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203.月色

陸簡兮從殿內拿出一捆鵝毛紙,帶著花氣瀰漫的清香,像是用茉莉花瓣織成的軟紙。鵝毛紙質地輕軟,便於書寫,不過遇水易皺。

“我不是來找你要紙的。”扶蘇輕輕撫摸著鵝毛紙,上面精緻的細紋摩挲起來讓人有一種舒服的感覺,他隨手拿起兩張,“不過這兩張得借給我。”

陸簡兮點頭:“公子儘管拿便是。”

扶蘇把兩張鵝毛紙卷好放進袖口裡,繼續說道:“聽聞你有飛鴿傳書的習慣,現在軍機泄漏,我們來調查你是否通過飛鴿來傳送軍機。”

扶蘇不緊不慢的語氣說出如此讓人無法抗拒的凌厲話語,讓天真的陸簡兮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微微一笑,看著扶蘇今日也沒帶什麼人來,不過是帶了一個伍椒。

看來扶蘇是不太敢聲張,而且此事主辦不是他。他無厘頭地來搜察弟媳,只是藉著私訪的名義悄悄來的。暫且不敢對她做什麼大動作。

陸簡兮倒是不慌張:“公子莫說嚇人的話。弟媳在深宮寂寞無聊,寫幾封信給家人罷了。”她招呼婢女把一封未寫完的信和齊國的回信都拿出來給扶蘇看。

扶蘇瞇瞇眼,一字一句地看過回信和陸簡兮那封沒寫完的信,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大家都知道,飛鴿是我的好友,自入宮以來,我便和家裡用飛鴿傳信。”陸簡兮補充道。

宮女們都附和著。

扶蘇轉頭向伍椒低聲道:“去讓齊國把陸簡兮寄過去的信都拿回來,我要一一對照。”

伍椒皺眉,爲難地說:“公子,這車馬來往,最快也需要八日,這……何況這是公子婦的私事,我們這樣是不是……”

扶蘇沉默片刻,還是繼續說道:“我們調查國案,一切都得給我們讓道。”

“是。”

陸簡兮觀察眼前的兩個男人,脣角浮現淺淺的微笑,但是又很快消失。她問道:“公子可還有疑惑?”

“打擾。”扶蘇朝她頷首,大步離開凝露宮。

-

“百花糕,雲片糕,水晶糕,燈芯糕……春檀,你從哪裡弄來的?”呂秋看著眼前幾個食盒,擺著精緻小巧的糕點,在燭火下隱隱發光,透著誘人的顏色和香味。

春檀輕輕一笑:“今日奴婢去膳房拿膳,碰見一位姑娘,自稱絮姝,她啊,近日被掌事升爲女官了,後院工作做得好,美人看得舒心,便賞給絮姝一些吃食。這不,聽聞奴婢最近與你一起,便讓奴婢拿回來一些給姑娘吃。”

呂秋有些恍惚:“絮姝……好些日子沒見到她了,看見近日她也過的不錯,這樣便好。”

呂秋挽起袖子,嚐了一口百花糕。入口芬芳即化,有各種花朵的香味纏綿不絕。她招呼幾位眼熟的宮女們一起來分享,她們平日裡根本吃不到這些好吃的,都一口一個姐姐叫的歡。

要說朱華宮的膳食肯定差不了,但是呂秋畢竟還是一個婢女,無名無分,是沒有資格點菜的,吃的東西也是宮女的份例。所以呂秋心滿意足地品嚐著這算是晶貴的糕點。

衆人圍在月下院子裡的方桌前,扶蘇不在,一天的工作也進入尾聲,下人們就好好地在後院聊聊天,說說嘴碎。朱華宮的宮女個個同呂秋年紀相仿,話也說得上些。

扶蘇踏著月光進來,聽到下人的後院有些吵鬧聲,眉頭微微皺起,走進看看,下人們竟然圍在一起不知在做什麼。

有人看到扶蘇回來,嚇得趕緊下跪:“參見公子。”

氣氛突然沉默,呂秋嘴裡咬著最後一片燈芯糕,目光投向扶蘇。

扶蘇的長髮在風中微微揚起,有些凌亂的碎髮撲在臉頰上,頭上的金邊玉寶顯得有些沉重,絳色長袍鑲著龍紋玉帶。他的臉色略顯疲憊,但是看見呂秋咬著半片燈芯糕的樣子,目光柔和了不少,一天的勞累也消散了許多。

“都退下吧。”扶蘇揚手。

宮女們識趣地退下,院子裡只剩下兩個人。

呂秋只覺得尷尬,還有些氣憤:“你怎麼把她們趕走了,我們還在做遊戲呢!”說著把剩下的半片燈芯糕吃了下去。

“玩什麼遊戲?”扶蘇坐在呂秋對面,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目光化作一池春水:“我陪你玩。”

呂秋撲哧一聲:“沒意思。”

“傷口好些了麼?”

“嗯,這幾天都有好好上藥,也沒有那麼疼了。”

扶蘇腦子地點點頭,看見方桌上的食盒還有呂秋嘴邊的糕屑,不由得一笑:“今日有什麼美食,讓你們樂的?”

呂秋答:“絮姝如今是女官了,給我送了一點吃的。”她得意地笑笑,“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有朋友多好,還能給我好吃的呢。”

扶蘇這才意識到他好像沒有怎麼在乎過呂秋吃的方面,他只是想給她一個庇護的蔭翳,不讓她受人欺負,但是怎麼具體……好像還沒有細細規劃。

“你喜歡吃,我讓人天天送來。”扶蘇溫柔笑道,“對了,這幾日我比較忙,來看你的時間不多,成親之事也要……推遲些。”

呂秋皺皺眉:“你遇上什麼事了?”

扶蘇談了一口氣,神色也逐漸變得有些凝重起來:“今日齊國邊境不安寧,專門挑防守弱處試探。齊國不好攻,父王打算最後再攻破,所以不想和齊國大戰。現在軍中陣型圖已經被敵軍掌握,我們正在查是誰人所爲,父王只給了十天的時間。”

這事情呂秋也幫不上忙,想著能不能幫扶蘇捋捋思緒,便道:“那……你有思緒了麼?”

扶蘇點點頭:“齊國公主陸簡兮很可疑,經常使用飛鴿傳書,不過我今天一去,她似乎早有準備,準備的太過於完美了,各種書信早已備好,等著我查呢。”扶蘇冷笑一聲,“她以爲這樣就能打消我的疑慮麼?”

“原來我經常看到的飛鴿就是她的啊……”呂秋恍然大悟,“不過,她要想知道軍機,想必定有耳目,所以能接觸到軍機的前前後後的人,你一定要查清楚。”

扶蘇揉揉眉心,目光移動,落到一旁的茉莉花上。月色朦朧模糊,爲花鍍上隱隱約約的白邊,花瓣的輪廓清晰可見。庭院裡茉莉盛開,整齊地排列在宮道旁。

順著扶蘇的目光看去,呂秋看看茉莉花,又看看扶蘇,嫣然一笑:“今天我都給它們澆水了。”

“呂秋。”扶蘇有些愧疚地看著她,欲言又止。她總感覺呂秋失去了她身上的一股銳氣,那些在苦難中掙扎卻又倔強的風骨,好像被金枝玉葉纏繞禁錮,像自由的鳥兒折斷翅膀困在金色鳥籠中,只能遠遠眺望著遠處。

“你真的喜歡呆在宮裡嗎?”

呂秋怔了怔,低頭沉默了片刻,放在裙子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喜歡?自然不喜歡。

她無時不刻懷念在呂府裡自由自在,和兄長打打鬧鬧的生活。新鄭街上的鬧市,小巷裡的小狗……

“我要等我兄長回來……除了宮裡,我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呂秋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放空,又立刻帶了些自嘲。

扶蘇沉默著,的確,不管他還是呂秋,都沒有了退路。

關於呂秋身世的問題,一直藏在扶蘇心裡,卻又不敢挑出來問她。他看著月光下落寞的呂秋,影影綽綽地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可悲可嘆,這世上又有誰人不是獨行在這世間呢?

他從小長在金碧輝煌的王宮中,權力的頂峰,生來註定萬人之上。該承受的孤獨,他一個也沒落下。比弟弟們更繁重的學業,父王更沉重的期待和提防,衆臣對他複雜的態度,宮中各種關係的周旋……

父王曾告誡自己,除了自己,誰也不能相信。

看著呂秋出了神,她捧著臉好奇地看著自己也沒發現。直到呂秋喚了她一聲。

“你怎麼了?”

“沒事……”扶蘇從兒時漫無天際的孤獨中掙脫出來,朝呂秋一笑,“算著日子,你兄長也差不多回來了。”

這是呂秋近期的期盼了。她輕笑:“兄長曾經也是……”她本來想說兄長曾經也是個少爺,立馬就住了嘴,擡眼看看扶蘇,好在他沒有什麼反應。

呂秋便繼續說道:“也是不諳兵家之事的人,此次一去,望他平安歸來即可。”

他們入宮的目的……父親的遺願……呂秋怔了怔。

父親在遺書上寫的那幾個字如同心魔一樣,一直藏在內心深處。

——重掌大秦朝政大權。

這是寫給兄長的罷。

“重”字又是什麼意思?呂秋不敢往深處去想,有時夜深想到這個“重”後背都不由得發涼。

她只知道父親曾經是朝廷官員,至於具體的她也不清楚,父親母親也從未提起過。

爲了父親的遺願,他們毫不猶豫地踏上入宮的道路。而我能做的……呂秋看著扶蘇,只有抓住扶蘇這根向上的藤條,才能爲兄長的仕途奠定好基礎。

“他會平安回來的。”扶蘇安慰道。“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呂秋起身朝他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回了寢殿。

扶蘇默默注視著呂秋的身影消失,也起身回了自己的寢殿。

他們之間,始終還是有一層隔閡。

兩人各懷心事,沉默在蒼茫月色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绥德县| 蒙自县| 丹巴县| 南昌市| 普安县| 姜堰市| 潼南县| 邯郸县| 寿宁县| 乐昌市| 沙雅县| 南陵县| 新乡县| 社旗县| 云阳县| 资兴市| 郑州市| 淳化县| 搜索| 陕西省| 英吉沙县| 阿拉善右旗| 如皋市| 永年县| 普定县| 武汉市| 大宁县| 同心县| 翁源县| 扶余县| 旅游| 石门县| 涟水县| 连江县| 北流市| 长兴县| 丁青县| 漳浦县| 达拉特旗| 泰兴市| 大竹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