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大學學生畢業的月份,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招聘會接踵而來,作爲盛雅大學的畢業生,其實根本不需要爲畢業找工作這件事而發愁。
誰不知道Y市的盛雅大學是全國所有綜合大學裡的翹楚,很多畢業於此的學生不是擔任了國家機關的決策者,就是在一些職能單位擔任重要職務,就算不願意從政,在一些企業裡,那也是佼佼者。所以,很多家長都以自家孩子能考到盛雅而自豪。同時,許多學生在沒畢業的時候,就已經在一些企業裡擔任要職,且不必經過試用期。
08級畢業生鄭維宜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她以優異的成績被Y市的一所大型外資企業聘用,一上任就是市場部總監,不僅被上司重用,而且在母校還被老師當做了榜樣,常常掛在嘴邊教育新生。
畢業前的大小聚會已經結束了,如今只剩下拿畢業證這一項,穆潮汐剛拿到畢業證書,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剛出了教研樓大門,就看到學校門口,鄭維宜正背對著他這方,手已搭在出租車的車門上,看樣子不像是剛來,倒像是要走了。
“維宜!你等一下!維宜……”難得能見到她一面,她竟然就要走了,那怎麼行,他邊跑邊喊,絲毫不在意身邊路過的那些同學用什麼樣的眼光看他,或者會有如何的想法,反正他是父母眼裡的小王子,是同學們眼裡有錢人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他已經不想再去在乎別人怎麼看了。
鄭維宜已經畢業一年了,會回到學校來,也是因爲穆潮汐的再三邀請,只不過還沒等她走進教研樓,傅裕的電話就打來了,一想起那個她喜歡的男子,她不自覺的露出一個寵溺的微笑,他給了她一份踏實的感覺,和他在一起,很輕鬆,沒有壓力,也沒有各種有色眼光。
她揚起手來,攔住一輛出租車,剛纔傅裕打電話來說他的錢包又丟了,讓她趕緊去救急,她想反正穆潮汐只不過就是領個畢業證,她一會兒回來再幫他慶祝也來得及。
“維宜!你等一下!”出租車已經停在跟前,耳邊卻傳來穆潮汐的喊聲,她搖了搖頭,很無奈地回頭,就看到了那驚險的一幕。
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一輛大貨車正歪歪斜斜的朝她這邊開過來,而那個明麗的少年滿臉驚恐地朝她跑來,她幾乎忘了該怎麼反應,只覺得身子被用力的推開,摔在路旁,前一刻還帶著笑容跑向自己的少年,就被那麼高高的拋上了天空,又重重的落了下來。
她怔怔的站起來,手被地上的石子劃破了,星星點點地血順著手掌往下淌,她也沒感覺,周圍的路人紛紛圍了過來,有人打電話叫了急救車,有人上前查看傷情,也有人去堵截那輛肇事的大貨車。
“潮汐……”畢業證書還在少年的手裡握著,深藍色的封皮因爲被擠壓已經碎了,白色內瓤貼著的相片上帶著燦爛微笑的少年已經被血染紅了臉,而現實中的少年正靜靜地躺在血泊裡,她猛然發現,其實她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對他只有深深地友情,而無任何其他好感,她會沒發現自己情感的走失,或許與習慣有關,她習慣任何事情都要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不多會兒,救護車便揚著喇叭開到了盛雅大學的門前,因爲這一場車禍,已經引來了不少人,其中也有不少盛雅的學生。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抵達,警察疏散了人羣,急救人員對穆潮汐做了一系列急救措施,接著,便將人擡進了救護車,鄭維宜看到穆潮汐離自己越來越遠,她才反應過來,她應該做點什麼的,顧不上看周圍的人怎麼看自己,她幾大步就奔向救護車。
穿著白色制服的急救員剛要關上車門,卻被一個長相斯文的年輕女子拉住了車門,她不解的問:“我們這是急救車,你要幹什麼?”
然後,不經意間視線掃過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也受傷了。
“你的手也受傷了?那你上來吧,一起到醫院檢查一下,別感染了?!奔本葐T放開車門,招呼她上來。
鄭維宜也不多做解釋,扶住車廂底部,就跳上了車,不過,她並沒有讓急救員爲她做暫時的包紮,而是坐到了穆潮汐的旁邊??粗⑷跗鸱男靥?,她剛纔緊緊揪住的心放鬆了些,他沒有死,還活著。
大貨車的衝擊力十分大,穆潮汐左側的臉有大部分都被包在了紗布裡,看不出傷的如何,他挺秀的鼻子上還沾了點灰塵,即便這樣,也完全不影響他俊秀的容貌。
感覺鼻子很酸,她忍住到了眼睛裡的眼淚,擡起手來想要爲他擦去鼻子上的那塊灰,卻發現她自己的手上也被污血沾的髒了。她換了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擦乾淨了他鼻子上的灰塵後,便那麼呆呆的看著他。
“你,認識他?”那個急救員看了半天,有些猶豫地問道,這男孩子長的蠻好看的,可惜竟然出了這樣的事,那雙腿被大貨車的車軲轆壓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我們是--朋友?!编嵕S宜轉頭看了一眼急救員,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她何止認識他,如果,她能早點弄明白自己的心,那麼,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吧。
“那你也應該知道他的家人吧,一會兒到了醫院,麻煩你給他填一下登記表,還要通知一下他的家人,有些事,還是他的家人在場比較好。”急救員終於放下了心,他們最怕的就是送到醫院以後,找不到家人,那麼,有些搶救步驟就沒法進行了。
必須家屬在場,那是要幹什麼?是要下病危通知?不,不會的。她瞪大了眼睛,有點驚恐的看著那急救員,幾乎是同時地抓住了急救員的衣襟,聲音是前所未有的顫抖:“他,他還有呼吸,他還活著的,對不對?”
急救員是見慣了患者家屬的各種情緒的,看到她這樣,也沒有太多的意外,而是溫聲解釋道:“是,他現在的確還有呼吸,還活著,不過,很多的搶救措施是需要徵得病人家屬同意才能進行的,所以,必須要有家屬在場?!?
聽到這樣的解釋,鄭維宜才鬆開急救員的衣襟,復又轉回了身子,她從白色的被單下找到了穆潮汐的手,那隻手白皙修長,指甲修剪的乾淨整齊,掌心靠近指節的地方還有薄薄的繭,有著這樣一雙手的男子其實並不如外人看到的那麼嬌生慣養,以前她從未注意過這些細節,她用力的握著他的手,也不管這樣的握法,將她自己手上的傷口又弄出了血,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他還活著,還在她身邊。
盛雅大學離市醫院並不遠,大約用了七八分鐘的時間就到了,急救室門外的走廊上,鄭維宜剛放下電話,醫院走廊那端就有幾個人匆匆走過來。
爲首的女子,大約四十歲上下,一身鐵灰色的套裝,頭髮梳成了一個髻,盤在腦後,冷豔的臉上,一副無框的眼鏡架在鼻樑上,倒是少了幾分犀利,多了幾分儒雅,也只有在商場上的人才有幸能夠見識這位女商人的幹練,精明。
在她身旁的男子有著與穆潮汐相似的眼睛,狹長而明亮,只是他的眼中藏著鋒銳,不似穆潮汐那般純粹,溫暖,此刻,他的臉上滿是焦慮和擔心。
鄭維宜看到兩人,急忙迎了上去。
“穆伯母,穆伯父,潮汐還在急救?!彼雷约捍藭r出現在這裡,穆家的人會怎麼看她,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夙淮停住腳步看向面前的女子,他的視線在女子面前打了個轉,又看向緊閉地急救室的門。
“你就是鄭維宜?”他的聲音很冷,就算在這個七月流火的季節,也同樣可以把人凍結。
鄭維宜並沒有任何畏縮,而是勇敢地看著他,點了頭,應了下來。
“要是潮汐以後都無法站起來了,你會和他結婚嗎?”穆元冬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她的聲音沉而穩,讓人不會感到害怕,卻莫名的有種壓力。
鄭維宜被她的問題難住了,在救護車上的時候,她只覺得她對穆潮汐有種說不出的超越了友情的感情,可是,就算他是健康的,她也沒想過要娶他,況且,她和傅裕還有感情在,等傅裕畢業了,他們就會結婚的,現在,她已經說不清楚對潮汐究竟是什麼感情了,是他救了自己,她應該對他感恩的,可是,若要娶他,未必是對他最好,她還沒有因爲感激而喪失理智。
“我……”穆元冬的目光並不銳利,但鄭維宜就是覺得她無法再與之對視了,也正因爲如此,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好。
“我們並不需要你感恩戴德,最後以身相許。如果你不能和他結婚,就請你離開!”穆元冬的聲音並不大,卻帶了種讓人聽從的威儀。
鄭維宜擡頭看向她時,穆元冬已經轉過頭看向了急救室。她攥緊了手,手掌已經被包紮好了,那是剛纔穆潮汐被推進急救室時,護士爲她包紮的。
“我雖然不能娶他,但我可以一直照顧他?!彼粝逻@麼一句話,便轉身走了,她也是驕傲的,不會因爲他們是有錢人家,就卑躬屈膝。
急救室的走廊裡很多人進進出出,聲音十分嘈雜,在鄭維宜說完了那些話後,穆家夫妻的周圍倒是難得的安靜了下來,跟著他們來的幾個員工都不敢大聲呼吸,他們覺得剛纔的那個年輕女子真是大膽,竟敢在這樣的氣氛下說出那樣的話來。
穆元冬也是半晌沒有動,夙淮看著急救室大門的眼中閃過一道晦暗的光,他轉過頭看自己的妻子時,也在妻子的眼中發現了同樣的擔憂。他們剛纔在到急救室前,已經問過接診醫生了,他們寶貝的情況很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