推開那扇雕著纏枝紋的朱漆門,邁步走了進去。
於是他將氣息隱藏,純靠肉身力量他提氣輕縱,落在鄰院的歇山頂上。
俯身望去,院中有一方因爲冰封而宛如墨玉的池塘,旁邊是一座懸著絳紗宮燈的茶亭,亭中有一隻火爐已被燒紅了鐵壁。
火爐旁有四個女子,一個面容恬靜,腰肢纖細,曲線玲瓏,正是魏府的千金小姐魏蕊,見到匡誠進院已經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而本就站著的兩個女子則懷抱雙劍,見到匡誠來後微微拱手見禮。
最引人矚目的是最後一位女子,她穿著火紅的寒袍,映的肌膚勝雪,絕美臉蛋上似乎沒有什麼情緒,見匡誠對其行禮後輕輕點頭。
接著匡誠就來到到了亭子的右側,與魏蕊挨著坐了下來。
「青雲五州的災情可還好?」
「已經穩定了下來,這還要多虧季兄當機立斷,停了妖石的運輸,下令將賑災糧運來。」
魏蕊此聽後眨了眨眼:「那災民呢?」
匡城點了點頭:「季兄以神念搜山,能救的基本都救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不動聲色的仙子忽然瞇起眼睛,漂亮的眼眸裡流露出一絲驕傲,拖地的寒袍一角忽然開始輕晃。
見到這一幕,季憂忍不住眉峰輕挑。
他一開始就懷疑,能借來南方世家的院子,又能聯繫丹宗送藥的不可能是魏蕊手筆,
此番一看果然如此。
傲嬌鬼來了盛京,那些事都是她假借魏蕊的名義所爲。
他原本以爲匡誠也不清楚真相,但在他見到匡誠接到魏蕊來信卻謊稱是司仙監召他的時候就知道了,匡不欺也是個二五仔,白瞎了自己的好名字。
所以他纔將計就計,謊稱回去收拾院子,一路跟蹤來此。
正在此時,別院的門前有三輛馬車駛過,車輪的聲傳入了院中。
丁瑤與卓婉秋向著門外看了一眼,隨後便拱手:「鑑主,我們去外面守著,您繼續聽。」
顏書亦唬著個臉望了過來:「我只是隨便聽聽蕊兒妹妹的情郎的好友的故事。」
丁瑤和卓婉秋默不作聲地朝著院門外走去,心說妹妹的情郎的好友這隔得還真夠遠的。
兩人從內側各拉開一道門,隨後來到門外,又轉身將門關上。
不過就在她們將兩扇門合在一起之後,轉頭就見到一人立在長街對面的風雪之中,正眼眸冷冷地看著他們,於是瞬間屏住了呼吸。
壞了,被姑爺抓住了。
季憂沒說什麼,只是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隨後邁步朝著巷子裡走去。
見到這一幕,丁瑤和卓婉秋對視一眼,隨即低著頭乖乖地跟了上去。
「來多久了?」
「回公子的話,崇王府的賞仙宴還沒開始就來了——」
季憂聞聲一愣:「我那時候還沒走,爲何沒有見到你們?」
丁瑤看了一眼卓婉秋:「鑑主說她是來找蕊兒小姐貓冬的,不見不相干的人,不過鑑主說的肯定是假話,她來了沒幾天都一直往尼山神道那邊溜達了,有幾次還見到了公子。」
「我怎麼沒見到她?」
鑑主有靈鑑護身,不想公子見到的話,公子自然是見不到的。」
顏書亦確實是在季憂還未離開盛京的時候來的,對丁瑤和卓婉秋宣稱要找魏蕊貓冬。
但實際上,兩人都非常清楚鑑主到底是來找誰貓冬的。
後來雪災的消息傳來之後,季憂離京救災,事情被傳的沸沸揚揚丁瑤和卓婉秋本來以爲自家鑑主應該也會隨之而去,誰知她卻連夜寫了幾封信,隨後以丁瑤的名義招來了幾位盛京行走的靈劍山弟子,將信寄去了南方一些歸屬玄劍峰的世家。
沒過多久,就有無數把鑰匙寄到了盛京之中,又被轉寄到了匡誠手中。
然後她又寫信去了丹宗,做完一切之後便一直待在那別院處,靜靜地聽著魏蕊從司仙監聽來的消息。
季憂聽後,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個喜怒不形於色,坐於風雪之中的冷傲仙子。
他與顏書亦認識了很長時間了,經常會見她故作冷漠,但又裝的不太像,但其實那副樣子只是對他纔有的。
直到聽到丁瑤說起她關於雪災後的描述,他才能感覺到顏書亦身爲仙宗掌教的冷靜與鎮密。
季憂聽完之後看向丁瑤和卓婉秋:「那今天又是怎麼回事?」
卓婉秋見狀開口:「蕊兒小姐在守城官那裡聽到了公子回來的消息,鑑主的小臉就唬了一早上,等蕊兒小姐寫信的時候故意加上了不讓你知道的囑咐。」
「那爲何又偷偷叫匡誠來此?」
「鑑主想聽你們救災的事,不讓公子來,讓匡誠來說。」
話音落下,三人一邊對視一邊沉默。
明明是來找他的,卻東躲西藏,鑑主果然還是害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