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沒想到您在我們文化產業發展上,還有如此宏大的夢想……”
“哎,我可不是爲了什麼文化產業發展宏大夢想才這麼幹的,我單純只是爲了賺更多的利潤。畫餅這種事情,每家公司每個老闆都有,都會這麼幹。只不過我呢,遵守《勞動法》而已。”
“……”
“……”
張大安直接打斷部門頭面人物的話,讓人很是下不來臺,不過大家也都習慣了,所以尷尬歸尷尬,忍忍就過去了。
難道還能卡“張安教育”或者“張安工業企業聯盟”一手?
卡別人,別人會嚶嚶嚶;卡張大安,他只會汪汪汪。
而且一定會起訴相關職能部門瀆職,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三連狀元”起訴誰都是大動靜。
也不是沒有大一點的衙內嘗試用“三連狀元”來刷聲望,把這樣的人踩下去,可不顯得我家牛逼麼。
有這樣的衙內,不過念頭起來第二天就被開除出了家族,並且宣佈斷絕父子關係,本人名下的企業運轉也是當月停擺。
別問爲什麼,也別去跟張教練討論是非對錯亦或都是誤會,跟新東圩港中學的學員家長們說去吧。
什麼豪門也得用人來傳遞意志,除非全世界都是自動化、智能化了,那倒是可以試著超越無產階級這個目前最先進的生產力。
超越不了就該老實就老實,看別人裝逼最多噁心,但也比噁心死了強。
張大安沒有夢想,但對初來乍到的“繪畫牛馬”們來說,老闆他就是夢想的搬運工。
其實一直拿一個月一千五也不是不行的……
在去年的時候,一個月一千五那是高工資,是夢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結果來了江寧市城東區,當場就實現夢想了。
目前“繪畫牛馬”中的小頭目之一馬燒白,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帶著兄弟們重新投入到了工作當中。
以前手拿畫筆,每天度日如年;如今手拿畫筆,感覺時光飛逝。
一天一眨眼就過去了。
自從前年廣電搞了個《關於加強動畫片引進和播放管理的通知》,很多從業者其實都隱隱約約感覺到,新的時代可能到來。
結果就是一坨屎跟著另外一坨屎,大家一起發糞塗牆。
論產品質量,反而是之前的更加成熟牛逼,張大安成爲吳都市中考狀元那一年出來的《西遊記》動畫片,除了幀數差點兒意思,不管是人物設計還是故事敘事,甚至包括配音、配樂等等,都是標桿性的。
之後相當一部分吃文化產業飯的衙內們,首先摧毀的是配音這個行業,其次摧毀的是配樂,最後纔是動畫製作這個主體。
並且在摧毀之後,甩鍋給了“管制”,同期也這麼幹的,那就是一大批電影人。
要等到正經接受過現代化、工業化文化產品製作的人有了點兒兜底的收入,這才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不過那已經是小二十年蹉跎之後的事情了,並且在傳統二維動畫上,還是處於急救中,所謂的三維動畫輝煌,也只是互聯網經濟中的資本運作,跟行業繁榮關係不能說沒有,反正是不太大。
至於說現在嘛,就算有人想以公謀私……
那首先也得有那個框架才行。
沒人來湊數,這公司也開不起來啊。
而在江口省,目前最大的行業老大,就是“千人畫師團隊”,且還不是公司,連工作室都不是。
更離譜的是,這個不知道說是團隊還是團伙的玩意兒,連一個作品都沒有。
也不能說沒有,至少“張小白系列”還是挺火的,非常成功。
是個網民都知道“棺材板衝浪”“靈堂K歌”“骨灰拌飯”……
生產要素中的某一樣達到絕對優勢,那就一定會在行業中掌握一部分話語權。
競爭對手和潛在競爭對手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不會改變這種狀態。
甚至管理部門在決策上,也必須慎之又慎。
簡單來說,當“千人畫師團隊”的成員,分散在太湖市、崇州市的幾十個上百個工作室、公司時,個別工作室、公司的關門倒閉,不會引起任何波瀾。
可要是“千人畫師團隊”在這個時代的江口省突然崩了,在哪個地方,哪個地方的管理部門就要做好應對方案。
人們習慣了資本帶來的力量,但對勞動力本身蘊藏的能量,其實因爲這個習慣,早就忘了一乾二淨。
哪怕見識過“下崗潮”也是如此。
這裡面的緣由,跟勞動力,有沒有是一個羣體,有沒有成爲一個羣體,是息息相關的。
而從競爭對手的視角來看,還涉及到勞方有沒有人“撐腰”。
什麼是“撐腰”?
遵守《勞動法》就是;完善薪酬制度就是;甚至一定時候,準時發工資,那也是“撐腰”。
這個“撐腰”的概念,以“千人畫師團隊”爲例,這些“繪畫牛馬”們的直接感受,就是老闆在“撐腰”,是真是假,同樣跟張大安的個人意志無關。
張大安本人怎麼想的不重要,“繪畫牛馬”們,競爭對手們的內心直接反饋,就是既定事實。
莫須有。
所以今天江寧市的勞動保障相關單位來的人其實不少,司馬聰即便是上了岸,到了站,也是要小心應對,他跟張大安多少還是有點兒交情的,別人則是沒有,那就需要客氣一點兒。
而這種反向“巴結”的場面,毫無疑問又是給張大安這個老闆強化了不少神秘傳說。
因爲再過幾天就是“臘八節”,在籌備發放員工“臘八粥”的時候,城東區也要跟張教練談好過完年之後的開工儀式。
正月初七和初八,“張安工業園區”入駐的企業,都會集體開工,有的是工地開工,有的則是開業開工。
再有就是“江寧市城東區仙林高新技術產業園”正式掛牌,管委會的班子還沒有湊齊,主要還是以工商等職能單位抽調人手,工作內容也不復雜,跟“張安工業園區”交叉審覈一下申請入駐企業的資格,別的就沒了。
能不能讓“仙林高新技術產業園”擴大範圍,是城東區接下來要努力的事情,空有“大學城”是沒啥鳥用的,成果轉化帶動經濟產出,有了足夠的稅收、就業表現,自然有資格狗叫。
正如“江口省沙洲教育投資公司”,牌子從沙洲到吳都再到江寧,整個過程匹配的就兩樣:一投資效益;二業務範圍。
已經事實上跨江跨市運營的教育投資公司,在省裡需要進一步強化某個環節時,剛好又能充當非常不錯的平臺,甚至還是個功能性很強的工具時,那麼,往更上面申報提級的同時,也會立即啓用執行程序。
只不過裡面又又又又剛好涉及到了張正東、張大安叔侄倆。
至於說要不要再改個公司名稱,這個不好說,但大概率一兩年內是不會變的。
“臘八節”那天,司馬聰代表勞動保障相關部門,給嚴格執行《勞動法》的“張安工業聯盟”的成員公司都做了慰問,並且發放了慰問品。
也不是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就是一些“八寶粥”,還是罐裝的。
“目前大概的考慮,範圍已經有了。”
“噢?說說看。”
張大安打開一罐“八寶粥”,然後往嘴裡倒,司馬聰看得也是相當無語,不過還是接著說道,“
這事兒確實是有,但不是司馬聰的前幾年,實際上還要更早。
那會兒還是野蠻競爭階段,一度發生過“有活力社會團體”在滬州大規模搶地盤的地步,形成了各種行業的惡性競爭,包括不限於酒店、出租車、搬家、運輸等等行業。
江口省要說好大喜功,那談不上;可要說面子問題,那是自古以來都要。
從彭城到吳都,都是如此,只是不會擺在檯面上來議論,這個跟浙水和齊魯,還是略有不同。於是在前幾年,江口省在勞務輸出到滬州這件事情上,是一個不支持不鼓勵不反對不阻攔的態度,最後演變成滬州當地反過來扶持鹽瀆市的勞務輸出。
而張叔叔在菌菇培育試點基地上,在農民工技能培訓上,都做出了一個相當不錯的試點。
規模雖然不大不小,可很有潛力。
因爲模式具備可持續性。
再加上張正東那一句“脫貧致富是一場攻堅戰”,簡直就是撓到了省裡的心坎兒上。
雖說江寧市現在各個地方都是上演著“城頭變幻大王旗”,連司馬聰上位,其實也是這麼多旗子中的一面,但不妨礙“旗子”們想要插旗插得牢插得遠插得深。
“張正東同志”成爲符號,那是有原因有訴求的,可不是隨隨便便就選擇了“張正東同志”,是時代的需求。
倘若時代有需求的時候,沒有“張正東同志”,那對不起,一切照舊。
不廢江河萬古流嘛。
對於有些可有可無的“旗子”來說,那老子我歌照唱、舞照跳,愛咋咋。
對“張正東同志”的研究報告,那也不是亂出,得研究其中的規律,然後總結經驗以及可行性。
截止到目前爲止,張叔叔在豐邑縣的工作,既有本職工作之內的成果,也有超出本職工作之外的成果,但也不知道是“黿汁狗肉”確實香還是咋滴,反正結果都挺好。
首先是“留守兒童”問題,這其實是超出了“希望工程”之外的社會公益效果,因爲“希望工程”並不會專門去爲“留守兒童”解決什麼,它的功能很確定,就是適齡兒童的基礎教育問題。
而張叔叔在做“張安希望小學”監工的過程中,一個學校規模和功能的微小改動,就把問題集中在一個可控範圍內處理了。
那就是學校大型化、學生寄宿化。
其次是“代課老師”問題,一個實事求是的認知,那就是“代課老師”中的大多數,在專業程度上,並不合格,但是,這並不意味“代課老師”這個羣體不合格。而“張安希望小學”的做法,是將“代課老師”的職能拆分出來。
原先的“代課老師”,他們既是學校教育的任課老師,也是農村兒童的在校保姆,文化課之外的陪玩,孩子餓肚子時的臨時食堂,間或幫忙縫縫補補的裁縫,農忙時期田裡看孩子的大頭目……
“代課老師”不僅僅是老師,這同樣是需要清晰認識到的。
只不過“張安希望小學”將它原原本本地展現出來,讓“代課老師”向生活老師、農村生活技能老師等等轉型,既提供了就業崗位,又照顧到了本村同鄉適齡兒童們的心理。
這一步邁出來了,纔有了適齡兒童的父母們,初步且樸素的信任,學校的氣派只是加分項。
人心這種東西,什麼時候是血肉,什麼時候是鋼鐵,終究還是看“將心比心”四個字。
張正東因爲腦子沒帶,大概顱內全是狗肉湯,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真的沒有任何個人私心,連雜念都沒有。
豐邑縣陳莊鎮那六萬多男女老少,跟家裡的土狗怎麼個關係,跟張正東在一定程度,也是同樣的相處模式。
唯一區別就是土狗吃屎,張正東不吃。
最後就是“農民工”就業務工問題,超級小學項目本身,就帶來了短期內的直接就業,儘管只是侷限在土木建築類,可對“農民工”羣體來說,幹活兒苦那不算什麼,苦了沒錢,那纔是真的苦。
張正東牛逼的地方就在這裡,他不僅僅是讓自家侄兒的事業在推進,爲了保障這份事業的穩定推進,在豐邑縣這個一畝三分地上,人生地不熟的,跟本鄉本土的兄弟單位同志們硬剛了大半年。
以至於最後演變成“一萬七對八百,優勢在我”,市裡的老牌建築公司,專門吃學校設施建設的專業團隊,居然一夕之間就崩了。
張叔叔雖不至於狗叫什麼“彭城地方,自古以來……”,但因爲跟羣衆打得火熱,羣衆之間也打得火熱,以及羣衆打別的也很火熱,便建立了信任基礎。
與其說是“徙木立信”,倒不如說是現代版“投名狀”,畢竟張叔叔來的時候,人們都是喊他“張幹部”,喊“張主任”的都少。
最後發展成有人喊“張爸爸”,那都是鋪墊了大半年。
去到東漢末年,哪兒有什麼張角啊?
俺們“黃巾”只認“正東公”。
三個重要的影響力,串聯起來,纔有了最後的閉環。
也就是當張正東要組織勞動力的時候,會有當年“挑河工”的組織密度以及號召力;張正東說要遵守規章制度,要學習培養合格的職業技能時,在“張安希望小學”爲中心向外輻射幾十裡地的範圍內,農民們的學習積極性是空前高漲的。
張正東說不是純粹賣苦力,能學到東西,農民們相信;張正東說學技術要交錢,書本費也要交錢,但可以先不交,等拿了工資從工資里扣,農民們還是相信;那麼在這個基礎上,張正東說在外地的工地也能上工賺錢,農民們自然還是相信的。
到了這個階段,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從組織角度來看,張正東代表的就不再是個人,也不僅僅是某個單位,他還是幹部羣體的代表。
“張正東同志”這個符號,就是“優秀同志”的直接代號,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具象。
這是豐邑縣的縣太爺,做五年十年都學不來要不來求不來的東西。
過上很多年,很多很多年,當地如果有人又一次討論,什麼是優秀幹部,什麼是好乾部啊?
那回答是一個非常具體非常實在的人,且是一個普通人,絕不可能是聖人。
他既有好的一面,也有滑稽的一面;他既有這樣那樣的優點,也有那樣這樣的缺點;他可以喜歡吃牛肉,當然也可以喜歡吃狗肉……
只有一個普通人,纔是一個具體的實在的人,才能完成一項在組織看來極爲艱鉅艱難的工作。
而這一切,毫無疑問超出了張大安的籌謀。
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個“天”,並非是永遠抽象的,虛無的,很多時候十分的具體,無非是一個個具體的人,集合在了一起,就成了“天”。
所以當司馬聰跟張教練稍微聊了一下之後,張教練就徹底驚呆了。
“不是,這算什麼?反向‘上山下鄉’?下山進城?”
“也不是不能這麼說,反正現在是需要一個模範標兵出來的。張主任呢,做事沒有什麼私心,經得起組織反覆考察。也不瞞你張總,其實我聽說還有人去了沙洲,去找原東圩港中學的教職工做調查。”
“臥槽……”
“張總不用擔心,聽說是非常滿意,非常非常滿意,認爲張主任就是太實在,在東圩港中學浪費了太多時間。”
“……”
放你媽的屁,合著在東圩港中學這種鄉下破中學的經歷,還成加分了嘍?
“我來的時候,還在開會聊呢。你看啊,張主任當初當校長的時候,發揮主觀能動性,合辦蘆葦編織品校辦廠,賺來的錢,基本上都上交給了沙洲市教育局。”
“這個呢倒也不假,不過當時那個校辦廠……”
“不假就對了呀。後來校辦廠倒閉,也是張主任當時砸鍋賣鐵,把錢發了工資,沒有給上級單位添麻煩,對不對?”
“這也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可其實……”
“有這麼一回事兒就對了呀張總。而且您看啊,東圩港中學原先的操場,雖然只是土操場,連煤渣跑道都沒有,可那都是他帶著家裡人,一點一點平出來的?外面那條現在的狀元路,也是自家人一點一點修出來的,對不對?”
“你這麼一說,我突然都覺得我這個叔叔形象陡然高大了起來。”
“那是相當高大啊張總,他還見義勇爲呢?”
“是嗎?”
張大安記得是有這麼個事兒。
“路過火海,無所畏懼,義無反顧地救出一對老夫妻,完全沒有因爲自己是個級別不低的幹部,就有任何猶豫。多麼純粹,多麼堅定,多麼果斷……”
“這他孃的真是我叔?”
張教練愣了一下,然後又點點頭,“還他孃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