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慶縣城外,潁州軍營地門前。
袁仁挺一手拉著馬繮,一手將那捲火漆封緘的明黃聖旨高舉過頂,道:“我乃陛下親封的陣前傳令使,這是要宣讀於北征軍西軍統領陸宴塵面前的聖旨,何人攔我,等同忤逆陛下!”
營門前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一時間人頭攢動,卻沒有人敢於上前,大多數人都只是遠遠地觀望,打量著這一支風塵僕僕的十二人小隊。
過了一會兒,人羣從中分開了一條路,一名披甲的將軍帶著幾名親兵走到了人羣前,那將軍身形高大,雖是站在地上,氣勢上卻絲毫不輸騎在馬背上的袁仁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袁仁挺後,道:“吾乃潁州節度使鄧尚源,見過欽差大人。幾位大人遠道而來,一路勞苦,還請隨末將到營中歇歇腳,喝口茶吧?!?
見到鄧尚源,葉傾懷下意識把頭埋低了幾分。鄧尚源曾在宮中慶典上見過皇帝兩面,雖則此刻她戴著沈歸荑爲她做的易容麪皮,但葉傾懷仍擔心鄧尚源會從身形眼神中辨別出一二。
“鄧大人,我等身負皇命,日夜兼程趕來此處不是爲了歇腳喝茶的。還望大人行個方便,讓我等入慶縣去宣旨,好早日回宮覆命。”袁仁挺緊緊握著馬繮,寸步未動。他年紀雖不大,卻十分穩得住陣腳。
“欽差大人有所不知,慶縣城中正鬧瘟疫,十分兇險。欽差大人既是要陸將軍當面接旨,不如讓他出城來接,安全一些。”
“大人好意我等心領了。但我等受的是皇命所託,片刻不敢耽擱。就算那城中是刀山火海,我等也要將這紙詔書送達?!?
鄧尚源見他軟硬不吃,不禁有些不滿地蹙了蹙眉頭。他忖了片刻,最終對身後的潁州軍道:“讓他們過去?!?
這次,人羣很自覺地從中分開了一條道,以袁仁挺爲首的傳令小隊騎著馬緩步穿過了潁州軍的大營。
在他們身後,鄧尚源一路目送著一行人向慶縣城門的方向而去。
“將軍……”他身邊的親兵剛一開口便被他打斷了。
“傳令三軍戒備。我去給京中飛鴿傳書,問問是怎麼一回事?!编嚿性吹纳裆缤焐话汴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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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剛那節度使說城中有瘟疫,您要當心龍體,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毖垡姵情T近在咫尺,一身男子妝束的沈歸荑趨馬走到葉傾懷身側,壓低了聲音與她道。
葉傾懷側眼看她一眼,道:“進城再說?!?
慶縣的大門可比潁州軍營的大門好進多了。不僅如此,一進得城來,還有士兵幫忙引路,一路往陸宴塵所在的慶縣衙門處去。
“這位兄弟,可否稍等片刻,容我等出個恭,整理下儀容。”這次袁仁挺倒是主動提出了歇腳。
“不急,諸位大人可在此處稍作休整,待我去稟報了陸將軍再來爲諸位大人引路?!闭f完,負責招呼他們的士兵便行了禮,快步離去了。
見人走遠,袁仁挺纔回過頭來看向葉傾懷。
葉傾懷對他一笑,道:“這次做得不錯,回宮朕自會賞你?!?
袁仁挺垂下頭,抱拳行禮。
葉傾懷又回身對身後的沈歸荑道:“歸荑,幫朕把易容卸了吧。”
沈歸荑給她做的麪皮爲了牢固可靠,一直粘連到頭皮邊緣,一旦撕扯下來,頭髮也會散亂,難免有失一國之君的體統。
沈歸荑立即會意,與葉傾懷進了旁邊的偏房,三兩下便替皇帝卸去了易容,隨後又替她繫好披風兜帽。
待兩人收拾得當出來時,領路的親兵和袁仁挺已在門外候著了?!斑@位是……”親兵見葉傾懷整張臉都遮在兜帽下,辨不出容貌,不禁心生疑竇。
“這位是負責記述宣旨過程的副使,因是內宮之人,不便以容貌示人,還請見諒。”袁仁挺道。
親兵似乎還有些猶疑,但見袁仁挺手中聖旨不假,也不再多做爲難,領著三人去了主廳。
慶縣衙門並不大,眨眼間便已從前廳走到了後院的主廳。陸宴塵領著齊立義已候在廳中,廳中院中另有十來名披甲佩劍的士兵立在四周。
袁仁挺與陸宴塵簡單寒暄了兩句後,袁仁挺道:“陸將軍,此次陛下讓末將帶來的其實是一道口諭,還請將軍遣散無關衆人?!?
聽到他這話,齊立義不禁警惕起來,他看向陸宴塵,兩人對視一眼,陸宴塵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近日雖只是與潁州軍對峙,並未開戰,但兩邊暗地裡已經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見識過潁州軍毫無下限的操作之後,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次突如其來的傳旨會不會是潁州軍要暗殺陸宴塵的鬼把戲。
“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矯詔假傳聖旨。不用擔心,你們都下去吧,這裡只留我和袁大人即可。”陸宴塵道。
不待齊立義提出異議,袁仁挺卻轉向了他身後的葉傾懷道:“這位纔是替陛下傳達口諭的人?!?
說完,他微微躬下身,雙手捧著那捲明黃的聖旨,遞給了葉傾懷。
一時間,廳中出現了一股詭異的沉默??粗@個裹在一身黑色斗篷裡完全不辨形貌的神秘人,齊立義蹙起了眉頭。
這實在是過於可疑了。
陸宴塵卻沒有他那樣的疑慮。
在那個黑衣人從袁仁挺手中接過聖旨的一刻,他微微瞪大了眼,那雙漆黑的眸子中突然像是無聲無息地燃起了燎原的烈火。
手執聖旨的欽差與皇帝有同等威嚴,沒有任何一個官員能讓欽差卑躬屈膝,雙手將尚未宣讀的聖旨奉上。
而且,那雙從黑袍下伸出來接過聖旨的手,陸宴塵太熟悉了。
“沒事,你們都下去吧。把門帶上?!标懷鐗m道。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壓低了聲音,如同在努力壓制著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
袁仁挺見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立即帶著沈歸荑躬身退出了門去。
齊立義猶疑片刻,也帶著人退了出去。
厚重的廳門被門外的親兵關上後,屋內的黑衣人伸手將頭上的兜帽摘了下來,露出了那張清俊威嚴的面容。
“兩月未見,先生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