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你所慶幸的發展,不過是我心甘情願的救贖。”
20××年的江縣
密集的小雨點落到這巴掌大點的縣城裡,聲勢浩大的像要把窗戶擊穿,週五放學的學生們抱怨連天,幾乎全部涌在校門口,等待這場陣雨的離開。
索性這場雨水除了猛烈並沒有造成其他什麼影響,大約半小時後,圍在大門口的學生在盡數散去,就連各班的值日生也在關閉校門前離開。
一中行知樓的廁所裡,一少年倒在地上,額角的出血處還在緩緩滲血,洗得發白的羽絨服此刻沾滿了灰塵,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很濃烈的血腥味兒,如果換作夏天,整層樓都能聞到。
陳州蹲在茅坑旁,興致勃勃的玩牌,只是時不時的打量一下地上的動靜,直到兩分鐘過去了,地上蜷縮的人一動不動的趴在黑暗下。
他站起身,不敢過去,好一會兒,轉頭看向靠在牆上的男人,後怕的開口:“表哥,他不會……死了吧。”
剛纔他們幾個下手那麼重,全朝著人腹部踹,根本沒留著力,這小子軸,也不知道認錯,本來只想給他個教訓,要是真死了,他們豈不是要坐牢。
徐星到底是年長幾歲,在縣中心上高中的他也見過不少這種事,聽陳州這麼說,嘴裡含著煙,慢吞吞的走到水池面前,伸手把水龍頭扭開。
等嘴裡的煙吸完,才招呼道:“把他拖過來。”站在陳州旁邊的兩個少年立馬上前,把已經暈眩的人拖到洗拖把的池子邊。
徐星朝地上扔個了還未熄滅的菸頭,接著去關水龍頭,生鏽的水龍頭被他扭了幾下才關上,接著,擡腳捻滅菸頭,右手已經提過一旁裝滿水的水桶,隨著“嘩啦”的響聲響起,水桶被隨意丟棄到一邊。
“咳咳咳。”少年猛的低頭,順著慣力嗆出積水,然後靠著牆壁坐直身子,隨後劇烈咳嗽,黑色的羽絨服被洗得發白,不細看,還以爲是黑白淺款。
男廁所的窗戶被風吹得咣噹咣噹響,男孩扶著斑駁的牆壁,細長的手指已經冷得抓不住東西,好一會兒,才垂下眼,不再掙扎著起身。
陳州鬆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表哥,還是你有辦法。”
這句話對徐星很適用,只見他靠在牆上,又點燃一根菸,啞著嗓子問道:“還打不?”徐星這週末回家,聽到舅舅因爲騷擾進了警局,還沒等他問清楚,陳州就來了電話。
別看陳州這人一天耀武揚威的,還是怕惹上麻煩,雖然在班上經常欺負宋淮恩,但都是些毫不起眼的小事,要說嚴重這還是第一次:“算了,敲打敲打得了,反正他也不敢告老師。”
“好學生,就算我爸真的碰了你媽,那也是她自找的,一個女的幹什麼工作不好,要去夜總會當小姐,不明擺著給人碰。”
陳州蹲下身,象徵性的拍了拍他一臉血漬的臉,很快又移開手,往衣服上擦了擦。
宋淮恩微微擡頭,額間的鮮血剛好落進眼裡,讓人看上去瘮得慌,徐星快步上前,在宋淮恩擡眼的那刻,一腳踹了過去,背脊撞到廁所門,發出很大一聲:“看什麼看?”
“廁所裡是不是還有人沒離校。”在同個樓層巡邏的保安聽到聲響,朝這邊趕來,他本來在一樓巡邏,一個拿籃球的男生非讓他上樓來,說還有人沒離開,反正也是閒出屁了,就上樓走了幾步。
四個人在聽到保安的聲音,也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分散的往樓梯兩邊跑,“站住,幹什麼的。”保安大叔拿著手電筒就追了上去,也沒聽到廁所裡還有人聲。
跑步聲和吼叫聲離宋淮恩所在的樓層越來越遠,直至,他的世界一片寂靜,再無半點波瀾。
從廁所的窗戶看出去,還能看到光禿的白楊樹,在寒風中屹立,那天的風很冷,是宋淮恩活了這十幾年裡,最冷、也是最想死的一天。
“州哥,那老頭兒是不是認出我們了。”同學1停下腳步,往空無一人的操場看了看,幸好那老頭跑得慢,不然被追上怎麼說也說不清。
“認出來了又怎麼樣,我們咬死不說哪個班不就行了。”同學2緩緩出聲,還大著膽子從藏身的草叢裡鑽出來。
徐星從樹下站起來,斟酌的說道:“那年級第一會不會把這件事告到校長那兒?”宋淮恩除開家庭環境,其他的都還行,穩居年級第一是他從開學就延續的事情。
陳州掀起眼皮,無所謂的說道:“放心,他就是個孬種,我都欺負他一年半了,他連個屁都不敢放,別看他成績好,老師都不待見他,只有學科比賽的時候會想到他。”
畢竟他媽的工作真讓人噁心,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了,還一副清高的說只是陪酒,說不定那小子都不知道誰是他爸。
宋淮恩趴在地上,緩了好久,感官那種被拆骨的疼痛才略有好轉,額角的傷口被冷水止住血,沒有再次破裂的樣子。
此時,整座校園只剩下他一人,等他走幾步停一分鐘的速度走到校門口,已經很晚了,也幸好,沒人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樣子。
保安大叔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小賣部老闆聊天,兩人從兒子講到孫子,剛想講媳婦的時候,宋淮恩從保安後面經過,他步伐很慢,幾乎是拖著身子往前走,和正常人的走姿完全不一樣。
“同學。”
大叔止住聊天,把人叫住,背對著的人緩緩轉身,血水順著髮梢落到地上,他知道保安大叔會問什麼,所以提前開口。
“叔叔,今天該我值日,所以走得晚了點。”他指了指頭髮,輕聲道:“身上沾了油漆,用水洗了洗。”
“老許,別問了,快讓人孩子回去了,都這麼晚了。”小賣部老闆的聲音從右邊傳過來,大叔應了一聲,用眼神多看了幾眼宋淮恩,叮囑了幾句,才放他離開。
走姿古怪的人走了好遠,小賣部老闆才偏頭看向身後的人:“可以了吧。”
“謝謝老闆,這是你的報酬。”陰影處的人抽出五十塊錢,放到收銀臺,纔拿著籃球追了上去。
一月份的風冷得刺骨,宋淮恩站在路燈下,需要靠著站牌才勉強站穩,五路公交車來得很快,滿臉疲憊的司機笑著跟他打招呼:“小同學,今天這麼晚?”
宋淮恩擡眼,強忍著不適,扯出笑容:“今天值日,所以晚了點。”
上了車,宋淮恩左手扶著扶手,右手在羽絨服裡摸索半天,冰冷的手觸碰到揉成一團的溼錢,這纔想起,早在捱打前,衣服已經溼透了。
司機大叔看出了他的情況,看了看周圍,輕聲說道:“沒事,這次叔叔請了,下次記得帶。”
宋淮恩也不知道怎麼下車,怎麼回到小區,怎麼上的樓,那天,他縮在樓道,忍了一路的眼淚,還是在深吸一口氣後,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