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也可能是轉世投胎。
印象裡的最後一件事是我在房間裡睡覺,恍惚間聞到牀單燒糊的氣味,我試圖睜開眼睛,卻在掙扎中陷入更深的昏睡。再次醒來,便是在這間古香古色的屋子裡,一個梳著髮髻、身體豐腴的中年女人抱著我,試圖給我餵奶。
我睜大眼睛瞧她,然後轉動眼珠,觀察周圍。意識到發生什麼之後,我有些氣餒,自己竟然變成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孱弱不堪,要依靠別人才能存活下去。再想到這裡是古代,心中陡然生出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慘烈。
我再次打量眼前的中年女人,她難道是我這一世的娘?模樣倒也整齊。
中年女人對上我的目光,笑道,“夫人,二小姐醒了。這眼睛多水靈,長大一定是個美人。”
秋香色帳幔裡傳出一個虛弱而柔軟的聲音,“快抱來我瞧瞧。”
片刻顛簸後,我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一個懷抱中,一股無法言說的香甜氣味涌入鼻息,接著,眼簾中映入一張溫柔的美人面孔,面若芙蕖,膚若凝脂,氣色懨懨的,顯然是在病中。雖然靠在牀上休息,妝容絲毫不亂,烏髮梳成墜馬髻,插一支通透的碧玉簪,穿一襲藍錦團繡中衣,靠在菊花煙青軟枕上,雍容自矜,疏懶中帶著大家閨秀的典雅端莊。
原來這個纔是我孃親啊。
孃親抱了我片刻,仍讓中年女子,我的奶孃,將我放回搖籃中。
一連數日,我見到的都是這兩人,她們的談話十分簡單,無非是二小姐又長胖了,夫人今日氣色好些了,諸如此類的家常絮語。天氣好的時候,奶孃會抱我到月洞窗下曬太陽,一樹海棠開的正好,陽光透過搖曳的疏枝灑在臉上,春意融融,慵懶安適。
我在這樣的日子裡漸漸放下防備之心,孃親卻一日比一日委頓,房中的藥味也越來越重。正當我思索除了孃親還有什麼親人的時候,一個丫鬟喜孜孜的進來通報,“稟夫人,老爺和大小姐回來了。”
老爺和大小姐,應當是我的父親和姐姐。
話音落,略帶急促的腳步聲已邁進來,“孩兒給母親請安。”
一陣衣服的窸窣聲,只聽孃親道:“娥皇長高了,也瘦了。跟著你父親跑了這些日子,總算了卻去金陵遊玩的心願了。都去了哪些地方?吃了什麼?快說給娘聽聽。”
我在一旁聽著,娥皇……娥皇女英,好像是舜的妃子。這名字倒是好聽。
娥皇道:“金陵比宣寧別有一番風情,女兒去了玉帶橋,白馬湖,悅江樓,還去靈臺寺爲父親、母親和妹妹祈福。”
孃親話音裡充滿疼愛之意,“母親知道你乖巧懂事。”又問道:“手裡拿的什麼?”
娥皇揚揚手,清脆悅耳的鼓聲響起,“撥浪鼓,女兒在金陵買的,帶給妹妹玩。”
孃親笑到:“喏,妹妹在那裡呢,快去看看吧。”
我睜大眼睛等著,入目的是一張稚嫩而驚豔的面孔,鬢如鴉翅,色若姣花,眉不描而青翠,脣不點而含丹。她笑吟吟的將撥浪鼓放入我手中,又用凝脂般的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妹妹比我更像孃親呢。”
接著,厚重的腳步聲響起,奶孃與丫鬟們屏氣斂聲,齊聲道:“老爺安好。”
“起吧。”父親的聲音帶著一家之長的嚴肅。
奶孃抱著我向父親施禮,恭聲道:“老爺,二小姐還沒名字呢,請老爺賜名。”
父親的目光蜻蜓點水般在我面上拂過,片刻後,道:“叫敏兒吧。”
奶孃微微側向母親,似乎在等待母親的認可。
母親頷首微笑,道:“敏兒極好。”
奶孃再次行禮,抱著我與丫鬟們一同出去。娥皇也跟著出來,喊住奶孃,命丫鬟將我抱到她房中玩耍,等我餓了再送回去。因我近些日子脾氣溫和,不吵不鬧,且剛進過食,奶孃便放心將我交給娥皇的丫鬟抱著,只交待她們若我哭了便即刻送回來。
娥皇約莫十歲,除了粗使丫頭、從小陪伴的乳孃,身邊還有兩個大丫鬟服侍,溫柔穩重些的喚做楚楚,伶俐活潑的那個喚做纖纖。
楚楚和纖纖拿了撥浪鼓、布娃娃等逗引我,繼而又摘些嬌豔的花朵編成花環給我戴上,難得熱鬧,我應付她們玩了一會兒,便覺得眼皮沉沉的下墜。嬰兒的體質著實不行。
娥皇見我昏昏欲睡,將她們遣出去,自己執一卷書坐在我身側,道:“姐姐讀首詞給你聽吧。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桿。”
念畢,娥皇道:“當今聖上文韜武略,這詞便是聖上所作。”
我打個呵欠,心中想道,詞寫的確實不錯,尤其是其中小樓吹徹玉笙寒一句,好像在語文課上學過,作者好像是……南唐中主李璟。
等等,南唐,李璟,有著絕色容顏的娥皇,規矩森嚴的家庭,這些線索在腦中快速盤旋,絲絲縷縷,最後匯聚成驚雷炸響,若娥皇當真是南唐的那個娥皇,那我,她的妹妹,豈不是大名鼎鼎的小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