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125疾馳在小道上,轟炸嗚著,屁股冒出一串煙。夜晚的風有點涼,溫度12度,楊小嶺身穿牛仔外套,依然有冷颼颼的風鑽進脖子,讓他打了個寒顫。
醫院在善良鎮中心,離楊家村大約6公里的距離。
15分鐘後,楊小嶺出現在醫院門口。
醫院是一個神聖的世界,來這裡的,大都是傷心的,但也有人在幸福地笑,笑得燦爛,因爲他剛剛添了個丫頭。
但有的人,躺得平平的,身上被白布覆蓋,蓋過頭頂,蓋住今生前世,一串人在後面追著痛哭流涕、要生要死。
這個世界,有人來,就有人走,生命在輪迴,永無止境!
楊小嶺走得有些急,轉角撞到一位小護士,小護士手中捧著一隻塑料筐,裡面裝著玻璃藥瓶,被楊小嶺這麼一撞,藥瓶子飛了出去。
藥瓶子有三隻,小護士的步伐很快,手很巧,趕在兩隻藥瓶子掉地前,順著勢頭,穩穩接住。
而第三隻藥瓶子,在楊小嶺的手上。
配合得真不錯。
“對不起,差點把藥瓶砸了!”楊小嶺遞過藥瓶,道歉。
小護士身材不高,但很玲瓏,皮膚緊緻,小家碧玉。小護士的笑容也很好看,眉毛有些彎,眼睛像一泓秋水,不像馬苗那般銳利,很溫宛可人。
“沒事!”小護士走得也急,步履匆忙,和楊小嶺一個方向。
楊小嶺眉心一陣跳動,問道:“是不是63號病房的藥?”
“不是,是64號的!”小護士回答。
小護士沒有回頭,徑直說:“病人的情況有點危險,這針也就延遲一下死亡時間而已。”
楊小嶺心裡祈禱,祈禱所有病人都能逃過一劫,早日康復。
小護士走進64號病房,沒多久,就聽到家屬嚎啕大哭。
楊小嶺推開63號病房,裡面有五個牀位,都滿了人。
3號牀位靠窗,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扒著一個小女孩,格子衫,運動褲,大頭鞋子,穿著極不協調,身板瘦長,讓人心疼。
楊小嶺走到牀邊,喚一聲“媽”。
病牀上的人,面容很慈祥,但很蒼老,皮膚浮腫,沒有一絲血色。
她睡得正沉,也許是做夢吧!她時而臉帶痛苦,時而微笑,表情複雜。
“媽……”楊小嶺握著她的手,聲音哽咽。
這是一雙勤勞的手、偉大的手,是這雙溫暖的手,拉扯大了楊小嶺,但現在這雙偉大的手,很冰、很冷。
聲音驚醒了楊小宛,楊小宛擡頭,黑眼圈很重,像熊貓。
“哥……”
楊小宛不想哭,可是忍不住激動的眼淚,就這樣奪眶而出,滾燙滾燙的。
“小宛,我回來了!”
楊小嶺雙目充滿寵愛,想笑,笑不出,只能哽咽著,點了點頭。
“噓!阿姨這幾天都沒睡覺,一直哭,好不容易剛睡著,你不要吵醒她纔好……”
楊小嶺拉著楊小宛,走出走廊,在等待區坐下。
楊小宛的腦袋垂得低低的,喃喃道:“賈醫生說,阿姨的腦血管閉塞嚴重,以目前的醫療水平,只能打些通絡的針水和腦蛋白,想要徹底根治,除非做手術,但手術成功機率太低,而且價錢……”
楊小宛把病情告訴了楊小嶺,很悲傷。楊小嶺抓了抓頭髮,喘不過氣來。
“賈醫生不是說可以治好我媽的病嗎?”楊小嶺說道。
楊小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嘆道:“賈醫生說,阿姨的病他是有辦法根治,不過,他的眼睛不允許,他的視力太弱了,集中不了精神,做不了精密手術,其他醫生想搶著做,他又信不過,別人說他擋財路,爲此,他與那醫生打了一架,險些被醫院炒魷魚!”
楊小嶺立起身來,問道:“小宛,賈醫生值班嗎?我去找他談談!”
“爲阿姨的事,賈醫生都沒有離開過醫院,你去二樓腦科找他吧,我留下看著阿姨,賈醫生叫賈無暇……”
在二樓,楊小嶺找到心腦血管科,透過門板上的玻璃框,裡面有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醫生,穿著白卦子,正拿著一份彩超結果,在燈光下認真研究。
等他苦惱的脫下眼鏡,揉搓著紅腫的眼睛時,楊小嶺敲了敲門。
“請進!”賈醫生擦拭眼鏡,重新戴上。
“什麼問題?身體哪裡不舒服?”賈醫生職業性的問著,他卻沒有問有沒有掛號,有沒有交費,彷彿就是隻針對病,不針對錢。
楊小嶺見他的電腦上,竟然開著《元宇宙》這款遊戲,心裡懷疑:“這樣的醫生,能治病?”
“呃,我是楊小嶺,63號房,3號牀劉娟娟的兒子,我來了解一下我媽的病情……”
賈無暇點了點頭,露出同情,“病情很複雜,必須要做開顱手術,把淤積在血管裡的血團清理,但很難……”
賈無暇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元宇宙》遊戲裡的地圖,讓人感覺他心不在焉。
屏幕上有一個角色,叫賈天使,它站在靈城,前面是一道傳送門,可是傳送門上寫著:醫療地圖,尚未開啓。
賈醫生這是要從遊戲中,尋求治療方法嗎?楊小嶺一呆。
“賈醫生,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我是說遊戲……”楊小嶺一臉認真。
“唉!我這眼睛,先天性散光嚴重,如果能夠在遊戲裡找到聚光鏡,把我的眼睛照一照,我或許能夠把你母親的病徹底治好,可惜,我找不著聚光鏡的下落……”
“聚光鏡……”楊小嶺記下了。
賈無暇又道:“小楊呀!你能找到聚光鏡嗎?不過,在找到聚光鏡之前,你最好能夠保證病人的針水不要更斷,這樣更有利於以後的恢復,也就是說,你得籌錢,明白嗎?”
賈無暇很現實的把情況告訴了楊小嶺,假如楊小嶺要求換醫生,他沒有異議。
“知道了!”楊小嶺點了點頭,走了出來,走到一樓無人角落,拿出手機。
楊小嶺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打過去。
“馬總,能不能讓財務先把工資給我結清,我有急用……”
馬苗接電話,沒有出聲,楊小嶺選擇開門見山。
許久,電話那頭傳來馬苗冷笑的聲音:“工資?你還有臉要工資?你出手傷人,新來的保安已經報警,要求賠二萬,我給你墊付了,你最好是回來一趟,把錢還給我,把事情處理好,不然你就等著留案底吧……”
說完,掛了。
“她大爺的,不是你出爾反爾,叫來的新保安,怎麼會發生衝突……”楊小嶺憤怒的踢了一腳牆壁,又打通馬苗的電話。
倔犟的道: “馬總,您不是說不炒我們嗎?”
馬苗的聲音傳來,她爆發了:“閉嘴,都怪你,你在遊戲裡把戰衣還給白逸朗,害死我,爆了我的五星總裁劍,我不炒你炒誰?”
楊小嶺撓頭, “不是您讓我歸還戰衣的嗎?怎麼是我錯了?”
馬苗沒好氣道: “我叫你歸還,你就歸還嗎?我叫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楊小嶺的小情緒又上頭:“你屬狗啊,動不動罵人!”
二人陷入了爭執,路過的小護士擺手,示意別在走道上大聲說話,於是,楊小嶺走出了醫院。
冷風一吹,楊小嶺收斂起情緒,“把工資結給我,我回去幫您做事,慢慢把二萬塊錢補上,行嗎?”
“不行,我太生氣了,你剛纔說我屬狗!”電話裡全是馬苗鼻孔發出的聲音。
不過,她確實屬狗,這才氣人。
“那您要怎麼才能原諒我的衝動?”楊小嶺不得不哄她,先把工資弄到手。
馬苗好像變蠢了,沉默了一會,大約考慮五分鐘,說道:“我聽新保安說,你警告我不能出城。既然你這麼牛批,你把白逸朗的總裁劍給我爆回來,我給你兩人恢復工作,還有,你給我打一頓,因爲我今天真的很生氣……”
“那我的工資,能不能讓財務……”
“廢什麼話,卡號發給我……”
“呃?這麼爽脆?”楊小嶺顫抖著手把銀行卡號發過去。
一會,手機信息響了:馬苗給您匯入工資50000元,請注意查收。
50000元?楊小嶺又顫抖了。以爲自己眼花,如果不是自己眼花,那肯定是馬苗眼花,輸多了一個零。
這樣子,豈不是欠了她七萬?楊小嶺心驚,那得一年才能還清啊。
楊小嶺又撥通馬苗電話,電話接通,傳來馬苗不厭其煩的聲音:“煩不煩人,還讓不讓人睡覺了,12點還要上號呢!”
像馬苗這麼精明的人,不可能會看錯數目,尤其是金錢方面。她今晚說話的語氣很怪,雖然還是很兇,但總覺得,有點歉意在裡面。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一定是工頭把自己母親中風的事情告訴了她。
馬總還是很善良的,工頭更加不用說!
夜有點深,月亮有點可愛,微微的發出冷光,照在樹梢上,照在小路上,照亮了楊小嶺的心。
楊小嶺在街邊炒了一盒炒粉,回到病房,放在桌面上,又從錢包裡拿出銀行卡,交給楊小宛。
“小宛,這裡面是五萬塊,你收好,該怎麼花,你看著辦,我要回工地了!”楊小嶺急促的轉身,忽然又走了回來,來到病牀前,親吻了一下母親的手,“媽!我走了……”
楊小宛也不問他這錢哪來的,她只知道,楊小嶺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絕對不會。
楊小嶺揉了揉楊小宛的頭髮,直到對方瞪著自己,討厭的鼓起腮幫子。
“小宛,告訴我媽,我來過……”
楊小嶺一股風的騎上摩托車,一股風的往楊家村趕去。在路上,他又買了兩盒炒粉。舅父一盒,自己一盒,吃了好上路,回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