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十三同樣也是疑慮重重，眼前這個自稱羅華的少年，面容清俊，眼神溫潤，身手卻矯健中帶著毒辣，步法翩然中暗藏刁鑽，更重要的是這少年的招式竟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你究竟是誰？”十三眸色陰沉。

羅華恍然，十三認不得自己是誰，但是他絕對認得出自己的招式，因爲自己的招式大部分是十三教的，從實際意義上可以說他是自己的師傅。

羅華不再多費口舌解釋，手裡的云何劍往十三胸前刺去，刺得乾脆、利落，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十三瞳孔驟然緊縮，長刀立即格擋，羅華的云何劍剛接上十三的刀鋒，突然手腕靈巧的一轉，云何劍避開了十三的鋒刃，劍尖所向之處變成了十三的咽喉，十三腳下微動，方位已轉，刀刃砍向了羅華的後心，身後寒風剛起，羅華足尖輕點，倒退出去四五丈遠的距離，脫離了十三的刀鋒範圍。

十三越打，心越驚，這少年出手凌厲，周身卻不帶絲毫殺意，所用招式與自己有七分相似，卻比自己多了一份飄逸，看他流暢的步法，十三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腦海中隱約有一個紅色的影子一晃而過，等他想要探究，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究竟是誰？”十三心頭的怒氣很快體現在刀鋒之上。

短兵相接，羅華頓時覺得手心發麻，胸口血氣翻涌，口中一縷剛翻上來的腥甜，被羅華又生生壓回喉嚨。手中的云何劍微微一調整，羅華再度欺身而上，用的依舊是十三教的招式。

庭院冷雨中刀光劍影，屋裡暖帳內紅燭垂淚，初見月被慕雲朗單手鉗制在身下，髮鬢斜散，衣衫半落，玉體橫陳，驚慌失措的眸子中星光點碎，彷彿落入陷進的小獸一般顫抖著，哀哀求著：“慕雲朗，不要——”

或許是感受到了初見月的驚恐，慕雲朗停下了動作，漆黑的眼睛緊緊盯著身下衣不蔽體的獵物，似乎有熊熊的烈火燃燒在他靈魂的深處，將他殘存不多的理智一點點焚燬。

無路可逃的初見月似乎看到了最後的希望，淚痕點點的望進慕雲朗的眼底：“求你——”

“你”字尚未說完，“啊——”，一聲痛呼猝不及防，哭喊、掙扎都淹沒在雨水中、、、、、、

“噹啷——”十三手裡的刀毫無預兆滑落在地上，他痛苦的抱著頭倒在了地上：“姐——”

那時他還只是落雪山莊的暗衛，初見月也只不過是莊主軟禁的一味藥引，只要莊主有命令，他可以將初見月從遙遠的江南捉回，也可以面無表情的守護在屋外，任人欺辱於她，哪怕是她命在旦夕，只要是莊主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將刀遞過去，劃開初見月的手腕，任由那血一滴滴落下，盛滿三莊主的藥碗，在十三既往的生命裡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憐憫。

但是自從初見月逃出落雪山莊，一切都變了，如果可以重來，他一定會求莊主不要讓他執行暗中保護的任務，如果可以，他一定要讓初見月躲得遠遠的，不要被他尋到，如果可以，他情願剜下自己的心，也要護住初見月周全，初見月是他生命裡極少擁有的溫暖，但他卻不配，因爲他在很早以前就把這份溫暖親手摁殺在寒冬裡，一切都悔不當初！

“十三！”羅華扶起溼淋淋的十三，想爲他抹去臉上的胡亂拍打的雨水。

十三伸手扯住羅華的手腕：“我對不起我姐。”

羅華的手被十三攥得緊緊的，骨頭都發痛，“十三你冷靜，一切都過去了。”

羅華讓十三靠在自己的身上，十三的目光迷茫中夾雜著痛苦，魂魄分離讓他的記憶殘缺不全，他頭痛欲裂：“羅華？”

“嗯。”羅華手忙腳亂的扶住十三：“對不起十三，都是我不好。”

“不，和你沒關係，我得去救月兒。”十三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羅華一把摁住。

“十三這裡是空花境，都是假的，月兒姐不在這裡。”羅華反手握住十三的胳膊：“跟我回去。”

十三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可是她明明就在裡面，我不能再扔下他。”

羅華看著十三的眼睛，試圖喚醒他：“月兒姐不在這裡。”

魂識、記憶都有損的十三當然無法相信羅華的話：“放手！我要過去！”他一掌拍向羅華的胸口，距離太近，羅華避無可避，胸口生生捱了十三一掌，頓時喉頭血氣翻涌，十三趁機擺脫了羅華的手臂。

羅華單手撐地，艱難的擡起頭看著十三：“十三，先生再等我們。”

只可惜十三數百年的執念驟然反噬，已經讓他迷了神智，他心中只有初見月，再也聽不進去其他的話。

十三飛快的朝初見月的房間而去，羅華再也壓不住喉頭的腥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前的一切彷彿被這一口鮮血浸染，頓時一片紅彤彤的顏色。

“糟了。”帝江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右手扶起羅華，左手抵住羅華的背心，一股靈力輸入羅華的四肢百骸：“小子，你可不能在這裡吐血。”

有了帝江的靈力扶持，羅華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緩了口氣，苦笑：“怕我髒了這地啊？”

見暫時穩住了羅華的傷，帝江收了手，站起身來，往遠處挪了幾步，似乎再刻意遠離羅華，喉結不經意間上下滑動幾下，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我怕這地兒會瘋了。”

帝江話中有話，但是明顯有所顧忌，不敢說透，羅華扶著一旁的石椅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他知道帝江顧忌什麼，亦不能深問，忍下心頭的疑慮，緩了緩：“你找到十三幾縷殘魄？”

帝江頓時火大了：“你說這個十三怎麼這輩子他孃的比我還不如，一輩子除了那點兒歡樂事兒，其餘的他孃的全都亂成一鍋粥。”

羅華這才發現帝江的兩頰似乎有著輕微的擦傷，左邊的胳膊也不太靈活，羅華心下了然：“你也被十三打了？”

“什麼叫我也被那個小子打了，你以爲我是你啊，他那是趁人不備。”帝江梗著脖子的模樣突然讓羅華想起哪些個沒有經歷過世事的毛頭小子。

“好——”羅華無可奈何應承了一聲：“那接下來怎麼辦？”

帝江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接下來麻煩了。”

“爲何？”羅華盯著帝江的臉色變換，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欺騙自己。

帝江嘆了口氣：“十三這小子剩下的六魄現在應該已經融爲一體了。”

“這不好嗎？”羅華心想這就免去了一個個去找，省了多少麻煩啊。

“好你個頭啊。”帝江白了羅華一眼：“他現在這六魄是被怨憎會離別苦各種負性執念融合的。”

“那又如何。”羅華不解。

“這些東西全都是惡鬼的枷鎖。”帝江聲音不重，卻字字砸入羅華的心坎。“他現在是這裡最大的惡鬼，不久之後他要麼被空花境吞噬，要麼他吞噬空花境。”

在幻境之中無義的額頭漸漸冒出了冷汗，羅華的這口血讓空花境靈力波動越來越大，已經難以讓他分神。

“喂喂——”帝江發現羅華掉頭就走，再後面叫喚：“小子你幹嘛去？”

羅華頭也不回，步履匆匆：“你不是說不久之後嗎？我得快點兒把十三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