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下室中,那極具規律的“滴答”聲聽上去格外寂寥。
憑著自己還算敏銳的聽力,段臨微摸索著走向液體滴落的大概位置。
直到赤裸的腳踩進了一片冰冷的溼濡,從足底暴露的傷口處瞬時傳來的灼燒般的刺痛,明明白白地告訴著她:她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果然是酒……”
被酒精沾染過的傷口持續著火燒火燎的疼痛,令段臨微皺起了黛眉,卻硬生生地沒有哼出一聲痛呼。
她蹲下身去,用指尖沾了些許湊到鼻尖,一股子濃郁的酒味立刻鑽進她的鼻腔。
段臨微不瞭解酒的種類,但也聞得出這是個度數極高的烈酒。
良久,少女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不就是在老大面前會溜鬚拍馬麼,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兒了!”
阿志自顧自小聲地罵著,憤恨的眼神落在副駕駛座的那瓶白酒上,就像把這瓶酒當成了那個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死鬍子。
“來幹老大安排的活兒也敢喝得爛醉,雖說看守那富家小姐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這死鬍子居然把我當幹雜事的小弟!酒打碎了一瓶就打碎了嘛,我呸,還腆著臉要我出去跑腿帶瓶酒???”
他罵咧咧地把車停在了旁邊空曠的平地上,捎上酒下了車,泄憤似地把車門關得發出“砰”的一聲響。
關押著那位富家小姐的是老城區裡的一棟沒被完全拆除的木棚,能夠鎖上大門的門閂早已不知所蹤——不過也沒有人覺得那個早就傷痕累累的千金小姐有天大的本事能逃出生天就是了。
阿志也不管手下動作輕重,推開沉重的木門,踩著“嘎吱嘎吱”響的木地板就往裡走:“東哥!酒給你帶回來了嗷!”
無人應答。濃郁的酒精味道撲面而來,阿志本能地抽了抽鼻子。
……這死鬍子不會真喝死過去了吧?
他這麼想著,忍不住又喚了一聲:“東哥?”
依然無人應答。
到底也是從小在道上混的,阿志幾乎條件反射般地警覺起來,左手抓著酒,右手悄無聲息地按上了藏在衣兜裡的小刀。
他放輕了腳步,藉著從棚頂的裂縫中灑下的微弱月光,一步步走得格外小心和謹慎。
下一秒,阿志的視野中卻忽然亮堂了起來——
木棚的角落裡,有個瘦小的身影點燃了一團火!
似乎是短暫的一秒,又似乎時間被拉得很長。
藉著那團火照耀,阿志看見東哥笨重的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身上爲了體面穿的白襯衫已然被血染成了深色。
而他也認出,那個站在東哥屍體旁舉著一個小巧打火機的人,正是本應被關在地下室裡的段家小姐!
“你——”阿志張開口。
死神沒有給他留下說完這句話的時間。
就在少女點起那團火的同一時刻,彌散在木棚中的高濃度酒精便瞬間被引爆。
火光沖天,幾近照亮濃重的夜色。
這場在老城區中突發的熊熊大火自然也引起了附近居民的注意,有人報火警,有人幫忙救火,本來寧靜的夜晚頓時變得兵荒馬亂起來。
最後,消防人員從熄滅了大火的狼藉廢墟中,擡出了三具已然被燒得焦黑的屍體。
“昨日凌晨,我市的無人老城區內突發大火,而現場三名受害者的身份還在進一步調查之中。同時我們在此提醒廣大居民,秋冬季節天乾物燥,務必做好防火措施,爲X城的城區安全儘自己的一份力……”
“微微?聽得到媽媽說話嗎?”
“孩子只是指尖動了動而已,你就別在這打擾她休息了,等微微醒了自然有護士通知我們的。”
……誰……?
誰在說話……還喚她“微微”……
“她都昏睡一天一夜了!難道你就不想要微微早點醒過來嗎?!”
“我怎麼不希望?但這種事咱也不能急於一時對不對,還是慢慢等她自己甦醒吧……”
“等等!老公你看微微的手!微微的手又動了!”
又喊她“微微”了……
明明這個稱呼……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人用過了……
潛意識裡彷彿有種念頭在催促著她,讓她快點兒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於是段臨微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專屬於醫院病房的白茫茫一片,隨後段臨微看見了愣在自己病牀邊的一對陌生中年男女。
中年男女對上她迷濛的視線,皆是一怔,半晌沒能接受當下的狀況一樣宕機在原地。
還是那名中年婦女率先反應過來,她紅腫著一雙眼,湊近到牀頭來,伸手撫上了段臨微的臉龐:“微微……你醒了?”
段臨微眨了眨眼,同樣沒能梳理清楚眼前的事態:
這對守在她病房裡的中年男女是什麼人?
又是誰把她從那樣的大火裡救下、送到醫院來的?
她明明把那個木棚的裡裡外外都灑滿了烈酒,就是爲了確保火星一燃就能引發爆炸。
同樣的,親手佈置了一切的段臨微也十足清楚,在那樣的火勢下,想要把身處中心的她救出來,難度有多大。
然而,縱她有無數個疑問,此時此刻唯一能用乾啞嗓子吐出的也只有簡短一個字:“水……”
旁邊的中年男人立時端了杯溫水過來,扶著段臨微慢慢坐起身,將整杯水都喂進了少女的口中。
似是擔心她會因爲喝得太急而嗆到,男人還體貼地伸了手輕拍她的背,一邊寬慰道:“微微,這幾天你就好好休養,學校那邊你爸爸我已經幫你請過假了。”
段臨微頓時一口水嗆進了喉嚨,弓起背難受地咳嗽起來。
“老段!你看看你,連喂水都喂不好!”婦女從男人手中搶過那還剩一半的水,埋怨似地瞪了對方一眼。
“咳咳……”段臨微揉去眼角涌出的淚花,臉色是說不出的異彩紛呈,“爸、爸爸?”
這年頭,隨隨便便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都能自稱是別人父親了嗎?
誰知道那男人還應聲了,看向段臨微的眼神中滿是寵溺:“怎麼了寶貝女兒?想要多休幾天假也是可以的哦?”
段臨微:“……?”她看上去是在糾結假期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