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R國留學回來後,R國派了很多專家到智勇的國家來。智勇所在的公司是一家由R資和本國合資組成企業,產品是彩色玻殼。智勇當時是值班長,有一個叫川田的R過老專家進了智勇的班。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五十歲的川田,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喜歡智勇。每次下了班他們到外面喝酒時,川田總會抱著智勇對別人說:
“馬桑,就像我的兒子一樣。”
當時智勇剛剛三十歲,長得卻像二十歲一樣。
智勇心想,或許是自己長的太像他兒子了。讓他思子心切。
一次在控制室,一羣年輕的本國員工和川田聊得正歡,川田掏出相機把手放到了智勇的肩上讓別人幫他倆合照。
“就像一對幸福的父子。”川田對翻譯說。
“有沒有你家兒子的照片?”智勇問。
“沒有。”川田搖著頭。
智勇原以爲,他只是沒有帶兒子的照片來這裡。可是翻譯和川田說了一陣R國語之後。翻譯卻說:“他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他特別喜歡兒子,所以對你,像對自己的兒子一樣喜歡。”
原來如此。這都是什麼。
兩個月後,當川田要回R國時,智勇正因爲一些問題在外面協調。川田在車間內找遍智勇,卻沒有找到,急得哭了起來。
當智勇處理完事情,一走進車間,迎面正遇見要走的川田。川田抱著智勇痛哭起來,真的就像要分離的父子一樣。
再後來,川田又來G國一次,見面時他們像久違的父子,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川田回國後,每當聽說有G方人員到日本出差,都會帶禮物給智勇。只是智勇從沒有給他帶過禮物,那時智勇剛剛貸款買了新房,沉重的房貸,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這決不是理由,有三個女兒的川田,在R國也絕對是生活不易的家庭,他可以趕在新幹線開車前的幾分鐘,跑到車上給自己捎禮物來。自己只不過是找藉口而已。
再後來,隨著G、R兩國關係的降溫,R方原本和G方簽約了二十年的合同,在第十年時提前終止。在支付了違約金之後,R資撤離了G國。從此智勇也就沒有了川田的消息。
想到了那次的核打擊。智勇留下了傷心的淚水。
飛車在一個兩層的別墅前停了下來。
“這就是你以後的家。”王政從車裡走出來,指了指別墅。
智勇跟在王政後面進了別墅。
智勇注意到一個細節,就是他沒有用鑰匙開門。其實,門上根本就沒有上鎖。
“現在的人類,道德品質都比較高,不用再擔心有人會私闖到別人的家裡來偷竊。”王政好像看穿了智勇的擔心。
“幾千年的進化史,都沒有讓人類的道德前進半步,難道遭到核戰之後他們腦袋終於開竅了?”智勇嘲諷地說。
“不是,”王政笑了起來,“是人類意識到了這一點。靠自然進化,高速發展的科技,遲早還會有一天把倖存者全都毀掉。”王政指了指客廳裡的沙發,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了類似真皮的沙發上。但智勇知道,這應該不是真皮製造的。
“現在人類繁殖,採用的是胚胎培育法,就是把不好的基因剔除,讓好的基因一代代遺傳下去。”
“現在法律規定,體內受孕屬於非法行爲。所有的生育都必須是體外進行。生育期的男女只是定期把精子和卵子提供給專門的機構,經過培育,然後把受精卵放進專用的設備裡,等待嬰兒的成長——省掉了以往的降生。”
“所以說,現代人,沒有家庭這個概念,沒人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同樣任何父母也不知道誰是自己的兒女。這樣也好,人類倒是少了很多責任和擔憂。”
可能是說話太多,感到了口渴。王政走到一面玻璃面板那裡,按動了一個綠色的按鈕。
一個硅基的美女機器人立刻出現在了客廳裡。
“麻煩你準備兩杯綠茶。”王政說。
“好的先生,有沒有特別指定的品牌?”美女溫柔地問。
“嗯,沒有。碧螺春吧。”王政看了一眼智勇,“你怎麼樣?”
“好,就碧螺春。”處於驚恐中的智勇慌忙說。
“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不清楚的,就問她。”王政指了指美女,然後走到玻璃面板那兒,“綠色的是呼叫服務,按紅色按鈕她就消失。”
沒一會,美女端著兩杯碧螺春走了過來。智勇在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時,有意看了她一眼,她像真人一樣也朝智勇微笑致意,她的眼神分明在揣測智勇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
“謝謝。”智勇拋開一切雜念,平靜地說道。
“不客氣。”她像職場上的例行公事,淡淡地回道。
王政走到玻璃面板那裡按下了紅色按鈕。美女立刻在眼前消失了。
“雖說是假的,也覺得礙事。”王政說著站了起來,“走,我領你去參觀一下你自己的家。”
智勇也跟著站了起來。
“咱們所處的房間,就是客廳,”智勇這才注意到,客廳的裝飾簡潔明亮,除了一圈看似真皮的沙發和一張茶幾還有兩盆綠色的盆景幾乎見不到其他的傢俱。
“沒有電視?”智勇問道。
王政從茶幾上拿起一個遙控器,按下了一個開關。全息的畫面立刻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想看什麼節目,上面都有。就是開始有些不習慣。時間長了就好。我剛來時也是這樣。”
王政說著領他來到了開放式的廚房。除了乾淨整潔的櫥櫃,智勇還看到了爐竈和抽油煙機。“其實,這些東西根本用不著,想吃什麼對硅基美女說就行。如果你有親自烹飪的愛好,那就另當別論,正好可以放手施展一下你的才藝。反正有的是時間。”
“哎,一個人估計也沒心思做了。”智勇嘆息道。
智勇喜歡做飯,在週末或者節假日他總是給妻子和兒子精心烹飪各種美食。但當他一個人在家時總是拿一包泡麪來打發自己。
“也是,”王政知道觸到了智勇的痛處,連忙找話岔開,“現代人誰還用這些,都是給我們這些古代人準備的。”王政笑著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衛生間,也是乾溼分離的。”智勇看到除了單獨的淋浴間,還有一個精緻的浴缸,“這裡沒什麼可看的。”
王政領著智勇來到了一樓的臥室,他在進門處牆上的玻璃面板上操作了幾下。
瞬間,室內的天花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全息的藍天白雲,周圍的牆壁也被綠意盎然的樹木和花草所代替,牀鋪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地。更令智勇驚奇的是,空氣中居然真的飄來了和煦的微風,裡面還夾著花草的芳香。
“想要什麼樣的情景,自己可以設定。不會的話讓硅基美女幫你。”王政說著按動面板上的按鈕,一切全真的景象瞬間消失。
然後,王政領著智勇來到了一樓的全封閉的陽臺。這是一個大約有五十多平米的正方形空間。與外面的荒涼相比,這裡到處都充滿了春意盎然的綠色。
梔子花正在盛開,幽深濃郁的香氣讓智勇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去,把臉埋到了白色的花瓣之中。桂花被種植在一個角落裡,她的香氣忽隱忽現隨流動的空氣在室內飄蕩。盆栽的茶樹放在了明顯的地方智勇喜歡喝茶,所以也喜歡茶花,但他一直不知道茶花和喝的茶是否真的有關係。在靠近窗子的地方一排長不高的竹子簇擁著擠成了一團。
最讓智勇感到興奮的是,在靠近牆的一測,有一個泰山的模型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俯身細看。碧霞祠、南天門、十八盤、迎客鬆、中天門一直延續到泰山腳下的岱廟都在上面。更驚奇的是上面的植物竟然都是真的,無論是松樹還是柏樹都千真萬確地活生生長在那裡,只是尺寸小了而已。
“幸虧,它們的種子隨精英們保存下來。”王政在智勇耳邊說道,“這些,是根據你腦細胞的記憶,製作而成。”他指了指泰山模型。
智勇在一張舒適的吊牀上坐了下來,他指了指一張精美圓桌旁邊的幾把休閒的座椅。示意王政也坐,王政卻沒有坐。
“二樓的房間,我就不帶你轉了,回頭你自己轉吧。但有一個地方我要專門帶你去一下。”說完他示意智勇跟他來。
他們來到了地下室。經過一個酒吧和藏酒的酒窖,又過了一個健身房,他們走進一個寬敞的房間內,地上堆滿了金屬箱。王政沒有說話,而是附身按動上面的數字,打開了其中的一個金屬箱。
整箱的已經腐爛的錢幣出現在智勇的面前。
“嫂子在冷凍你時,把你給她的一個億全又留給了你。應該是怕你醒來後沒錢用。”王政說完,扭過頭去,他不想看到智勇此刻的表情。過了一會他轉過身來說:“不過錢對於我們來說,的確也沒什麼用處了,這只是嫂子的一片苦心。”
智勇伸手翻動著箱子裡的紙幣,腐爛的黴味不但沒令他厭惡,反而有一種親切感,這畢竟是妻子爲他準備的。他在上面搜尋著妻子的味道,感覺就像回到了280年前的過去。
“我有點累了。”王政不想在此刻打擾智勇,起身告辭。
智勇送他走出別墅。
“記得,有事打電話給我。”關上車門之前,王政提醒智勇。
“我會的。”智勇揮揮手和他告別。
智勇回到別墅,走進地下室,撲倒在錢幣上放聲痛哭起來。只有在這裡才能感受到一絲妻子的氣息。
“爲什麼,你們只讓我一個人來到這裡!”智勇歇斯底里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