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公車駛向燈火闌珊的遠方，林遠新看了下手上的卡西歐電子錶，時間是晚上9點30分。
一陣夜風吹來，有點冷。他返身又進入了萬達廣場，快步穿過燈火輝煌的大廳向電梯走去，來到位於地下3層的停車場。
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包裹著塑膠套的遙控器，單從外觀上看不出這是一個遙控器，“滴滴”不遠處的拐角傳來聲光並亮的信號，林遠新又緊了緊腳步來到車旁。
這是一輛奔馳GLE450，藍灰色，運動款。
走到車後方，在緩緩打開的後備箱前，他脫下單薄的藍色工裝襯衫，肌肉的線條說明刻苦鍛鍊的成果，他立刻穿上一件灰色VogueT恤，再加上一件袖子處繡著飛魚紋的潮牌白色衛(wèi)衣。這是一個緊靠著兩面牆的停車位，林遠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後，森藍色滌綸工裝褲也脫了下來，換上藏青色EVISU牛仔褲，順便把腳上的皺巴巴的灰色皮鞋換成AJ18。
一番換裝，瞬間從一個標準的流水線長工男，華麗變身韓流歐巴。
他把換下的衣服有條不紊地疊好，放進一個揹包裡，然後從同一個包裡拿出一頂紐約洋基隊的棒球帽反戴在頭上，繼續(xù)低頭將一切“行頭”整理好，關上後備箱門，移步向前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室。
舒適的座椅讓他緩舒了一口，旋即按下電門。
奔馳像一頭沉睡的巨獸陡然覺醒，兩眼放出犀利的白色遠光，刺穿了地下車庫的整條通道。而緩緩張開的倒視鏡像是猛獸傾聽的雙耳，在外形上更添幾分威嚴的氣勢。
在倒視鏡張開的過程中，有那麼一秒，林遠新從裡面看到了自己，鏡子裡的人隨著角度不斷變化，最終移出了鏡框，他若有所思地將棒球帽轉了過來，壓了壓帽檐。在一陣輪胎磨地的尖銳噪音中，奔馳絕塵而去。
車子駛入南通CBD中南新世界廣場已是10點15分，可是當林遠新走進位於2803的“新元物產”時裡面依然燈火通明。穿過走廊可以聽見一間間辦公室裡發(fā)票打印機此起彼伏的“滋滋”聲。突然一間辦公室的門打開，一位身著孕婦裝的員工拿著溫水壺走出來，看見林遠新趕緊打招呼“林總，肚子餓嗎？我們正在吃皮薩，一起來吧？”
“你吃了嗎？”林遠新問道。
“吃了幾塊，去倒點水喝。飲料不能喝！”說著俏皮地指了指肚子。
“哦哦哦～，你現在不喝，等他十幾歲一樣會當開水喝的。”林遠新兩手攤開，開玩笑地說道。
“我是指腰圍太大，怕胖，小孩子我纔不管他呢，該怎樣怎樣。”秀燕邊說邊標誌性地挑著眉眼。
“你行！他長到到18歲之前的可樂我包了。”林遠新邊豎起大拇指，邊和秀燕錯身而過，邁步進入辦公室。
在這個房間裡，所有員工的工位都貼牆設置，大概有十幾個員工在這裡辦公，房間中央的位置放著一張大會議桌，現在這上面一半被打印機、掃描儀和大量不知什麼單據堆滿了，另一半員工們正瓜分著熱騰騰的皮薩餅。女員工居多的場合唧唧咋咋的場面是少不了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奶茶、外賣之類的話題，看到林遠新進來的人紛紛打招呼道：“林總，來一起吃！”、“新哥，要不要來一塊！”
“哇，你們這是要害我健身房白練啊！”林遠新笑著來到盛滿皮薩、飲料的會議桌前，不得不說，現在花花綠綠的西式快看看上去是真的饞人，要不是之前被重度脂肪肝困擾後的自省，恐怕是擋不住這波誘惑的。
他一邊和大家打著招呼一邊問道：“夠不夠吃啊？不夠再多點一些，林麗，一定讓要大家管夠啊！”一頭精幹短髮，皮膚白皙的林麗聽到，立刻回答道：“沒問題，但是。。。能不能提高標準啊？”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釋放著無敵的暴擊。
“那這樣好不好？”林遠新提高了音量，同時從桌子邊離開，來到相對寬闊一點的會議桌另一端，“增加一個宵夜補貼，發(fā)現金。”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當然，像這種點心制度還要保留，只是多給大家發(fā)一些現金補貼，萬一回家路上看到什麼麻辣燙啊之類的，吃起來也能感受到社會主義的溫暖。”
“耶！！！”員工們高興地跳起來。
“那發(fā)多少啊？”身爲會計科長的林麗第一個反應過來，趁熱打鐵，落實政策。
“這個要看這幾個月的數據來定，我們明天開個會商量一下，林麗、光權你們代表會計和後勤，再民主選舉兩個職工代表來，我們5個人商量表決。可以嗎？”林遠新環(huán)視大家說道。
“一百個可以！”林麗完朝邊說邊轉身對吳光權說道：“會計組的數據我來統(tǒng)計，後勤組的夜班出勤表你統(tǒng)計一下，3個月內的，明天早上給我。”吳光權聽這話，點點頭憨厚地回答道：“好啊。”說完伸手又拿了一塊皮薩。
“我錯過什麼啊？你們剛纔叫那麼大聲我在茶水間都聽到了！”秀燕端著保溫杯進來了，一臉期待地問到。
“對了，秀燕同志特別照顧，算兩人份啊！”林遠新依舊打趣地對著大家說道，然後依然和秀燕錯身而過離開了辦公室。
來到位於走廊盡頭的“總經理室”，推開門，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辦公桌，那是林遠新辦公的主要地方。緊貼著門邊是一副三座沙發(fā)和一張茶幾，一張茶盤是會客的所有設備。林遠新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10點30。他掏出手機，幾條未讀信息標著紅色圓圈顯示在微信下方，其中有兩條是劉巧芬發(fā)來的
“我到宿舍了，你呢？”、“謝謝你的招待，下次我請客，好嗎？”劉巧芬看來對下午的約會意猶未盡。
“好嘞，我也到廠裡了，主任說有點事要去車間加班，你快休息吧，明天聊。晚安！”林遠新一口氣發(fā)完，關機。
他打開抽屜把這臺手機放了進去，取出裡面的另一臺蘋果手機，熟練地解除了呼叫轉移設置後，用桌上的座機撥打了一遍，確認蘋果手機能接到電話後，關上抽屜，離開公司。
11點，回到位於華府天城36樓的家時，父親還在一樓客廳看電視，打過招呼後，他穿過陽臺邊的樓梯往二樓走去。娟黃色的地毯讓他的腳步悄無聲息，走廊的燈光襯托著他的影子，掃過牆上掛的一幅幅鑲在精美相框裡的照片，有林遠新小時候和父母的全家福，有讀書時的自己，還有成家後他和妻子、兒子的全家福。
臥室裡一盞橘色的夜燈守著妻子，見到林遠新回來，她趕緊起來給林遠新一個擁抱，林遠新也迴應妻子一個更大的擁抱。
“你勒死我了啦！”妻子笑著說道。“衣服脫了快去洗澡，這麼晚纔回來。”
“公司有點事情，會計大肚子了，準備休息，好多事情要處理。還有戴總那裡，我們上週末和他們一起吃飯時說的事情也要開始落實。。。”林遠新邊說，邊把衣服、帽子脫了，隨手仍在地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快去洗吧，出來我跟你說兒子的事。”
林遠新聽了便脫了個精光走進浴室，留下一地蜿蜒的衣服褲子。
等林遠新走進浴室，張幼芳撿起地上的外套，又一次將它捂在鼻息，仔細分辨，直到她確認沒有其他味道，纔將一地衣服收拾進洗衣籃裡。
自從嫁給林遠新以來，她便將這個家操持得井井有條，公婆孝順，孩子讀書，親戚禮送等等，都是她一手打點。但隨著年齡的增加，她越來對自己的容貌越不自信，雖然老公對自己疼愛有加，但隱隱有一種不安全感會浮現，可她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她嘗試過偷看老公手機幾次，啥都沒發(fā)現，反倒是自己每次事後都很慚愧、悔恨、自責。就像今天這樣，那個擁抱時深吸的一口氣還不夠，還要從地上撿起來再聞一遍。此時，內心裡另一個張幼芳正指著自己說道：“你真是賤，都說了男人變心拉都拉不住，你這真的聞出什麼來是準備離婚還是上吊？現在好了，啥都沒有，他不吸菸不喝酒的，你就聞他的體味也過癮？他要是知道你這樣懷疑他，這麼變態(tài)地分析他，不找別的女人都難！”
她趕緊搖搖頭，似乎這樣能把那個“自己”趕出去，慌里慌張地把衣服都拿到一樓洗衣房，放進洗衣機裡，轉身時不經意掃過這個城市美麗的夜景。臨近江畔一片濱江公園就在不遠的前方，一條繁華的賓王路就在腳下，極目遠眺盡是霓虹點點的高新區(qū)。小區(qū)對面十字路口就是華潤萬象城，夜晚的燈光更顯示出它的宏偉壯麗，圍繞著萬象城一座座氣派的大樓矗立的便是CBD商務區(qū)，再往東就是老城區(qū)了。他們當初選擇華府天城就是因爲它地處雜亂無章但卻設施齊全的老城區(qū)的邊緣，但與規(guī)劃整齊卻依然“蓄勢待發(fā)”的新城區(qū)也僅有一江之隔，佔盡了老城區(qū)的便利和新區(qū)的優(yōu)秀規(guī)劃，更重要的是華府天城的學區(qū)劃片是市裡的重點中學“格致中學”。
想到這，她不禁慶幸當初選擇買下了這套房子，孩子的未來算是開始有得規(guī)劃了。這套房子要價1200萬，他們賣了老房子得了580萬，剩餘的全部銀行貸款也得700萬左右。公婆都有退休金，但也不過5000上下，自己在工商銀行當一個支行的會計主管，工資算上績效、考勤、賣基金、賣保險，七七八八的收入頂天了也就兩萬。相較於每個月接近6萬元的按揭款來說，還遠遠不夠，還款的主力還是老公林遠新。當時公婆是不太支持買這套房子的，他們覺得首付款太多，他們老兩口身邊就留不下多少錢，萬一有點頭疼腦熱的又麻煩年輕人。可如果首付不提上去，後面按揭壓力就很大。面對著這樣的局面，最後還是林遠新站出來，他說：“房子換房子，不虧。你們老人家身邊錢就留著，別動。按揭，我來還。當作激發(fā)工作的動力就行了嘛，哈哈。”張幼芳還記得老公舉重若輕的神情，搞笑背後的擔當，那一刻的感動這一瞬又涌上心頭，自己的愧疚又一次暴擊良心。
進了浴室的林遠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在問：“你是個什麼人？”
“我就是你，一個普通人而已，有七情六慾，有道義擔當，有自己原則的人。”
“你這樣做的事情對得起老婆家庭嗎？”
“怎麼對不起？就算她願意跟你做貧賤夫妻，孩子老人怎麼辦？她婆家小舅子、老爺子那些破事誰擺平？再說了，她也不是毫無保留，剛纔那深吸一口氣，你很清楚是爲何呼吸的。”
想到這裡林遠新點點頭，洗澡、睡覺，明天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