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女貞路四號的德思禮夫婦總是非常得意的說他們是非常規矩的人家,就像他們說的,即使有著一個體重接近與成年豬玀的兒子,和一個雙腿殘疾的侄子,他們也永遠不會和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沾邊。
費農?德思禮,一位非常正派的先生,即使長年和鑽機打交道,也沒有讓他耳朵的聽力下降分毫,爲此德思禮先生非常得意。
不過,這牽扯到一個秘密,一個關於他侄子的秘密。
按照德思禮家的說法,他們的那個侄子就是那種“除了腦袋還有點用之外,就是一個廢物。”的人。
哦,對了,還沒有介紹,那個被德思禮一家成爲廢物的十一歲小孩,有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哈利?波特。
對,就是哈利,不是哈里王子的那個哈里,而是普普通通的“harry”,那種你在英國任何一條大街上叫一聲,十個人裡就會有一個回頭的那種名字。
但是這個哈利有點不一樣,他姓波特。
如果有任何一家人在女貞路上住的長達十年,就一定會記得波特夫婦,非常熱情而好客的一家人,而且富有。
他們總是開著最高檔的轎車來拜訪德思禮家,而且會熱情的給德思禮夫婦還有當時不滿一歲的小達力一堆禮物。
所以通常情況下,波特夫婦都不應該被歸爲那一種不受歡迎的人。
但是德思禮一家完全不喜歡波特夫婦,或許是因爲在很久以前紅頭髮的莉莉?波特,那時候該稱爲莉莉?伊萬斯的少女燒掉過她姐姐的頭髮?
但是無論如何,波特夫婦都不會再來拜訪德思禮一家了,在十年前的一場車禍中,他們已經去世,當然,也有一些別的說法,比如,他們在車禍裡成爲了植物人,在瑞士的醫院接受療養之類的。
反正,波特夫婦唯一的兒子,在十年之前,被發現在德思禮一家的臺階上。
一個,沉默的,不願說話的,眼神總是寧靜,甚至空白的,雙腿殘疾的哈利波特。
甚至如果偶爾有人仔細的扒開德思禮家的門縫,他們會看到那個年幼的孩子雙眼裡那積澱的痛苦的滄桑,那完全不像一個孩子的眼神。
而德思禮家,爲了維護他們良好的聲譽,自然義無反顧的擔當起撫養哈利的重任,即使,這是一個雙腿殘疾的怪胎,廢物,還有,人渣?
哈利確定,這是上個星期他的表哥達力新想出的詞語。
或許他該恭喜對方詞彙量有了長足的進步?
不過他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閒心,魔法界經常有人死亡的消息傳來,一切都顯得危機四伏,似乎前十年短短的平靜不過是幻覺。
伏地魔已經迴歸。
而他,連獲得那些許平靜的資格也無。
哈利在壁櫥裡捂住額頭的傷疤,嘴角的弧度依舊上翹,就如同他曾經無數次在戰爭中告訴自己必須堅強的時候做過的那樣。
因爲他不得不堅強。
黑魔標記。
黑暗,陰影,邪惡。
無處不在的死亡,一切都像極了那一年的高壓統治,服從的被標記,不服從的被抹殺,這就是自己父母活下來的代價嗎?
魔法的力量被削弱,甚至不需要魔法石,伏地魔就已經做到了捲土重來。
而他自己呢?
被給予希望的救世之星,卻連給自己一個救贖都無法做到。預言家日報天天刊登的都是讓人惶恐不安的消息,似乎人們都已經接受了自己可能明天就將死去。
抓住生命的想法超出了一切,奧羅的隊伍裡隨時都有人叛變,前天金斯萊已經死了,而下一個會是誰,沒有人知道。
恐慌的色澤就像是被染上黑色的曼陀羅,麻痹著所有人,太多的死亡甚至剝奪了人們相信正義,相信公理的能力。
而現在,英國只剩下麻瓜界還沒有動靜,黑魔王一反常態的收斂了野心,似乎全然拋棄了過去的政見,除了在報紙上偶爾發表演說外,從來沒有對麻瓜界做過任何正面的進犯。
所以無數的麻瓜出生的巫師以及混血巫師開始向麻瓜界出逃,以期獲得一時的安寧。
即使,這樣的安寧如此的虛假,任何人都可以聞出裡面陰謀的氣息。
哈利掙扎著動了動雙腿,但是下肢安靜的沒有任何動靜。他有一臺輪椅,是殘疾人聯合會贈送的,但是他的碗櫥無疑放不下輪椅那麼大的東西,所以他只能藉助柺杖以及一點點“魔力爆發”來行走。
德思禮家在他兩歲卻還沒有學會走路的時候,曾經帶他去看過麻瓜醫生,但是檢查的結果卻沒有任何問題。
在嘗試過兩三次,卻得到了完全一樣的答覆之後,他們選擇了放棄。
而出於這件事情,哈利一直不知該如何面對佩妮姨媽,以及費農姨夫。
即使他們依舊憎恨魔法,即使他們依舊用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但是……但是……他一直記得那天晚上的談話。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費農。”那是佩妮姨媽顯得有些神經質的聲音。
“佩妮,我們盡力了。”年輕的費農姨夫的話語中,透著疲憊。
“但是,哈利他才只有兩歲,只有兩歲……”那樣慌亂的語氣不像是他所熟悉的佩妮姨媽,而更像是一個無能爲力的母親在得知自己孩子的噩耗前最後的掙扎。
然後他看到費農姨夫搖頭,看到佩妮姨媽把她細長的脖子埋進了雙手間抽泣。嘴裡呢喃著破碎的,帶著“莉莉”的字句。
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在那個暑假,那個站在門口對著她欲言又止女人,到底想要說的是什麼。
或許是因爲腿的關係,這一次,德思禮家對他的態度雖然說不上好,卻也絕對說不上壞,除了準備三餐之外,類似於除草之類的活計都不是他需要負責的範疇。
無能爲力的挫敗感。
這並不是哈利第一次體會這樣的感覺。曾經,大約在戰後六年,當大部分逍遙法外的食死徒束手就擒後,哈利的雙腿開始發病。
沒有任何徵兆,那是哈利在聖芒戈正式上班的第二個週四,在中午休息吃飯的間隙,他攤倒在聖芒戈的休息室裡。
無法克服的站立障礙,但是檢查下來他的肌肉和神經沒有任何問題,身上也沒有黑魔法的痕跡,連聖芒戈最好的治療師也無能爲力。
直到後來赫敏帶著他去看了麻瓜的心理醫生。
醫生告訴他,他的腿沒有任何問題,只是他自己拒絕站起來。
他否認,咒罵,但是沒有任何效果。
大名鼎鼎的救世主,那個活下來的,打敗了黑魔王的男孩,最終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一個殘廢。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如此自嘲,但是,當他再一次擁有生命的時候,命運依舊不肯放過他。父母以血緣魔力保護了他,卻在聖芒戈永遠沉睡。他依舊是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伏地魔卻提前五年迴歸。
一切都在不知道的時候走向了命運的分叉口,再也不會變成曾經的樣子。
“媽,你看,居然有人給這個殘廢送信!”剛從壁櫥裡柱著柺杖向外走的哈利捕捉到了達力大呼小叫的聲音。
走進房間,他毫不意外的看見了佩妮姨媽手上的信,用翠綠色的墨水在羊皮紙上塗抹的地址:
霍格沃茨的入學通知書。
曾經改變了他一生的一封信。他頗有些自嘲的發現,即使是在他早已從霍格沃茨畢業的今天,他依舊對這封他近乎可以倒背如流的信件產生了難以剋制的嚮往。
就如同他想念他的隱形衣,他的掃帚,他的活點地圖,還有他的半身,那根十一英寸,冬青木,鳳凰尾羽的魔杖。
但是這一次,他連自己發現那封信的資格都已經失去。
短短幾秒,血色便迅速的從佩妮?德思禮的臉上褪去,就像是在紅色的番茄上澆上了奶油似的。一邊的費農?德思禮拿過信封,掃了一眼,臉漲的通紅。和他妻子慘白的臉色對比著,如同小丑的油墨一般。
那驚恐的,熟悉的神色和目光投向哈利,帶著憎惡,恐懼,還有最深處的——悲痛。
“能給我看看嗎?”哈利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四平八穩的開口。
“不。”佩妮的臉上帶上了強自僞裝出來的微笑,“他們寄錯地方了,這信不是給你的。”
“怎麼可能。”達力叫到,“我看到上面有寫哈利的名字,哈利?波特……”
“薩里郡,小惠金區,女貞路四號,樓梯下的碗櫃,哈利?波特先生收。”哈利擡起頭,直視著佩妮姨媽的眼睛。
佩妮瞪大了眼睛,驚恐的喘氣,以一種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自己侄子的眼光看著哈利。
而費農姨夫的脖子也連帶變成了紫紅色,喉結一動一動的,似乎想硬生生的嚥下什麼。
“把信給我。”哈利的語調依舊平穩,“這是我自己的事。”
“哈利?波特”佩妮姨媽顯得聲嘶力竭,“你,永遠別想拿到,這封信!”
“把信給我。”哈利重複了一遍,四周的傢俱開始晃動,產生極其不安定的感覺,佩妮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費農姨夫甚至隨時打算衝上來壓住哈利。
“不行!”最後費農姨夫下了決定,將哈利從椅子上一把拎起,似乎想要把他扔回碗櫥,但是他停住了。
他的手腳僵硬的停頓在半空中,最後重心不穩,砸向地面。其間推倒了餐桌,桌上的食物和盤子“叮玲哐啷”的摔了一地。
“你做了什麼!”佩妮姨媽已經控制不住驚恐的神情,而達力則早已跑到了廚房,只有一隻小小的腦袋向外探著。
“一個定身咒而已。”哈利看著癱倒在地上的費農衣服皺了皺眉,再次將臉轉向了佩妮。
“我不,不會,讓你拿到它的。”佩妮高舉著手臂,氣憤的看著哈利,“還有,你立刻解除這個!”
哈利看著躺倒在地上的費農姨夫如同甲蟲一樣的大小的眼珠瘋狂的轉動著,顯然驚恐已極,而達力則已經偷偷的跑進廚房,只留下一個頭向外探去。
哈利揮了揮手,費農姨夫發現自己終於能夠動作,想要站起身,卻發現雙腿已經被鎖死。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哈利道,“除非我解除咒語,否則你不可能站起來。”
“怪物!”費農指著哈利,和記憶中費農對自己的表情不同,如果曾經說著這話的費農臉上的是厭惡,那麼而今對方臉上的表情只有害怕這個詞才能夠形容。
“如果我不親手打開信封,那麼信只會源源不斷的送來。”哈利選擇了一個他認爲比較平和的說法,他還不想和他的姨夫姨媽決裂,基於他可能還要在這裡住七年。
但是佩妮沒有理睬他,依舊保持著將信高高舉起的動作。
“霍格沃茨新生錄取通知書飛來。”最後,哈利使用了一個無杖的飛來咒,通知書瞬間從佩妮的手中脫出,飛到了哈利的面前。
依舊是熟悉的綠色墨水。
摸索著羊皮紙的感覺,這一瞬間,哈利打心底裡生出了懷念的感覺,霍格沃茨,他的家。
最終,他還是逃不過命運。
“哈利。”佩妮的話語中已經不再有氣氛,相反,飽含著顫抖和哀求的語氣讓哈利有些失措。
“哈利,不要去。”她這樣說。
“我必須去。”哈利低著頭,“我知道,父親和母親依舊在聖芒戈人事不知,我知道,那裡,就像你認爲的,危險重重,我明白……”
“但是。”他擡起頭,那是一種佩妮從來不知道的表情,燃燒著堅毅,無悔,還有,一種滄桑,那是隻有知道最深沉的傷痛的人才能夠做出的表情,但是無論如何,這樣的表情都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只有十一歲的男孩身上。
“他回來了。”輕輕巧巧的幾個字,讓佩妮張大了嘴,那是一種無以名狀的驚恐。
“你知道他是誰的不是嗎?那個‘名字也不能提’的人。”哈利的語氣越加沉穩,已經完全尋不到剛剛有些激動的語氣。
“你怎麼知道,你怎麼會知道!”佩妮惡狠狠的等著哈利,似乎只要這樣,就可以看穿他的腦袋。
可惜無論是佩妮?伊萬斯還是佩妮?德思禮都從來不會攝神取念。如果現在站在這裡瞪著他的是那個黑衣的魔藥教授,或許哈利還能夠生出一點恐懼感。
“我不是傻瓜,任誰在馬路上遇到人莫名其妙的和你握手都會懷疑的,何況,還有這種力量。”哈利用了一個恢復如初,桌子以及破碎的盤子立刻回覆了原樣,而一個清理一新則使得房間再次回覆乾淨整潔。
“魔法……”佩妮喃喃的道。
“是的,魔法。”哈利將頭髮撩開,“而就是魔法,讓我的父母,留在了聖芒戈,在我的頭上留下了這道疤。我想,阿不思,啊不,鄧布利多先生,應該會告訴你們,不是嗎?”
“哈利,我知道你一向很聰明,但是,我,我們從來沒有想到。”佩妮已經開始語無倫次。
“我知道。”哈利握緊了手中的信,“我都知道,你不願意我回去,是因爲你不希望我死去,你希望無論如何,我都能夠活下去,而不是重複父母的悲劇,就那樣永遠昏迷在醫院了。可是他已經回來了,即使我不回去,他也會來找我的。”
“他怎麼會,他不可能知道這裡。”佩妮歇斯底里的道。
“如果他想,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輕而易舉的知道這裡,即使這裡依舊留有學院魔法的保護,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能夠在這個房子的外面傷害你們,和他對決是我的宿命,在刻下這個疤的時候,這一切都註定了。”哈利摩挲著頭上的疤,這樣道。
“這不可能。”佩妮搖頭。
“這是現實,你應該看到信了。”
“什麼信。”
“校長留給你的。”
“不,沒有什麼信。”這一次佩妮是真真正正的迷惑。
“那,你怎麼會知道?”
“是阿不思?鄧布利多親自抱著你送給我們,而且親口和我們說的。”
“親自?”這和哈利知道的顯然不同,但是,這不是重點,“無論如何,你也知道,我是他命定的宿敵。”
“你才十一歲!”
“我知道。”
“你不能走路!”
“我知道。”
“他們瘋了!”最後,佩妮一把癱在了離她最近的椅子裡,慌亂和恐懼已經完全淹沒了她“他們怎麼能,怎麼能奪取了莉莉之後這樣對待她的兒子。”
“這就是宿命。”最後的話語,哈利說的古井無波。
“你不能去,小子。”這一次是費農姨夫開口,“我們養你那麼大,不是,絕對不是讓你去學那個什麼魔術,我們還希望你以後報答我們,所以你不能去,我們也不會花錢讓你和那個,什麼瘋子,去學習這種,這種東西。”
這一次,哈利徹徹底底的驚愕了,他盯著費農姨夫,而費農正氣鼓鼓的嘗試想要站起身。
是的,那是確確實實的厭惡,但是,除了厭惡,似乎還有別的什麼?他看到費農掃了一眼正在哭泣的佩妮姨媽,眼中閃過深深的擔憂,突然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我會活著回來的。”最後,哈利挪著椅子,坐到了佩妮姨媽的面前,拉開了對方掩住臉的手,看著對方的眼睛,“無論如何,我會活下來,我保證。如果順利……”
他想起了他曾經的好友,赫敏?格蘭傑,那個最終治好了隆巴頓夫婦的霍格沃茨最聰明的女巫。
“如果順利,我會帶著莉莉一起回來。”
佩妮看著哈利綠色的眼睛,那是碧璽一般的色澤,她還記得,曾經有過同一雙眼睛的少女曾經也這樣看著她,告訴她。
“姐姐,我會回來的。”
那時候,莉莉的紅髮如同火焰一樣閃耀,即使她一直如此的妒忌莉莉,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妹妹,那個一直如此如此快活的妹妹就這樣靜靜的躺在牀上,再也不能說話,再也不能纏著她叫她佩妮,再也不能……
她甚至不是一個巫師,連照顧她的妹妹都不行。
但是佩妮無法再次沉思下去了,因爲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然後一個低沉的,如同大提琴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如果我們的救世主已經演完了他的親情戲碼,求請屈尊過來替他可憐的教授開一下門。”
佩妮和哈利同時猛地跳了起來,只不過一個是真正的站了起來,另一個在發力之後很快落回了椅子上,甚至帶動了椅子摔向了地面。
一個結結實實的狗吭泥。
“看來,即使過了那麼多年,我們的救世主,在某些可以媲美巨怪的部分上也依舊沒有任何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