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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奧地利的春天不期而至。維也納春意盎然,樹梢在風中輕晃搖曳著飛舞;花香藉著風力,四處飄散;雲(yún)與飛鳥在天空中做著不規(guī)則運動,世間萬物,就在永不止息的動態(tài)中存在。

美麗的多瑙河倒映著兩岸的風景,一座座歐式房屋,不時傳來歌劇聲。醉心於音樂的年輕外交官普濟州初來乍到,覺得一切都是新鮮的。他朝車窗外望著,維也納的一棟棟標誌性建築,在他眼前一一閃過。

突然,電車像被卡住了輪子,停止不前。普濟州看見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人人手捧玫瑰和康乃馨,熙熙攘攘,樂隊在一旁等候著,像是有一場隆重的歡迎儀式。

普濟州拎起箱子下車,快步地朝人羣走去。樂隊驟然響起,巨大的萬字旗迎風飄擺,坦克轟鳴聲、歡呼聲此起彼伏;玫瑰花、康乃馨、無數(shù)小萬字旗,像是要舞碎了天空。隨著坦克車駛過沸騰的人羣,滿載著德國士兵的軍車也迎面而來,奧地利人的熱情達到頂點,他們忙著和德國士兵握手並獻花,有些婦女手中的花兒像長了翅膀似的,往軍車上齊刷刷地飛。

普濟州對這些沒興趣,他甚至都沒怎麼注意,在霍夫堡皇宮前的英雄廣場上,聚集著二十多萬人,正在聆聽希特勒演講。

想當年,希特勒離開奧地利時,還是一個身無分文的落魄末流藝術家,如今他以德國領袖的身份返回維也納,宣佈“德奧合併”,一時間掌聲如潮,響徹雲(yún)霄。

普濟州離開鬧市區(qū),擡頭看看天空,陰沉沉似乎要下暴雨,他怕淋成落湯雞,便急著趕往領事館。人生地不熟,他邊走邊向行人打聽路,人困馬乏,又渴又餓,便隨便在外賣攤上了買了份麪包烤腸,還沒吃進嘴裡,大雨傾盆而至。普濟州頭頂著箱子,急忙跑向一個電話亭,因道路溼滑,他重心不穩(wěn),差點摔倒。

電話亭窗外大雨滂沱,模糊一片,一位行色匆匆的女人,出現(xiàn)在普濟州的視野裡。她戴著白色的圓邊大檐帽,圍著白色的絲巾,身穿白色的大衣,戴著墨鏡,挎著白色的包,像一大朵百合花,在風雨中飄搖。普濟州吃著麪包烤腸看著她。這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叫海倫.米歇爾,是奧地利才貌雙全的著名音樂家。

海倫.米歇爾匆匆朝電話亭走去,雨水澆過的石塊路面很滑,她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高跟鞋的鞋跟插進了石塊縫隙中好不狼狽。當海倫.米歇爾一瘸一拐地走到電話亭門口時,門自動開了,一個男人微笑迎接了她,海倫.米歇爾遲愣片刻,走進電話亭避雨。

電話亭很狹窄,普濟州和海倫.米歇爾分站兩旁。海倫.米歇爾拿起電話,低聲催促電話那端的人到斯耶爾街小廣場的電話亭來接她。掛斷電話,海倫.米歇爾緊緊地夾著挎包,普濟州吃著麪包烤腸,他打了個嗝。海倫.米歇爾望了普濟州一眼,忙扭過頭捂住鼻子。普濟州望著海倫.米歇爾,很是不好意思,他道歉的話剛一出口,禁不住又打了個嗝。海倫.米歇爾的眉心皺成了一個疙瘩,捂著鼻子望著窗外。

普濟州狼吞虎嚥地把麪包烤腸吃完,歉意地朝海倫.米歇爾笑了笑。海倫.米歇爾似乎沒有察覺,望著窗外沉默不語。她的表情嚴肅,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普濟州試圖打破沉寂,自言自語地說,“這雨真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海倫.米歇爾沒接話,普濟州繼續(xù)說:“一般情況下,大雨不會下得太久,我想一會兒就能雨過天晴?!焙?米歇爾雙脣緊閉,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普濟州見狀,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打電話呀?要不我出去,你打完我再進來。”

普濟州話音剛落,電話亭的門開了,一個男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他擠在普濟州和海倫.米歇爾中間,拿起電話,撥打起來。電話沒打通,男人掛斷電話說:“實在抱歉,打擾你們了。”這男人說完,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男人的身影遠去,很快隱沒在雨中。猛然間,海倫.米歇爾發(fā)現(xiàn)挎包被拉開,裡面的錢包不見了,禁不住大聲喊道:“我的錢包……”

普濟州詫異地望著海倫.米歇爾,海倫.米歇爾說:“那人偷走了我的錢包!”普濟州頓時明白,他推開電話亭的門,跑了出去。滂沱大雨中,普濟州發(fā)現(xiàn)了那個小偷的身影,他勇氣陡增,拼盡全力追趕小偷。兩人你追我跑,追逐著,糾纏著,撕扯著……

狹路相逢勇者勝。普濟州終於佔了上風,從小偷兜裡搶回了海倫.米歇爾的白色錢包,返身往電話亭方向飛奔。

渾身溼透、氣喘吁吁的普濟州回到電話亭,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連他的箱子也不見了。普濟州呆住了,雨水順著臉頰流淌著,他似乎不敢相信美麗的海倫.米歇爾就這樣消失了。這時,一把雨傘在他頭頂撐起,爲他遮擋著風雨。

普濟州吃驚地扭頭看,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撐著雨傘,和善地看著他,另一隻手裡拎著他的箱子。海倫.米歇爾從那男人身後閃出來,笑容可掬地說:“我剛剛?cè)フ夷?,可是沒找到?!逼諠菪α诵?,把錢包遞給海倫.米歇爾,男人友好地把箱子還給了普濟州。

海倫.米歇爾說:“本來我應該好好感謝你,請你喝咖啡或者請你吃飯,可是我現(xiàn)在有急事要做,非常抱歉?!逼諠菡f:“不用客氣。”海倫.米歇爾微笑著問:“你去哪裡?要不要我的車送你?”普濟州說:“你趕緊去忙吧,我沒什麼要緊的事情?!?

海倫.米歇爾把自己的雨傘遞給普濟州以表謝意,普濟州笑著接受。海倫真誠地說:“看來告別的時間到了。”她友好地伸出左手,普濟州遲愣片刻,也伸出手握住海倫的纖纖玉手。普濟州的左手上,有很明顯的疤痕,見海倫.米歇爾微微有些詫異,他下意識地把手往回縮。海倫.米歇爾笑了笑說:“先生,維也納歡迎您!” 隨後,在那男人護送下,海倫.米歇爾上了車。普濟州正要轉(zhuǎn)身離去,海倫.米歇爾拉開車窗,在兩個人對視的那一刻,海倫.米歇爾摘掉墨鏡,高聲地說:“我想,我們還會見面的!”

車子漸行漸遠,普濟州的思緒也飄到了從前,往事滾動著碾壓在心頭……

當普濟州的思緒平靜下來,雨已經(jīng)停了,整個城市被雨水刷洗得鋥亮。普濟州溼漉漉的,像一隻落湯雞,狼狽地來到中國駐奧地利公使館門口。這時,迎面而來的一個男人,詢問了普濟州一些情況,確認了他的身份之後,自我介紹說:“我姓呂,叫呂國忠,是公使館的秘書。你怎麼纔來呀?”普濟州說:“車被堵住了。”呂秘書感嘆說:“瞧你這運氣!”普濟州疑惑不解地問:“我運氣怎麼了?”呂秘書說:“好啊,淨趕上大事。快跟我進去吧?!眱蓚€人說著,走進了院裡。

呂秘書在前面帶路,普濟州想起街上看到的情景,不解地問:“呂秘書,德國佔領了奧地利,奧地利人怎麼又是花又是曲兒的,他們爲什麼那麼高興???”

呂秘書說:“這兩個國家的事複雜著呢,一句兩句說不清楚?!?

普濟州感嘆說:“簡直太奇怪了,自己的國家被侵略佔領,怎麼不反抗呢?”

呂秘書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真是頂著滿腦袋問號來的,別急,多聽多看,慢慢就明白了?!彼麄冞呑哌呎f之際,進了公使館內(nèi)。普濟州東瞧西望,說是要熟悉熟悉環(huán)境。呂秘書話裡有話地說,多看兩眼也好,以後不一定有機會。

呂秘書帶著普濟州來到副總領事辦公室門前,門虛掩著,似乎沒人。呂秘書敲了幾下門,無人應答。

呂秘書說:“副總領事可能沒在屋,咱們先去辦公室吧?!?

普濟州不甘心,側(cè)耳聽了聽,笑著說:“門虛掩著,屋裡肯定有人?!?

呂秘書感覺這個青年人似乎有些軸,不通人情世故,不耐煩地說:“走吧,說了裡面沒人?!?

呂秘書轉(zhuǎn)身要走,普濟州上前敲了敲門,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請進!”

普濟州對著呂秘書笑了笑說:“你看,有人。”

他倆走進辦公室,卻見空無一人。呂秘書納悶地叫了兩聲:“副總領事?”依然沒人搭腔。普濟州一臉好奇,四周踅摸,他聽見辦公桌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忍不住笑了。只見魯懷山從辦公桌下爬起來,面沉如水地坐在椅子上。

呂秘書輕聲說:“副總領事,普濟州來了。”魯懷山望著呂秘書問:“昨天我從郵局出來後,去哪兒了?”呂秘書說,上車了呀。魯懷山又問,然後去哪兒了?呂秘書想了想說,回領事館了。魯懷山像是得了失憶癥,苦思冥想地追問,回來就直接進屋了嗎?呂秘書說,進屋前,先上了一趟廁所。魯懷山立刻命令呂秘書到車裡看看,是否有東西落下。

呂秘書走後,魯懷山看都沒看普濟州一眼,站起身徑直往外就走。普濟州忙打招呼:“副總領事,您好,我是普濟州。”魯懷山似乎沒聽見,擡腳出了門。

普濟州追問:“副總領事,我在這等著嗎?”

魯懷山頭也不回地說:“愛等就等,不愛等就走!”

普濟州望著魯懷山的背影,頗覺納悶,不知哪裡得罪了他。普濟州不以爲意,既來之則安之,他環(huán)顧四周,見辦公桌上擺著一摞一摞的文件,一個相框映入眼簾。普濟州很好奇,想看看相片上是什麼人,便走到桌前,伸脖子想看相片。突然,背後傳來魯懷山的聲音:“看什麼呢?”普濟州嚇了一跳,立即縮回脖子。

魯懷山走到辦公桌前說:“非禮勿視,不懂嗎?”

普濟州說:“懂,出自《論語》?!?

魯懷山冷冰冰地教訓說:“少教!”他說著又在文件中翻找著東西。普濟州不知道魯懷山要找什麼,問他也不搭言。普濟州這人似乎缺心少肺,他自言自語地說:“那個東西是否夾在書裡了呢?”一語點醒夢中人,魯懷山忙翻開一本書,書裡夾著一張匯票。

這時,呂秘書走進來說:“車裡沒有,聽周師傅說,您昨天好像拿了一本書進屋?!濒攽焉近c點頭,然後把書合上,關上書櫃門。

魯懷山坐在桌前,一臉嚴肅地望著普濟州,用德語問普濟州:“你爲什麼說會夾在書裡呢?”普濟州用嫺熟的德語回答說:“我經(jīng)常把信件夾在書裡。”魯懷山追問:“你怎麼知道是信件?”普濟州說:“我沒說是信件啊,但是看您一直在文件裡翻找,我想一定是紙張之類的東西?!?

你來我往,經(jīng)過一番交談,魯懷山對普濟州的德語水平很是讚賞,問他跟誰學的。普濟州說是姚敬之,他曾經(jīng)擔任駐德大使館參贊,魯懷山嘲諷說:“看來你的根兒不淺哪,走後門進來的?”普濟州一時沒聽出魯懷山話裡的意思,堅持說自己是從正門進來的,還請呂秘書作證。

呂秘書真是哭笑不得,提醒普濟州拿簡歷給魯懷山看。普濟州急忙掏出簡歷,遞給魯懷山。魯懷山?jīng)]接簡歷,嘴裡唸唸有詞地說:“普濟州,你是上海聖約翰大學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曾經(jīng)學習物理學。準確地說,是光學,後來又改成了外交學。你的爺爺曾經(jīng)是清**的外交官,你的父親在民國**任職。你能來我們這裡,除了你擁有所謂的優(yōu)秀個體之外,不排除有關係的存在。再說清楚點,你是走後門進來的?!濒攽焉綄ζ諠輲е逃械钠姡@都來自他一直以來的經(jīng)驗,特別是這個非常時期。

普濟州望著魯懷山,心想,太小瞧人了,憑我的能力,還用走後門?魯懷山接著說:“**也太官僚了吧,不管什麼雞鴨貓狗,都往我這兒趕。這地方看起來冠冕堂皇的,可也不是養(yǎng)少爺養(yǎng)小姐的地方啊。來了瞎混,淨給我捅婁子,拉完屎還得我去收拾,這日子還有個盼頭嗎?”普濟州不清楚魯懷山爲什麼這麼說,他自證清白地說自己沒捅婁子。

魯懷山不留情面地說,普濟州前面的幾任都被他打發(fā)走了,他是打算自己走,還是被打發(fā)走?普濟州望著魯懷山,不說話,心裡暗暗思忖,沒見過這樣不近人情的主兒,剛來就把人家往外趕。看普濟州沉默不語,魯懷山暗自盤算,千里迢迢,來一趟也不容易,先讓他歇兩天也行。魯懷山問呂秘書是否找好了房子,呂秘書答說找好了,一切都按老規(guī)矩。

魯懷山突然加重了語氣,對呂秘書說:“要是瞎了錢,我拿你的餉錢頂賬?!眳蚊貢舆B說不敢,招呼著普濟州走。普濟州心裡有些火氣,拎起箱子扭頭就走。魯懷山叫住普濟州,責怪他不懂禮節(jié),應該握個手再走。普濟州哭笑不得,伸出手跟魯懷山相握。

魯懷山的手像老虎鉗子,使勁鉗住普濟州的手,像是給他來個下馬威。儘管手很疼,普濟州還是強忍著沒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不會輕易服輸?shù)?。魯懷山一眼就看見普濟州手上的疤痕,問他是否玩過軍刀,普濟州搖頭否認,魯懷山說:“舞刀弄棒,小打小鬧,嚇唬旁人行,在我面前,還是收收吧。”說完,鬆開了普濟州的手。

魯懷山望著普濟州的背影,眼神像風掃過寒冰。

普濟州和呂秘書一邊走一邊抱怨說,魯懷山態(tài)度不友善,滿嘴**味。呂秘書揶揄道,你難道聞過**味?普濟州說,日本鬼子攻打上海時,滿城都是**味。呂秘書問起八百勇士死守上海四行倉庫的事兒,神情頗爲激動。普濟州說,他目睹了勇士們的英雄壯舉,以後有空他倆可以好好聊聊。

呂秘書領著普濟州來到一間辦公室,跟大家見見面,相互熟悉一下。趙玉春和孫尚德態(tài)度迥異,前者客氣地敷衍,後者頭都不擡地看報紙。普濟州見怪不怪,笑著說,今後請多關照。

對於辦公室裡的人而言,普濟州這個名字,就是個走過場。他們見慣了走馬燈一樣的新人,普濟州焉能例外?普濟州前腳離開,他們就議論起來。孫尚德說普濟州這人看著挺懂事的,人不錯;趙玉春反駁說,是個人都不錯,就是宋玉、潘安這樣的人來,照樣被魯鐵牛的牛眼挑剔,捲鋪蓋回家。魯鐵牛是下屬給魯懷山起的綽號,私下裡口口相傳,代替了他的名字。

雨後靜寂的天空,籠罩著大街小巷,雖然是春天,並沒有聽到植物破土而出的聲音,整座城市像被掐住了咽喉,死氣沉沉。

普濟州跟著呂秘書來到了他的住處。這是一個三居室,房屋老舊??蛷d裡,普濟州問呂秘書一連串問題,老規(guī)矩是什麼意思,房子租了多久?他前面的那幾個人惹什麼禍了?呂秘書讓他不要多問,只管住就行了,至於那幾個人,一時半會是講不清楚的。對呂秘書,普濟州客氣地稱呼呂兄,呂秘書對這個稱呼也無所謂。普濟州感慨魯懷山手勁兒真大,他的手到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呂秘書告訴普濟州,魯懷山當過兵,是行伍出身。普濟州還想多打聽一些領事館的事情,呂秘書似乎不願意多說,告辭而去。

房子長期沒人打掃過,髒亂異常,甚至還有老鼠出沒。普濟州皺著眉頭東擦西抹的,還要負責收拾老鼠,一個人忙得渾身是汗,不亦樂乎。新環(huán)境、新地方、新生活,總算要開始了。

遠離家鄉(xiāng)故土,每當閉上眼睛時,靈魂彷彿還棲息在遙遠的土地上。異鄉(xiāng)的日光打散了遐想,卻始終穿不透心底的事兒。初來乍到的普濟州,一個人走在長長的街上,看到了一家琴行,他的眼睛突然間亮了。

走進了這家琴行,普濟州四處踅摸,老闆熱情地推薦著樂器,普濟州始終沒找到合意的。稍稍有些如意的,價格又太貴了。普濟州想要音色醇厚又便宜些的,老闆嘲諷說,那樣的鋼琴恐怕在夢裡。於是,普濟州又走進了另一家琴行。

普濟州不斷地按著一臺臺鋼琴的琴鍵,不斷地拿起一個個價籤看,以爲又是一次大失所望,老闆卻把普濟州帶進了琴行倉庫。老闆掀開一塊積滿灰塵的破布,一臺古舊的鋼琴出現(xiàn)在眼前。普濟州眼睛一亮,輕輕地撫摸著琴鍵,手指輕輕地按了下去,清脆的聲音傳來,普濟州當即就要定了它。

鋼琴被搬運到住處,老房子像是有了魂兒,多了人間煙火精神氣。普濟州手指輕彈,琴音漫過心頭,他的記憶裂開,往事瞬間爬上心頭。上海,上海,他的家鄉(xiāng),靈魂的眼睛彷彿要回去看看……

炮火後的上海,煙塵滾滾,到處是斷壁殘垣,一片蕭條。在孩子的啼哭聲中,行人揹著大包小裹,步履匆匆。

四行倉庫的那場激戰(zhàn),日軍紛紛倒下……

太陽旗迎面壓來,一片鋼盔閃亮,槍桿林立,大洋馬列隊前行,日軍進城了。

一個一個畫面在普濟州的腦海裡發(fā)燙,時間被灼傷。那是秋天最閃亮的日子,紅毯鋪地,鮮花錦簇,姚嘉麗披著潔白的婚紗等候著,黃包車拉著普濟州飛奔著離去,明白過來的嘉麗追趕著。

終於在檢票口,嘉麗和攝影師追趕上來了。

閃光燈閃過,嘉麗和普濟州的合影展現(xiàn)出來。那是一前一後的兩個人,被鏡頭定格在一個框內(nèi)。這張照片被姚嘉麗掛在房間,照片旁邊掛著蒸鍋。蒸鍋的凹處留著被子彈射擊的痕跡,它曾伴隨他倆經(jīng)歷槍林彈雨。姚嘉麗的淚水不覺流下來。

忘不了母親彈奏風琴的身影,不敢想夕陽下父親蒼老的輪廓。普濟州的記憶是潮溼的,隨時能洇紅了雙眼……

普濟州的手在琴鍵上快速地跳躍著,像是要隨著琴聲入夢,夢裡心口隱隱作痛,直到敲門聲叫醒了他。普濟州開門一看,原來是呂秘書,催著他快點兒去見副總領事。

普濟州不敢怠慢,飛快地趕到魯懷山的辦公室。魯懷山一邊看文件,一邊和他寒暄,普濟州一個勁地誇維也納多好,彷彿這座城市,就是爲音樂而存在的。從普濟州的言語中,魯懷山知道他鋼琴彈得不錯,隨口說讓他哪天彈來聽聽,普濟州忙說出一些曲目,魯懷山卻打斷他,把話引入正題。

魯懷山問:“簽證條例裡,有幾類人會被拒籤?”

普濟州想了想說:“副總領事,那些書太多了,我得慢慢看。”

魯懷山一聽就急了:“普濟州,你家人託關係把你弄到這裡來,**花錢租房子給你住,還得給你發(fā)餉錢,不是讓你來吃喝玩樂的,你要是想吃得舒坦、住得舒坦,那你回家得了?!?

普濟州望著魯懷山,很是不解。他心想,自己剛來,不是說要歇兩天嗎?魯懷山看透普濟州的心思,說打算讓他繼續(xù)歇著,歇夠了就回家,家裡最舒服。這時,呂秘書進來,告訴魯懷山音樂會要開始了,魯懷山站起身,讓呂秘書拿著衣服帽子在下邊等他。

音樂會可是普濟州的心頭所好。他一打聽是海倫.米歇爾的演奏會,非常想去聽,無奈票早就賣沒了。魯懷山拿的是贈票,他不喜歡音樂,去就是聽個動靜,這是外交禮節(jié)。普濟州主動替呂秘書幫魯懷山拿過帽子、圍巾和手套。魯懷山穿上風衣,接過帽子圍巾,上了車。

音樂廳門口人頭攢動,作爲海倫.米歇爾的崇拜者,羅莎很珍惜這次現(xiàn)場聆聽的機會。羅莎剛一出現(xiàn)在音樂廳的走廊上,就有工作人員直接把她接進貴賓室。羅莎望著貴賓室,愣住了。女侍者走了過來說:“尊敬的海倫.米歇爾小姐,請跟我來?!?

羅莎歉意地說:“對不起,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海倫.米歇爾。”說完,她轉(zhuǎn)身要走。

女侍者攔住羅莎說:“我早聽說了,您真是個風趣的人?!绷_莎再度否認自己是海倫.米歇爾,可是女侍者就是不信。她越是解釋,女侍者越委屈,以爲是海倫.米歇爾嫌她做得不好,她很怕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羅莎懶得再解釋,隨著女侍者走進貴賓室。女侍者殷勤地請她坐下,把手放在羅莎頸部,羅莎躲閃著問:“你要幹什麼?”女侍者詫異地問:“您不是喜歡按摩頸椎嗎?我聽說您拉小提琴,頸椎留下了毛病。”羅莎沉默了,只好讓女侍者幫她按摩頸部。

這時,男侍者恭敬地端來咖啡。羅莎喝了一口,吐了出來。

男侍者大驚,輕聲問:“咖啡有問題嗎?”

羅莎皺著眉頭問:“怎麼這麼酸?”

男侍者說:“您不是喜歡加綠檸檬的咖啡嗎?”

羅莎無話可說,一口氣喝光了咖啡,起身要走。女侍者提醒她演奏會還沒開始,羅莎說是想去衛(wèi)生間,然後直奔衛(wèi)生間而去。

一身白衣打扮的海倫.米歇爾推門走了進來,她還是那麼優(yōu)雅,有種百合花悄然芬芳的美。女侍者望著海倫.米歇爾驚呆了,剛巧羅莎從衛(wèi)生間走了出來,她看見了海倫.米歇爾愣住了。海倫.米歇爾望著羅莎吃了一驚,沒想居然有人跟自己長得如此相像,羅莎尷尬地笑了笑,轉(zhuǎn)身朝外走去。海倫.米歇爾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因爲實在太想聽海倫.米歇爾的音樂會了,普濟州留了個心眼,他藉著給魯懷山送手套的時機,進入了演奏會現(xiàn)場。魯懷山低聲催普濟州快走,他悄悄地躲在角落裡欣賞樂曲,一曲演奏完畢,掌聲雷動。

海倫.米歇爾像盛開在舞臺的百合花那樣優(yōu)雅,她站在樂隊前,朝臺下鞠躬致禮,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普濟州望著海倫.米歇爾,他揉揉眼睛,一往情深地望著,專心致志。

指揮擡起手臂,臺下靜悄悄的。指揮揮動手臂,樂聲響起,演奏的是《流浪者之歌》。海倫.米歇爾獨奏小提琴,悠揚而悲傷的樂聲飄蕩著,普濟州沉醉在樂聲中,感動得淚流滿面;現(xiàn)場的羅莎也爲之沉醉,溼了雙眼;只有魯懷山,不合時宜地打起了哈欠。

海倫.米歇爾演奏完畢,熱烈的掌聲傳來,她朝臺下深鞠一躬,然後走進後臺。普濟州跑到魯懷山身後,低聲表達興奮之情,迴應他的,只有魯懷山的呼嚕聲,普濟州只好一個人先行離開。

普濟州去了後臺,他向工作人員介紹說自己是海倫.米歇爾的朋友,想跟她說幾句話。這類人工作人員見多了,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普濟州無奈地轉(zhuǎn)身走了。

普濟州在音樂廳的走廊遇見魯懷山,他激動地說,他認識海倫.米歇爾。魯懷山不滿地打斷他的話,讓他趕緊回領事館。

普濟州到了領事館魯懷山的辦公室,心情還沒平復,絮絮叨叨地說:“我剛到維也納的時候,正趕上下雨,我沒地兒躲雨,鑽進了電話亭,這時候……”

魯懷山高聲喝止,命令普濟州閉嘴。他再次問普濟州簽證條例裡,有幾類人會被拒籤。普濟州訥訥地說,他晚上一定好好背下來,再來彙報。魯懷山訓斥說,有時間不看書,不研究業(yè)務,到處瞎溜達,簡直就是紈絝子弟。普濟州假裝委屈地說,他到音樂會上是去送手套的。

魯懷山一聽火冒三丈,怒斥道:“普濟州,你不用跟我繞彎子,你肚子裡裝的是雞腸子還是狗肚子,我一清二楚。掐指算算,你來了有一個多星期了,你都幹什麼了?逛街,買鋼琴,找人學琴,說胡話認識什麼海倫.米歇爾。你來這裡任職就是一個幌子,你根本不喜歡外交工作。你想學音樂是吧?好啊,我馬上出個報告,你只要簽上字,就可以去實現(xiàn)你的夢想了。”

普濟州辯解說:“副總領事,您誤解我了。我不是來學音樂的,維也納是音樂之城,入鄉(xiāng)隨俗,這有錯嗎?”

魯懷山大聲說:“你走進公使館大門之日起,就是中國駐奧地利公使館的外交官,豈能放任自流、不守規(guī)矩?”

普濟州望著魯懷山,一臉洗耳恭聽的神情。魯懷山不爲所動,惱怒地說,不想再浪費口舌,一句話,能幹就幹,不幹趕緊滾蛋。

普濟州沉默著,站了好大一會兒,才轉(zhuǎn)身離去。魯懷山叫住他,問他聽明白剛纔的話沒有。普濟州沮喪地低聲說,聽明白了。望著普濟州離去的背影,魯懷山猶自怒氣難平。他也搞不懂爲何自己一見這小子就來氣,就想教訓他。魯懷山在桌前坐定,拿起相框仔細端詳,臉上嚴肅的表情逐漸生動柔和起來。相片上是一個端莊賢惠的中年女人和可愛的孩子,魯懷山柔情似水,動情地看著,輕輕用手指摩挲著相框。

普濟州回到辦公室後,情緒有些低落。他來到領事館的陽臺上,望著遠方陷入沉思。這時,呂秘書走過來,遞給普濟州一根香菸。普濟州搖搖頭說,他不吸菸。呂秘書抽著煙笑話普濟州,啥大話都敢說,海倫.米歇爾是誰?維也納音樂界的新秀,名氣很大,有人爲了看一場她的演奏會,能不遠萬里地趕來。

普濟州神情認真地告訴呂秘書,他真的認識海倫.米歇爾,是在雨天的電話亭裡。呂秘書一聽哈哈大笑,嘲笑說,普濟州剛來,分不清外國人長相,肯定是認錯人了。就算是沒認錯,偶爾的見面,人家也不會記得他,就別做夢了。

癡迷海倫.米歇爾的還有羅莎,她家客廳的牆上貼滿了海倫.米歇爾的海報。羅莎擎著小提琴,面對著海報演奏著《流浪者之歌》,她閉著眼睛,全是音樂夢。大衛(wèi)開門走了進來,從身後摟住了羅莎,問起演奏會的事情。羅莎對海倫.米歇爾充滿了崇拜和溢美之詞,並講述了工作人員把她當成了海倫.米歇爾的事情。大衛(wèi)也覺得很有意思,而羅莎的夢想就是成爲海倫.米歇爾那樣的小提琴家,兩個人親密地爲夢想幹杯。

翌日一大早,普濟州就到了魯懷山的辦公室。魯懷山拿著鞋刷子擦著皮鞋,普濟州站在他面前,高聲背誦拒籤條款。魯懷山使勁擠鞋油,擠了半天也擠不出來,普濟州建議說:“用筆搟一搟,能搟出來?!濒攽焉娇戳似諠菀谎?,賭氣地把鞋油扔進紙簍裡。普濟州心中暗笑,不厭其煩地講起面籤時的種種問題,魯懷山心不在焉地扭頭望向窗外。

普濟州大聲說:“副總領事,彙報完畢。”魯懷山像是沒聽見,沒有搭理他。普濟州再次提高聲音彙報,魯懷山朝他擺了擺手。普濟州很是詫異,今兒魯懷山這樣輕易放過自己,一定有啥情況。普濟州帶著一肚子疑問往門外走。

魯懷山突然高聲地喊:“立正!”普濟州猛地站住身,扭頭看著魯懷山。魯懷山問:“你的職責是什麼?”普濟州說:“負責審覈併發(fā)放簽證。”魯懷山進一步逼問:“就這些?”普濟州不知再說些什麼,他沉默不語。魯懷山高聲地說:“齊步……走!”普濟州擡腳朝外走去,魯懷山大聲喊:“跑步前進!”普濟州聽話地朝外跑去。魯懷山關上屋門,從紙簍裡掏出那支鞋油放在桌子上,用筆搟著,鞋油冒了出來,他的臉上夾雜著一絲淡淡的笑容。

春日的好春光並沒有給善良的人們帶來好運氣。德國黨衛(wèi)軍在維也納的大街上瘋狂逮捕猶太人。烏納和父親在街上走著,德國黨衛(wèi)軍攔住二人,他們根本不聽烏納父親辯解,就把他捆綁起來,塞進車裡。父親大喊大叫,讓烏納快跑。烏納人雖小,但很機靈,他飛快地奔跑著,黨衛(wèi)軍在後面緊追不捨……

午後的咖啡館,陽光剛剛好。普濟州喝著咖啡,給父母寫信,一時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心裡是滿滿的愧疚,他不敢想象一走了之,給父母留下的爛攤子,該怎樣收場。普濟州越想心裡越難受,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只能在這封家書中,乞求原諒,表達思念,順報平安,寬慰父母之心。

這時,被黨衛(wèi)軍一路追捕的烏納跑進了咖啡館,他鑽到了桌子底下,一個黨衛(wèi)軍緊跟著進來。普濟州看在眼裡,很替這孩子擔心。黨衛(wèi)軍撩起一張桌子的桌布,朝下面看去,沒人;黨衛(wèi)軍接連撩起幾張桌子的桌布,都沒發(fā)現(xiàn)人。烏納在地上靈活地爬著,他從一個桌子鑽到另一個桌子底下。不覺之間,烏納爬到普濟州桌子底下。黨衛(wèi)軍氣急敗壞地找來找去,找到普濟州桌前,烏納緊緊地抱著普濟州的腿,他的身子顫抖著。黨衛(wèi)軍望著普濟州猶豫了一下,彎下身剛要掀桌布,普濟州一把按住桌布說:“我想你這樣做是不禮貌的。”普濟州掏出證件放在桌上,故作鎮(zhèn)定地喝著咖啡。黨衛(wèi)軍拿起證件看了看,客氣地放到桌子上,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烏納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向普濟州表達謝意之後,走出了咖啡店。烏納剛走出去,就被黨衛(wèi)軍捕獲了,普濟州看到這一切,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情不自禁站起身,朝咖啡館外快步走去。烏納被黨衛(wèi)軍塞進車裡,車快速開走了,普濟州記住的只是那雙扒著鐵窗望著他的眼睛。回到家裡,普濟州始終不能安睡,一閉上眼睛,彷彿聽見了烏納的呼救聲,夜半失眠,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陽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中國駐維也納公使館的院內(nèi),魯懷山和呂秘書站在車前,眼看到點了,司機周師傅還在拉肚子,魯懷山等不及,準備自己開車出去。這時,剛好普濟州從院外走來,呂秘書問他是否會開車,普濟州點點頭。呂秘書說,周師傅鬧肚子,你開車拉著副總領事出席一個酒會吧。普濟州說,願意效勞。

外交酒會熱鬧異常,各國外交官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各種聲音不絕於耳。有的說全民公投像一場遊戲的,有的說選票是經(jīng)過設計的,還有的說反對他們的投票權都被剝奪了,這是公開的作弊。大家藉著酒局,分析著時局,衆(zhòng)人舉起酒杯,魯懷山舉起茶杯,一個法國外交官問:“你怎麼不喝酒呢?”魯懷山說:“抱歉,我今天不想喝酒?!睂Ψ秸f:“爲國事?lián)鷳n?”魯懷山笑了笑。

另一個外交官說:“聽說中國的上海和南京都已經(jīng)被日本人佔領了,連首都都遷走了。” 魯懷山不卑不亢地說:“我想這只是暫時的?!痹捯魟偮?,有一個聲音說:“我想奧地利被德國吞併也是暫時的。”衆(zhòng)人鬨堂大笑。魯懷山說:“自從日軍侵犯我國,我國軍民一直在奮起抵抗,雖然傷亡慘重,但民心未倒。我想不久後的將來,我們一定會收回丟失的土地。”

普濟州高聲說:“說得好!”呂秘書拉了普濟州一把,示意他悄悄待著。一個外交官附和說:“就爲你這句不久後的將來,我們乾杯?!贝蠹仪?,盡情暢飲。

回到公使館,呂秘書悄悄走過來告誡普濟州,話少說,不吃虧。普濟州點點頭表示感謝,他想起晚上有海倫.米歇爾的演奏會,邀請呂秘書一起去聽。呂秘書對音樂並不熱衷,回絕了普濟州。無人陪伴,普濟州也自得其樂。

再度置身音樂廳,一切都像在夢中,普濟州陶醉在海倫.米歇爾的音樂中,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個心儀的女人;同樣魂牽夢繫的還有匆匆進來的羅莎,她望著海倫.米歇爾,專注而用心。直到音樂會散場,像普濟州和羅莎這樣的聆聽者,才從夢境中走出來。

在散場的人流中,普濟州看見了海倫.米歇爾,他恨不得立即穿越人羣,朝她走去,只是海倫.米歇爾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人海,普濟州失落的心情難以掩飾。夜晚的風有點涼,街燈孤單地站立兩旁,普濟州一個人走著,像是渴望再來一次意外的遇見。

夜深了,羅莎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了。突然,一個酒鬼冒了出來,羅莎被他騷擾侵犯,高聲呼救。普濟州聞聲跑來,他使出全力跟酒鬼撕扯搏鬥,酒鬼重心不穩(wěn)摔倒在地,普濟州趁機拉著羅莎的手就跑。

兩個人手牽手拼命奔跑,一直跑了很遠,確認擺脫了酒鬼,他們才站住身。羅莎向普濟州表達謝意,普濟州擡頭看羅莎的一瞬間,他呆住了,轉(zhuǎn)而哈哈大笑。平靜下來後,普濟州說:“我一直在找你,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羅莎神情詫異地望著普濟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普濟州說:“謝謝你的傘。”他說著,遞過雨傘。這是他來聽音樂會之前,特意備在身邊的,爲的就是找個跟海倫.米歇爾見面的理由。

普濟州因爲激動,說起話來絮絮叨叨,他還拿出海報請羅莎簽名。

羅莎皺起眉頭反覆說:“先生,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普濟州笑著說:“你經(jīng)常用這種方式拒絕別人嗎?這樣做是會讓人傷心的。”

羅莎接過海報,猶豫著是否簽名。普濟州拿出筆遞給羅莎,羅莎在海報上籤了海倫.米歇爾的名字。一個行人路過,他驚訝地望著羅莎,高聲地喊:“海倫.米歇爾,天哪,海倫.米歇爾小姐在這裡!”一羣崇拜者圍了上來,普濟州被擠了出來,就再也擠不進去。普濟州望著被人羣包圍的羅莎,久久不能靠近,他只好拿著海報和傘走了。

羅莎費盡心思才把衆(zhòng)多崇拜者打發(fā)走,她回到家裡,倒在牀上哈哈大笑,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第一次被人當偶像,被崇拜,這種成就感真的很美妙。大衛(wèi)讓羅莎別騙人,羅莎認爲這是幫助了那些見不到海倫.米歇爾的人。大衛(wèi)感嘆說:“看來崇拜者和瘋子只有一牆之隔?!碑敹肆钠鹜聿统允颤N時,羅莎突然捂著嘴朝衛(wèi)生間跑去。

經(jīng)過診斷羅莎懷孕了。大衛(wèi)知道消息後,很是欣喜?;氐郊?,他從後面摟著羅莎,輕輕地摸著她的肚子。羅莎問:“小寶貝睡著了嗎?”大衛(wèi)說:“他在聽我們說話呢?!?

羅莎柔聲說:“那我們應該小點聲?!贝笮l(wèi)佯裝說話,沒有聲音。

羅莎說:“你在說什麼?”大衛(wèi)又佯裝說話,還是沒有聲音。兩個人表演著啞劇,轉(zhuǎn)而哈哈大笑。羅莎轉(zhuǎn)身擁抱大衛(wèi)說:“大衛(wèi),我愛你。”大衛(wèi)深情地擁抱著羅莎迴應道:“我也愛你。”

羅莎突然說:“大衛(wèi),其實我很害怕。”

大衛(wèi)說:“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羅莎憂心忡忡地說:“我不想讓我們的孩子出生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我不想讓他被人歧視,不想讓他感受到屈辱?!?

大衛(wèi)安慰說:“親愛的羅莎,請相信我,烏雲(yún)遮不住太陽的微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羅莎沉默著,大衛(wèi)發(fā)誓說:“我會用生命保護你和孩子。”羅莎搖搖頭說:“不,我們不要你用生命來保護我們,我們一家人要好好地活著,都要好好地活著,好嗎?”

大衛(wèi)點著頭說:“親愛的羅莎,我答應你?!?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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