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海，海水在石林間湍急地穿梭，激起層層潔白的浪花。

嶙峋的礁石，形態各異，有如利劍般直插雲霄，有似巨獸潛伏海水中，表面粗糙，佈滿了歲月的痕跡。

楚歌與馮婕二人不到一個時辰便從幽州趕至這片傳承地。

故地重臨，馮婕這次卻是比曾經堅持的時間稍長了許多，從傳承中得到大量修煉經驗與心得。

“你若是還有什麼修煉上的不懂之處，也可以直接問我，我是沾你的光，得到你爹的傳承，少走了很多彎路，接下來也是我投桃報李的時候了。”

楚歌微笑對馮婕道，隨後驀地伸出手指點在眉心，從大腦內傳輸出諸多自身對極神境以及陰神初期的理解，再伸出食指，指尖觸碰到馮婕光潔的眉心上。

登時，大量訊息皆涌入到馮婕的腦海之中。

馮婕的腦部強化程度畢竟不如他，因此楚歌也沒有將陰神境的大量感悟都一股腦傳給對方，以免傳功不成反將馮婕的腦袋開花。

但縱是僅傳輸了部分，馮婕也感到腦袋昏昏沉沉，對楚歌匆匆道謝之後，便開始在石林內閉關，一副完全將個人安全託付給楚歌的高度信任模樣。

楚歌微微搖頭，從左道寶囊內喚出小茜和小鬼，去爲馮婕護法。

他自己則開始鑽研四周石林陣中的一根根巨大石柱。

如今達到真正的陰神境後，再來這石林陣，他已是察覺到了這裡一株株石柱的與衆不同。

這裡幾乎每一根石柱都似乎在影響著周遭的天地磁場，且每一根石柱的表面，都存在著一些奇異的痕跡。

曾經楚歌境界不到，無法掌控天地之力，也不瞭解規則，還以爲這些痕跡，乃是被海水常年沖刷後形成的獨特紋理。

但如今再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痕跡也與周武所贈的那些石頭、皮毛一般，看似是天地自然孕育而生，實則卻又是另藏玄機。

“莫非是與規則有關？”

楚歌想到了馮今宵曾經在隱水宗留下的六字真言聖山。

六字真言給他帶來了很多經驗積累和感悟，但因是馮今宵的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無法直接指點他，如何從自己的道之中領悟規則。

不過這石林陣，似乎又是另一種道路的引導。

他當即從左道寶囊中取出從周武手中得到的皮毛、古樸石頭等物，擺在身旁。

又取出曜日神柱杖紮在身旁的沙地裡，用以護法。

隨後，他在石林陣內盤坐下來，心神默守靈臺，逐漸心靈晉升到返虛之後的忘我階段，思域迅速延展，個人意志與天地相融——天人合一！

霎時間，他的氣息與天地處於一種律動，他的精神意志也與天地保持一個高度，心境更是達到了太上忘我的程度。

處於這種與天地齊高的程度，整個世界在他眼前也已全然不同。

楚歌以意志作眼，一隻眼在天，爲天眼，從蒼穹撥開雲霧去看石林陣。

一隻眼在地，爲地眼，從地面向上去觀察石林陣。

一隻眼在他眉心，爲人眼，以他神魂的角度去觀察石林陣。

在如此天地人的神眼觀察之下。

卻見之前觀察尚且正常的石林陣，竟似彷彿形成了一個完全立體，或者說一個三維小世界的縮影。

這小世界擾動天地磁場，卻又與天地磁場相融，也是處於一個和諧的狀態，但又像是另一個互不干擾的小世界。

他的肉身處於石林之中，竟給他一種空間隔絕的處在另一個世界之感，彷彿咫尺天涯。

而此時，石林內的每一根石柱之上留下的痕跡，也在的天地人三眼中，呈現出不同的神秘力量。

這種力量，甚至不可單純用力量來形容，好似是一種本就該存在於天地間的秩序，晦澀難懂。

非但是石柱之上。

此時便是他肉身周旁地面上擺著的皮毛以及古樸石頭上的痕跡，也都存在這種好似秩序規律般的波動。

其中一個石頭上的痕跡彷彿是一個五角星，又好似一個圓包裹著的五角星。

楚歌以地眼觀察之時，發覺這石頭上的痕跡，有一種五行輪轉，相生相息的韻味。

在感應到這痕跡的剎那，他的腦海中登時浮現出了一幕模糊的景象。

那模糊景象中，像是有一個人的身軀消融在了土地之中，皮肉返還大地，血液滾入河流，骨頭化爲石頭金鐵，毛髮飛入山林，神魂意志化爲烈焰雷霆。

多少年後，大地生長出了沉穩而包容的面龐，以寬厚的胸懷承載著世間萬物。

黃褐色的土壤層層堆積，孕育著無限的生機，土地開始有清澈的水流開始匯聚。

潺潺的溪流從山間蜿蜒而下，匯聚成江河湖泊，逐漸滋養催生了木的生長。

河岸邊，嫩綠的樹苗破土而出，慢慢生長爲參天巨木，吸引來了雷電劈中，熊熊烈火瞬間燃起。

火焰跳躍舞動著，釋放出強大的能量，帶來了光明溫暖，五行輪轉，生生不息，天地間的萬物相互依存、相互轉化，構成一個和諧而充滿生機的世界——直到這世界生機中突然走出了一個人，與當年消融於土地中的人一模一樣。

“返虛身化天地，領悟五行規則？”

楚歌心中震動，感觸很深。

繼續以人眼，觀察另一個皮毛上的痕跡。

這皮毛之上的痕跡似魚似鳥，彷彿魚鳥於天地彎曲，形成一個圓。

在人眼觀察過去的瞬間，於他眼前呈現出一幕幕的畫面。

卻是一人返虛之後，神魂意志飛入了一條大河中的魚兒體內，每日僅有七秒的記憶，每當他想要靠強大的意志掙脫上岸，重新化人之時，記憶便又會喪失。

如此年復一年，直到某一天他在水中看見了一隻飛鳥，看到飛鳥在遼闊的空中自由翱翔，那美麗翅膀劃過的弧線，從此成爲他記憶中揮之不去的底色。

但每當他想要努力記下這一幕美妙的景象之時，便又會很快遺忘。

所幸，那隻飛鳥幾乎每天都會出現，每次出現都會飛在他的上空，讓他不受控制的每日跟隨飛鳥出現的方向遊弋。

終有一日，他倏然蹦上了岸，卻被迅速俯衝下來的飛鳥叼走。

他所傾慕的美好，奪走了他的生命，他一直努力追求的上岸，卻不過是飛鳥一直以來都擁有的。

他立誓也要化作一隻飛鳥，翱翔天地之間，追求魚無法追求之樂。

他的神魂意志重新投入了一隻鳥兒的體內，終於擁有了一片廣袤的天地之間，每日都可以在湛藍的大海與遼闊的天空之間飛翔。

他是一隻快樂的飛鳥，每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俯瞰著大地，眼中映著世間萬物的景象。

他俯瞰到海水中的魚兒，在清澈的海水中穿梭嬉戲，海里的世界似乎裡充滿了靈動的水流與斑斕的珊瑚。

游魚的身姿輕盈而優美，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飛鳥被魚兒深深吸引，才發現原來魚兒是如此之美。

他盤旋在海面上方，久久不願離去。

而海里的游魚也注意到了天空中那隻獨特的飛鳥，它的羽毛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澤，矯健的身姿令魚兒心生嚮往。

從那以後，鳥兒常常來到海邊，在低空盤旋，魚兒也會在水面附近遊動，偶爾也會吐出一串串泡泡，彷彿給出迴應。

終有一日，鳥兒按捺不住，在忘我之中，徹底忘卻了曾經意志深處的某一段記憶。

看著海水中的魚兒，就好似魚兒是在地上的天空中翱翔，它忘乎所以的衝入海水中，欲與之一起於地上的天空翱翔，一起翱翔在海天之間，它也要做一隻魚。

譁——

水花濺起的剎那，那魚兒躍出水面，外表斑斕豔麗的身軀，卻突然張開了一隻獠牙大口，將俯衝下來的鳥兒一口吞下，幾片羽毛在海水中激盪，很快隨鮮血在水中飄散。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鳥，安知鳥之樂。

魚鳥之歡，恍如一場夢幻。

他的神魂意志再度投入一隻魚的體內，在海水中游著，堅定心智想要上岸化爲人。

他的模糊記憶中，告訴他應該這麼去做。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擡起頭，看到了海面上的天空中，那天上的海——遊過了一隻長著翅膀的美麗魚兒，他心神盪漾，頓時被深深吸引。

一個不斷循環的輪迴，自此展開。

“輪迴規則.此人，領悟失敗了但神魂意志卻還是在這皮毛之上，留下了一層淡淡的規則痕跡，可惜.”

楚歌在忘我狀態中不含任何情感的暗暗警醒。

處於忘我心境之中，雖是非常冷靜且毫無情感，卻也很容易遺忘本心，連自己最終要幹什麼都逐漸迷失，意志徹底沉淪，也就徹底沒有領悟規則的希望，甚至自此神魂意志消失在天地之間，真正與天地融爲一體了。

看到這裡，他其實已經逐漸明悟了，該如何去領悟自己的規則。

但他依舊以天眼，看向石林陣的石柱。

石柱上的痕跡，彷彿一個拳印，又好似一個爪印。

當他想要看清時，已呈現出了一幕模糊的畫面。

那畫面之中，一道模糊人影於千軍萬馬中馳騁殺出，驀地身軀衝向白茫茫一片的天穹，返虛融入天地之間，神魂意志如一道白虹貫日，悍然直衝九霄，璀璨奪目。

最終天穹仿如也被衝破了一個大洞，下起了炫目光雨，久久方纔彌合，那人自此破空而去，再沒有回返。

“馮今宵領悟武破虛空的空間規則，似乎倒是很輕鬆啊，以最簡潔直接的方式突破了，彰顯了極強的規則領悟力和武道底蘊，還有強大的自信和果敢.”

正當楚歌以爲這一切到此已結束之時，一道金光卻再度震破那彌合的虛空，驟然閃爍出現，破空而出，一閃即逝，於楚歌的心神意志間響起了一聲鐘鳴，於天眼之下，顯現出了一道金鐘之形。

“什麼！？”

楚歌久久無波的心境，頓時掀起了輕微漣漪。

霎時，眼前所有景象都瞬間消失，他的意志從天地中脫離，心境也難以再保持在忘我心境狀態，被巨大的震撼強行撼動了心神，導致心神失守守，退出了天人合一的狀態。

“龍鍾.龍鍾竟是從馮今宵突破時的那片虛空破空而來，出現於這片天地這到底怎麼回事？”

半晌過後，楚歌依舊心神動盪，瞪大眼擼起衣袖，打量手腕上的龍鍾紋身，心神久久無法平靜。

他細細回想方纔觀察到的景象，不能確定，龍鍾是在馮今宵突破後沒多久就震破虛空出現了，還是突破了很久後才破空出現。

因爲畫面很模糊，且沒有精準的時間參照。

但無論是什麼情況，在觀察石林中馮今宵留下的空間規則之時，突然觀測到了龍鍾出現的景象，還是讓他心神震撼。

他也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代表龍鍾的出現與馮今宵有關，還是因爲馮今宵感悟的乃是空間規則的分支武破虛空，恰好空間規則就監測到了龍鍾破開空間出現這片天地的景象，於是在空間留痕，忠實記錄了下來。

過了片刻後，楚歌慢慢冷靜下來，將袖子拉上。

暫時這種不確定的事情，他也不願去無端猜測，胡思亂想，以免疑神疑鬼，分散心神，壞了方纔觀察到的諸多前賢在返虛時領悟規則的感悟。

這些感悟，對他的幫助太大了，可謂是令他在如何領悟規則的道路上，茅塞頓開，已經徹底從一團麻的線團中，找到了最起始的一截線頭，知曉該如何入手去領悟自己的規則了。

陽神境，已在他眼前展開了一扇門，就等著他去推開。

此時此刻，無論是龍鍾的秘密，還是大幕之後的事情，都不可干預他領悟規則的決心。

楚歌看了眼不遠處還處於感悟中的馮婕。

他方纔感悟的時間很緩慢，一切感悟都在精神間電光石火的掠過，進展很快。

此時，地面上還有一個古樸石頭，留有的痕跡波動很淡，似乎也是一個領悟規則的失敗者。

楚歌也不嫌棄，繼續進入天人合一的狀態，去接觸感悟。

多一分失敗的經驗，也多一分收穫，能從中吸取教訓。

這些石頭和皮毛的存在，足以證明，宗門時代之前的那個歷史斷絕的古老時期，還是存在真正的陰神境強者，甚至可能存在陽神境的。

只不過，可能都已隕落在域外的萬殤之戰中，絕頂的強者，也淪爲了歷史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