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悅就讀的學校是資縣最好的高中,資縣中學,三個理科尖子班,她所在的130班是其中之一,班主任何林章由公務員改行做英語老師,因教學成績出色,前幾年升職成教務主任。資縣是小地方,隨著上面省會南市發(fā)展越來越好,資縣各個初中學校的尖子生流向了南市的高中,優(yōu)質(zhì)老師們也陸續(xù)被高薪聘走,現(xiàn)在的資縣中學,師資和生源都大不如前,每年600多學生參加高考,能考上重本的只有個位數(shù),十多年沒收過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整個資縣都沒有培訓奧林匹克競賽的能力,顏悅能進入省隊參加全國性的奧林匹克競賽,靠的是她小學時代母親凌飛雪幫她找的一個老師在線指導,也是凌飛雪犧牲了無數(shù)時間陪著她去省會南市練習的結果。這一年來的訓練和參賽,她缺席了很多學校的課程,靠著班主任何林章協(xié)調(diào)各科老師在空閒時間單獨給她在線一對一補課,她才勉強跟上班裡的學習進度。
也正是資縣中學老師們對顏悅的付出,讓凌飛雪毫不猶豫拒絕了所有南市重點中學的招生老師們給出的優(yōu)厚條件。她教育顏悅,做人要感恩,人品比知識更重要。
顏悅在奧林匹克競賽獲金牌並保送京城大學的消息,對資縣中學的教師團隊來說,是天大的喜事。這是資縣中學建校以來第一個去參加這個比賽的學生,第一個就拿到了全國級別的金牌,最佳女選手。歷年來,拿到金牌的學生都能保送京城大學,資縣中學還從沒出過京城大學級別的保送生呢。一想到這兒,校長恨不能把顏悅供起來。
資縣這樣的小地方,少有人關注國際新聞,老師們並不知道顏悅在E國遭遇爆炸襲擊的事。但政府的官員們考慮周到,提前給校長打了招呼。校長刻意在補課前幾天就開了會,要求所有老師都提醒自己的學生們,不要在顏悅面前提起這些事刺激她,尤其是顏悅班級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師,密切關注顏悅的情緒,但又不能過分惹人注意,避免其他學生覺得老師偏心。
這不爲難人嗎?老師們心裡犯嘀咕,不過爲人師表,一想到這個可憐的姑娘剛剛獲得金牌和保送,又立刻失去唯一的親人,大喜大悲幾天就經(jīng)歷完了,又覺得是該協(xié)力關照她。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八月第一天,顏悅回到學校上課。爲了給高三學生留出充裕的複習時間,學校把三年的課程壓縮在高一高二上完了,所以整個高三都是複習,把三年課程在一年內(nèi)複習鞏固完,然後參加高考。顏悅高二缺課多,她的知識系統(tǒng)性比不上班裡同學,好在她已經(jīng)拿了京城大學的預錄取,只要安安穩(wěn)穩(wěn)參加計算機國家集訓隊的培訓,順利讀完高三,就能拿到京城大學的正式通知書。就算京城大學最後去不了了,她高三努力一下,加上有競賽金牌的加持,考個別的頂級高校不是大問題。
班裡同學們得到了班主任的暗示,自發(fā)地主動陪伴顏悅,不管是吃飯還是打水,上廁所,課間操,顏悅身邊總有陪伴。高三學生的課很滿,早上7點到晚上10點都得呆在學校裡,只有週六下午和晚上沒有課,每隔週的週日沒有課。要上課的日子,顏悅一日三餐都去學校食堂吃,不上課的時候,會有不同科目的老師喊她去家裡補習,順便吃飯,顏悅要給錢,卻沒有一個老師肯收,都說學校會給她們補貼。
顏悅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學習上,每天很晚纔回家洗衣做家務,睡覺。大部分的晚上,她都能在門口看到些許蔬菜水果,有時是一顆蘿蔔,有時是幾個蘋果,或者一段蓮藕,她不知道是誰放的,去居委會問,大媽說,應該是看她沒空去超市買吃的,鄰居們隨手留給她的,讓她收著就行。感動之餘,顏悅藉著請假去取繼承公證書的機會,順路買了十幾盒巧克力,給居委會的阿姨們?nèi)耸忠环荩僖粦魬艚o整個單元的鄰居們都送了一份,當面感謝。
母親遺產(chǎn)的繼承手續(xù),走得還算順利,提供了公安局出具的死亡證明和銷戶證明,又有母女關係證明和繼承公證書,幾個銀行都很爽快給她辦了存款的轉(zhuǎn)移和母親銀行賬戶註銷手續(xù),證券賬戶和股權轉(zhuǎn)讓也比較順利,母親的車過戶程序等了幾天,但也算順利,只有房產(chǎn)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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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二次來房產(chǎn)局了。
第一次過來,工作人員看完她的資料說,文件沒問題,但她未滿18歲,她沒資格在過戶申請書上簽字,需要讓監(jiān)護人出面辦理。她說她沒有監(jiān)護人,工作人員便提出讓她家所在的居委會出面,以監(jiān)護人的身份代她提交申請。
這次過來,居委會派了個大姐帶著證明陪她一同過來簽字。換了個工作人員,說她只提供了母親的死亡證明,沒有父親的死亡證明,無法證明父親去世,居委會就不能做她的監(jiān)護人,要求顏悅提供父親的死亡證明。
對於父親這個角色,顏悅沒有任何記憶,小時候問過無數(shù)回關於爸爸的問題,媽媽總會耐心地告訴她,她有爸爸,她的爸爸是非常厲害的人,她的爸爸在做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沒辦法陪伴她,爸爸很愛很愛媽媽,也很愛很愛她。爸爸到底在哪裡?在做什麼事?她一直不知道。一個她除了名字一無所知的人,她怎麼變出來死亡證明?
居委會的大姐以前也問過凌飛雪孩子他爸的去向,凌飛雪說孩子兩歲他倆離婚後,再也沒見過,她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是死是活。
顏悅和居委會大姐都給房管局的工作人員解釋了一遍情況,工作人員聽著有點懵,不敢擅自做主,讓她們等一下,她要請示下領導。
不一會兒房管局主任出來了,正是那天去顏悅家慰問的人,見到是顏悅直接給工作人員下指令,給她辦,她家情況特殊,居委會簽字就行。
領導發(fā)話,工作人員當然照辦,該籤的文件簽好後,讓她十五個工作日後去取文件。
該辦的事情辦完,她的生活又回到了正常的軌跡,每天一大早出去上學,晚上十一點纔回到家,周而復始。
這一晚,她正常下了自習課後,發(fā)現(xiàn)自行車胎沒氣了。這麼晚了沒辦法補胎,她出教室也晚,其他同學都走了,只能把自行車扔學校裡,自己慢吞吞走回去。
步行回家的路,有一段比較荒涼的路被人擺了燒烤攤,每晚十點左右收攤,這會兒老闆已經(jīng)收攤走了,還有兩個人坐在地上繼續(xù)喝,兩人旁邊擺著一箱啤酒,已經(jīng)喝了一半,空啤酒瓶在地上胡亂橫著。
那兩人明顯喝醉了,遠遠看到顏悅就開始指指點點。顏悅看他們喝醉了,有些害怕,可這是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走,期待他們除了指指點點,不要再做別的事。
她的願望落空了。
她走到他們跟前時,兩個人站起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們想幹什麼?”顏悅佯裝鎮(zhèn)定,但聲音裡的顫抖出賣了她。
其中一人露出猥瑣的笑容,把手裡的啤酒遞給她,“小妹妹,不用怕,哥兩個就是想讓你陪我們喝點兒酒,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顏悅搖頭,“我不喝酒,你們讓開。”顏悅跨步往旁邊走就要繞過去。他們卻不放她走,她往左走,他們往左攔,她往右走,他們往右攔。顏悅無處可走,站在原地,更加慌了。
馬路對面那側(cè)是一排門面,上面有兩層住宅樓,但晚上很有有人住在這裡,沒什麼燈光。她顧不上有沒有人能聽見,張嘴大喊,“救命啊!”
這下兩個攔她的人慌了,一起上來,一人抱住她一人捂嘴。顏悅被他們抓住,動彈不了,嘴也被捂住了,喊不出聲,怕他們要對她做什麼,眼淚立刻下來了。
“你喊什麼!我們就是讓你陪我們喝點兒酒而已,又不對你做什麼事!”捂她嘴的年輕人稍微放開她嘴,不等她有機會喊出聲,就把酒瓶口塞進她嘴裡開始灌。
咕嚕咕嚕,苦澀的啤酒被直接灌進顏悅嘴裡,嗆得厲害,她還發(fā)不出聲,此刻更加害怕。
一瓶啤酒倒完了,那人才把空啤酒瓶拿開。顏悅被灌了整整一瓶酒,胃裡喉嚨裡嘴裡都特別難受,一點力氣都沒了。
抱住她的人感覺到她再掙扎,鬆開了她。
就是鬆開這一瞬間,顏悅得了自由,極度害怕之下爆發(fā)了,猛地把前面的人用力一推,再撿起地上的空啤酒瓶子往身後那人的頭上砸下去,然後逃命似的往家裡狂奔,怕他們追過來,一路都不敢回頭看身後的情況。
把家裡大門反鎖後,她有了一絲安全感,身體鬆懈下來,才感覺到胃的難受,抱著馬桶把胃裡的東西吐得乾乾淨淨。
收拾好了,她把身體縮成一團,藏在被子裡,第一次撥通趙偉留給她的號碼。
“趙偉哥哥,我剛纔遇到流氓了。”聽到趙偉的聲音,顏悅又開始哭。
“你受傷了嗎?”
顏悅搖頭,又想起趙偉看不見,開口回答他,“我沒有受傷。他們,他們抱著我不許我動,灌我酒。”
“你現(xiàn)在在哪裡?把位置告訴我,我?guī)湍銏缶!?
“不用報警了,我已經(jīng)回到家了,我只是很害怕,你陪我說說話。”並不是她跟趙偉有多熟悉,只是除了趙偉,她沒有別的人可以傾訴了。高中兩年她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在南市參加計算機培訓,和高中同學們沒那麼熟,她又不想跟學校的老師們哭訴,便只能找這個認識沒幾天的趙偉了。
電話一直沒掛斷,趙偉輕聲陪她說著。他其實不會跟女孩子聊天,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給她分享他日常訓練的趣事。說到後面顏悅沒了回覆,應該是睡著了。他才掛斷電話,又給顏悅發(fā)了個短信,告訴她,明天9月1日開學後他手機得上交,只有每週六能拿回來,讓她有事就給他發(fā)短信,他看到了會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