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吳明蘭抱怨道:
“你們爺孫倆都去清水塘,留我一個老太婆,這一桌子菜哪裡忙得開喲?”
李子明暗暗比了一個大拇指,奶奶真是深明大義。
平時兩家捱得近,也就離著三條田埂的距離。即使胡亮去世,關(guān)係卻沒就此落下。
吳明蘭眼見胡家母女倆,也甚是讓人憐惜。平時家裡開個葷腥,廚房裡炒了什麼好菜,總會提前用大瓷盅裝上大半,讓李子明送到胡家。
她以前算是城鎮(zhèn)長大的孩子,雖然下了鄉(xiāng)但卻沒有被環(huán)境同化,對於舊時農(nóng)村的一些陋習,是看不太慣的。
奶奶吳明蘭如此一說,李復海哪還有什麼反駁的餘地。他主要是臉薄,怕人說了閒話。
平時趙玉芝也懂得感恩,見老兩口歲數(shù)大了,不管打柴還是收割莊稼一點也沒含糊過。
用農(nóng)村人的話,抵得上半個兒子!放到李子明身上,那就更無所謂了。
前世的他就是個書呆子,沒什麼情商。對於小了他兩歲的胡雨婷,總歸是同情居多。
商量了幾句,李家爺孫就趕緊往胡家趕去。如前文,兩人穿過三條田埂,胡家就近在眼前了。
同樣是三間瓦房,但是相比於自己家的半磚瓦石頭結(jié)構(gòu)的別野,胡家的瓦房不僅低矮了很多,牆體也還是個土坯。
隔著近點,李子明還能清楚看到牆上的兩條裂痕,估計都能插進去半個手掌。
胡雨婷正在攪拌雞食。
她端著一個簸箕,右手抓起把把米糠(稻子的殼粉),倒在一個小石槽子裡細細均勻地攪拌。
見到爺孫倆走來,胡玉婷有些詫異,但隨即眼底閃過一絲欣喜,她以爲兩人是過來做客的。
沒等李復海說話,胡雨婷就端著簸箕往家裡跑,想來是進去通知趙玉芝出來迎接兩人。
李子明看得真切,她手上還沾著黏黏的稀糠,身上穿著寬大的黑色格子短袖,跑起來就像兜風的長袍子,想來是揀穿胡亮的衣物,根本談不上合身。
饒是李子明自詡心硬如鐵,此情此景,也禁不住有些心酸。
“哎呀李叔,你們來了!”趙玉芝從房間裡小跑出來,一邊熱情地招呼兩人。
這兩天干旱,她在後屋石缸裡挑水,準備去澆一下空心菜地(其實我們這邊叫藤藤菜)。
聽到女兒說,李家爺孫上門來了,她趕緊跑出來迎接,但卻沒有直接叫兩人進屋。
她也知道些忌諱,生怕兩人沾染了她身上的晦氣,不太好!
李子明可是人精,他哪管這些,直接就跨過了胡家的門檻,爺爺李復海也緊跟其後。
這一幕,趙玉芝看在眼裡,她突然就被爺孫倆感動了一下,連忙微微背過身去,用袖子擦拭掉眼角的淚珠。
進屋這個空檔,胡雨婷就拿來了兩個小碗,用暖水瓶給兩人倒上了開水。
以前,農(nóng)村的孩子有些內(nèi)向,言語不多就只會幹活。
小姑娘有些膽小,鼓起勇氣說一句——“爺爺,子明哥喝點水!”就怯生生地躲到趙玉芝身後,偷偷地望著兩人。
趙玉芝有些歉意地說道:“家裡也沒有茶葉,真是對不住啊,李叔!”
“沒關(guān)係的!”李復海擺擺手,他直接說道,
“小趙,是這麼個事!我們家最近把圓塘包了,今天我們爺倆想去清塘。你也知道那山塘閘口比較高,也沒有地下函道……”
“李叔,這是件大好事!”趙玉芝滿心歡喜,她明白了過來,還沒等李復海說完,就爽快地答應道,
“咱家有抽水機,正好能派上用場!就是……”
趙玉芝突然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低沉,
“就是這機器可能需要別人幫忙看看,我也不會使,平時都是胡亮……”
李子明看到趙玉芝的臉上閃過一道隱藏得很深的悲傷,莫名有些心疼。
這年頭女孩結(jié)婚早,趙玉芝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孩子都八歲了。
他的眼睛掃過趙玉芝的臉龐,突然想起了謝晉導演的《牧馬人》裡的女主角李秀芝,兩者不僅神似,長相身材都大致相近。
這一發(fā)現(xiàn),差點沒讓他出了洋相。
電影裡的那句“老許,你要媳婦不要?”,不知是後世多少青年心中的白日夢!難怪難怪,我怎麼總感覺有些熟悉。
李子明的臉色變了,仔仔細細,一遍又一遍地把趙玉芝打量了多遍,似乎眼神裡多了些不同的味道。
趙玉芝感覺到平時有些沉悶的李子明一直盯著她看,覺得有些奇怪,還以爲自己臉上出現(xiàn)了什麼髒東西。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龐,就聽到李子明開口:
“趙姨,我能先看看機器嗎?興許不用找別人,我就能啓動它。即使不行,不是還有我二伯嘛!”
“對對對,我聽說你二伯家也有這東西,他肯定懂!”趙玉芝恍然大悟道。
“你能行?”反倒是李復海有些詫異,在爺爺?shù)挠∠笾校瑢O子不說是第一次見,但應該也是第一次擺弄這個玩意。
男人怎麼說不行?
李子明爲了在美女面前爭面子,自然不行也行了。上一世經(jīng)常看二伯擺弄這傢伙。
其實早先的柴油抽水機,啓動原理和農(nóng)用拖拉機差不多。也就是一個手柄插入啓動口,猛烈轉(zhuǎn)動幾下,那不是有手就行的事兒?
李子明信心滿滿,這次一大一小兩美女在場,確實沒有出過差錯。
他先試了兩把,沒打著。
再檢查了火花塞,然後用油壺給油箱裡加了三分之一的柴油,又鼓起腮梆子,用力一轉(zhuǎn),柴油機就砰砰砰地冒起了陣陣青煙,成了!
大小美女分別投來欽佩的目光,李子明感覺自己都快飄起來了!遺憾的是,沒有掌聲和鮮花。
趙玉芝感嘆了一句:“還是小明學習好!讀過書,有文化!婷婷就不會這個……”
李子明:…………
於是,藉機器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李子明拉著胡玉婷的手,抱著一卷軟套水管走在最前面,李復海和趙玉芝擡著機器跟在後面。這玩意不僅體積大,還挺沉重,不是小孩子能夠承受得起的。
不多時,來到圓塘放好機器,趙玉芝又馬不停蹄地調(diào)轉(zhuǎn)回去,幫助李子明奶奶準備午飯。
如此賢惠的你,這份恩情,要我如何報答?
李子明看著趙玉芝離去的背影,有些沉重。
不可否認,此時此刻,他的心裡有了不止一絲波瀾。
李復海站在圓塘的塘壩上,扯著嗓子,對著住在對面山坡的二伯就是一通喊叫。
那時的農(nóng)村家庭少有人家安裝了座機,手機就更不用提,所以通訊基本就靠吼了!
所幸二伯在家,爺爺?shù)膸讉€徒弟離二伯家都不遠,相互之間一吆喝,就呼朋引伴的一起過來。
這時,李子明已經(jīng)把借來的這臺機器安裝完畢。一啓動,軟管的那頭就冒出了圓柱形的水流,胡雨婷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專注地一直盯著看。
李子明也有些激動,他恨不得馬上繞著圓塘走上一圈,彰顯一下自己小塘主的身份!
很遺憾,眼下還缺少鼓掌的觀衆(zhòng)。
他決定吃過午飯,就去召集小夥伴,讓他們實地感受一下非酋的快樂!
當然,眼下也還有胡雨婷。
他把小姑娘從一旁拉過來,指著這片水面,還有圓塘東面那個橫臥的崖洞,霸氣道:
“你瞧,這就是眹爲你打下的江山!”
當然他更希望,站在他身旁的是趙玉芝,而不是這個小不點。
不過,他的願望很快就實現(xiàn)了。
趙玉芝沒來,二伯也還沒到,就有幾個村婦提著各色的塑料桶往這邊趕。
這周圍的人家,頓時響起了無數(shù)聲狗叫。一直到傍晚時分,塘水快要放幹了,大半個村子的人都來了。
“歷史並沒有任何偏差。”
李子明興奮地道,不然清塘的這2500多斤魚恐怕得夠他頭疼的一陣了。
是的,你沒聽錯!
後世一畝左右一年就能產(chǎn)出2000斤以上。但2000年以前,集體的山塘主要作用還是爲溝下農(nóng)田蓄水灌溉。這在當時的口號就能看出。
百年大計,農(nóng)業(yè)爲先!
農(nóng)業(yè)又以水稻種植爲本。
所以對於水系並不什麼發(fā)達的內(nèi)陸地區(qū),最早還能搞搞稻田養(yǎng)魚,但是隨著村上隊裡把山塘承包出去,灌溉用水減少。
深水田就逐漸變成了淺水窪地,(當然還有其他的因素,比如袁爺爺?shù)碾s交水稻對淺水種植的適應),此消彼長,稻田養(yǎng)魚在榆都也就更成爲了歷史。
2000年前,集體的山塘雖然有魚,但管理不嚴格,對於偷釣偷捕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再加上缺乏管理,也並沒有專人投喂,水瘦不肥也很正常。往年到了過年打撈分魚,每家按人頭,少的兩三斤,多的不過七八斤,小於八兩的就當回塘裡,所以產(chǎn)量不高。
今年清塘,李子明記得陳石匠可是收回了不少錢,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大夥都知道承包山塘絕對不會虧,畢竟年限擺在那裡,精明的陳石匠給村裡結(jié)結(jié)實實上了一課!
圓塘打上來的2500多斤魚裡面,700多斤白鰱,市價八毛到一塊;1500多斤草魚,市價一塊二,剩下的鯉魚,鯽魚,還有什麼黃鱔泥鰍之類的400斤左右,按照一塊錢計算。
收入減去1500元的承包費,再去掉人情往來,打折銷售的部分,至少有1000元的淨利潤空間。
當時1000元的購買力怎樣?可以這樣計算,李子明在2004年左右,曾經(jīng)陪爺爺去當?shù)厥袌錾腺u土雞。那隻8斤重的3年老母雞也就賣了50塊錢。
2000年,那樣的老母雞不過三四元一斤罷了,二師兄也差不多,而他到鄉(xiāng)里小學讀書,一天的伙食費不到5塊錢。
所以按照李子明的計劃,撿錢當然不能錯過。
更爲重要的是後續(xù)帶來的影響,這件事足以引起了全村的轟動。
他以10歲之軀帶領(lǐng)老李家賺到鈔票,將會在好事者嘴裡越傳越神。
不要小看輿論的力量,只要旗號豎起來,下一步招兵買馬,老子整把AK,你弄把來福,做大做強,再創(chuàng)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