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羅坊,石蠻兒再熟悉不過,是他不久前還經常來的地方。在他還住在那個家的時候,沒少幫阿爺往這裡的酒肆、窯子等地方送酒。沒想到少爺也會來這種魚龍混雜之地,不符合他的身份呀。
來到坊市的主道口,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轉角處天下茶莊。
門口小廝見來人錦衣華服,氣宇軒昂,身後還跟著隨從,便知是個有錢的主,當即滿面笑容的迎了上去:“爺裡面請,您看要坐哪,是一樓大堂還是二樓雅間?”
關生問道:“問鼎閣可空著?”
小廝聞言不由一頓,隨即回道:“此刻問鼎閣已有客人,爺可能要等等了。”
關生道:“無妨,我們先在大堂坐著,等問鼎閣空了你過來。”
“好嘞,二位這邊請。”小廝領著二人尋了一張空桌,繼而問道:“二位爺需要來點什麼?”
關生道:“你看著上。”然後看著石蠻兒,用手敲了敲桌子,示意對方給小廝些賞錢。
石蠻兒見狀,疑惑不解,半晌沒個動靜,卻又見少爺一直盯著自己,不由脫口而出:“要不起?”
關生聞言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一記手刀砍在了石蠻兒頭上:“你當是鬥地主呢!才進府幾天啊,就知道“要不起”了?能學點好不?給人家賞錢!”
石蠻兒恍然大悟,隨即掏出錢袋,低著頭開始摸索,口中還唸唸有詞:“俺咋就不學好了,聽府中那些老人說,這遊戲還是您發明的呢,少爺您可真聰明!”
關生一臉黑線,硬是忍住了再來一記手刀的衝動,著實是怕把這大傻個打的更憨了。可你以爲這就結束了?接下來的一幕,頓時讓關生懷疑起人生,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怎就選了這麼一個會氣人的主做了隨從!想想以前,可都是他老搞些危險的實驗,嚇跑了隨從,哪成想今日竟第一次升起了想換人的念頭。
只見石蠻兒在錢袋裡摸索了半天,似乎下了天大的決心一般,掏出來三枚銅錢放在桌上,憨愣愣的看著關生的反應,他要學會察言觀色,生怕給多了賞錢。可見少爺依舊一臉不悅,繼而用手指按住桌上的其中一枚銅錢,慢慢地順著桌面劃回了錢袋子裡。
關生見了直翻白眼,這氣性倒也沒想想中那般一涌而上,彷彿這一幕自己早有預料似的,難道自己妥協了?可妥協了什麼?不知道啊!
關生一把奪過錢袋,從裡面拿出了一塊拇指般大小的碎銀,推給了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小廝。
石蠻兒見狀,一陣心疼,差點沒撲上去搶回銀子,給個賞錢,咋還沒給那麼多呢!
關生捂著額頭,覺得心好累啊!
小廝領了賞錢恭敬道謝,繼而轉身離去,覺得心好累啊!
石蠻兒看著小廝拿著銀子,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覺得心好累啊!
三樓問鼎閣,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張精緻的八仙桌前,品著他最喜歡的清茶,手中的杯蓋有節奏的蹭著杯口,三五下吹一口呼氣,然後呷上一口。約摸半盞茶的功夫,門口傳來了動靜,一個看上去聰明伶俐的小廝推門而入,走到男子身旁,遞上一張紙條。
中年男子不由一愣,這麼快嗎!這就查到了?隨即放下茶杯,面帶狐疑的接過紙條打開一看,上面赫然寫著九個大字,行雲流水,猶如游龍:城西李家巷,姓名李水。
小廝似乎看出了男子的疑問,說道:“掌櫃的說,客官提供的特徵明顯且獨特,所以沒花多少工夫。長亭縣裡符合描述的人至此一個。”
中年男子聽罷不由嘴角抽搐,自己帶著幾十號手下走街串巷暗中尋訪了近三日,沒一點線索,不曾想天下茶莊不過盞茶的功夫就找了出來,雖說長亭縣不是什麼大城,但也足足住著十幾萬人口,即便特徵明顯,尋起人來也絕不是件易事,這可是自己才證明過的啊!天下茶莊,果然名不虛傳,擁有這等情報網,著實可怕,讓人不寒而慄。若有機會,真想見見這莊主究竟是何方神聖。
小廝見中年男子猶在愣神,便道:“此次尋人難度等級一級,紋銀二十兩,茶錢不取。”
男子一臉肉疼的自袖袋中摸出兩錠銀子,不捨的置於桌上,繼而轉身準備離去,又突然促足,回頭端起茶杯一口猛灌,硬是把還有些燙的清茶喝完,這才滿意的咂咂嘴離去。
一旁的小廝看的哭笑不得,不忘躬身送行:“王大人慢走!”
沒錯,此人正是王縣尉王霖莒。爲了查明浮屍命案死者的身份,他帶著衆下屬暗中尋查了三日未果後,思慮了良久,最後才下定決心,來了這天下茶莊買情報。他清楚,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朝廷有朝廷的律法,這種暗地裡的交易,是不能擺上明面的,所以像這般換取情報,他只能自掏腰包,吃下這個暗虧。也不是說他爲了政績而非要破案,對他來說當個縣尉已經足以,平常分點下屬從商人們得來的孝敬,養活一家老小足以,當個不大不小的朝廷命官,鮮有人敢對他造次,這等生活也算是逍遙自在,別無他求。他只是對死者有那麼些許憐憫,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查明真相,給死者一個交代,他的所作所爲也只是爲了自己安心罷了,這是他對自己的一種認識。而今日已是與秦縣令約定發榜前的最後一日,定要查出個結果。
一想到那少年縣令,王霖莒不由又是氣血上涌,憤憤不平。黃毛小兒,斷人財路,著實不當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