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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 戰,爲止戰

衛青話語落下,殿內一衆高級將帥齊齊陷入沉思。

倒不是衛青這番話,說出了什麼石破天驚的好計策,又或是衆人先前沒想到,也無法想到的奇謀;

而是衛青小小年紀,卻能在這種關乎兩大文明戰略層面的討論之中,居然能提出如此狠辣的方針。

衛青說的沒錯。

漢家在面對匈奴人,以及其他遊牧之民時,之所以總是受制於人,除了遊牧民族天然具備的高機動騎兵,使漢家很難慢條斯理的排兵佈陣、步步爲營之外,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爲匈奴人‘沒根’。

後世有句話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但在漢匈雙方之間,這句話只適用於漢家、漢軍將士,與匈奴人卻毫不契合。

——匈奴人打來,漢家無論是將帥還是兵士,甚至於當地百姓,那都是要拼死一戰的。

即使不願退,也是退不了。

沒人捨得拋家舍業,丟棄家鄉而走,且兵臨城下,想走也未必走的了。

反觀漢家主動出擊,什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不好意思,俺們匈奴人都是遊僧,壓根兒就沒廟!

無論是如今的漢家軍隊,還是曾今戰國列雄的軍隊,只要出現在草原上,遊牧之民的第一選擇都永遠是跑,而不是打。

因爲打有可能贏,有可能輸,且無論輸贏,都必然會有傷亡、損失。

但跑就不一樣了,頂多就是費點力氣。

總的來說,就是草原太大了。

數萬裡草原,卻只供養數百萬遊牧之民,使得遊牧之民非但可以大規模移居、遊牧,也同樣可以在這片天地間肆意馳騁。

如果說,遊牧民族是一頭豺狼,那草原,就是一個一望無際的羊圈。

——當羊圈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這個羊圈,其實就已經無法幫助牧羊人,更輕鬆的抓取羊圈內的羊了。

一樣的道理:對於遊牧之民而言,草原之大,已經大到了不需要討論到底有多大的地步了——反正也沒人能把草原給圍了。

圍不住,那就是無限大——至少和無限大沒什麼區別。

這就導致了一個非常操蛋的狀況。

漢家主動出塞,費勁心思,費時費力,好不容易把一隻幾萬人的軍隊,送到北牆以外千里。

千里,這已經是深入草原腹地了!

而且這千里,不考慮方向辨別、水源獲取等任何客觀因素——單就是隻考慮速度,也需要漢家最精銳的野戰軍,走上至少十五天。

十五天,才走出去千里,好不容易深入草原腹地;

結果怎麼著?

人家匈奴人大老遠看見你,喘口氣的功夫連帳篷都收拾好了!

等你感到個把時辰前還存在、還人聲鼎沸的匈奴部族營地,人家都已經走出去十好幾裡地了。

若是丟下輜重策馬狂奔,個把時辰的功夫,甚至能讓騎術嫺熟的成年男子,在這個把小事中竄出去百八十里地!

然後你就殺掉了。

十五天,數萬大軍,冒著大風險深入草原腹地,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部族,結果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好,問題來了。

接下來怎麼辦?

追?

還是撤?

亦或是留守原地?

追,肯定是追不上的——漢家的步兵行軍速度,外加後勤保障線路的構建,是的出塞作戰的漢家軍隊,連騎小馬駒的遊牧之民少年,乃至於乘坐牛車的老弱婦孺都追不上。

撤,更無從說起——且不說這大費周折出來一趟,毫無斬獲的空手而歸,會引發怎樣駭人的負面輿論,但就是這怯戰之罪,就足以使得這支軍隊的指揮著吃不了兜著走。

留守原地,則是三個選項中最蠢的。

——你要是追,哪怕你追不上,也好歹是個震懾,人家起碼怕你;

——你要是撤,那即便被尾隨,也大概率不會被遊牧之民太過強硬的‘挽留’。

可若是留守原地,那一切就都晚了。

就像是一個狼羣的窩,被你機緣巧合下找到了,可惜你剛到,狼羣就跑了。

你難不成還真能守在狼窩,等狼羣主動回來送死?

更大的概率是:原本被困在狼窩裡的狼羣,因爲你‘人佔狼巢’的緣故,而意外跳出了名爲巢穴的牢籠。

反倒是你,被困在原先困有狼羣的狼窩,換成狼羣在狼窩外,藏身暗處對你蠢蠢欲動了。

這就很麻煩。

追,追不上,而且必然越陷越深;

撤,撤不掉,至少要被咬下一塊肉。

留,更是自覺生路,完全沒把遊牧之民當恐怖直立猿來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麼都不行。

隨便發生點意外,便動輒是一場毀滅性打擊,甚至於全軍覆滅,埋骨塞外。

反觀匈奴人南下,卻主打一個輕鬆寫意。

漢家出塞,後勤補給線出千上萬裡;

匈奴人南下,後勤補給就是身上的乾糧,不夠就從漢家百姓手中搶奪。

如此不對稱的戰爭態勢,使得漢匈雙方的戰爭成本——無論是戰爭發動,戰爭推動,還是戰爭收穫預期,以及結束戰爭的成本都截然不同。

漢家,講究的是華夏文明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隊都還沒出發呢,海量的物資補給就要先送到前線。

然後是徵召軍隊,臨時整編、整訓,而後開赴戰場。

仗還沒開始打,就已經是‘大炮未響,亦黃金千兩’了。

真開打了更不用提,物資補給源源不斷,甚至連兵力都要細水長流的往前線補。

好不容易打完了,遣散也是個麻煩事,戰後的賞賜、撫卹,更是一筆完全不亞於戰爭本身的巨大消耗。

所以劉榮私下裡會吐槽:漢家的軍隊打仗,那就像是三歲小孩兒第一次游泳——什麼救生圈,充氣項圈之類,能帶的都得帶上。

反觀匈奴人,說要打仗,那就跟出門踏青似的,那點乾糧就上馬。

一路打,一路搶,既不需要單于庭負責後勤補給,也不需要戰後賞賜、撫卹之類?!獡尩降亩际茄a給!

——吃剩下的都是戰利品!

甚至於,哪怕什麼都沒搶到,也同樣可以通過揀回陣亡者遺體,從而合理合法的繼承其遺產。

相較於漢家‘差生文具多’式的小孩游泳,匈奴人這種大站方式,更像是鄉村小孩脫個溜光,也不管啥乾不乾淨安不安全,一頭就往渠水裡扎就完了。

所以,漢匈雙方的戰略均勢,往往並不意味著雙方實力相近。

而是需要漢家取得一定的優勢,以彌補後勤補給方式、兵種等羈絆壓制後,才能形成動態平衡。

說得直白點就是:如果漢匈雙方的實力不分伯仲,那漢家必然處於戰略劣勢;

雙方戰略均勢,則漢家必然比匈奴人強大不止一點半點。

至於漢家佔據戰略優勢——哪怕只是些許優勢,也意味著漢家在硬實力層面,至少甩了匈奴人十八條街。

這種戰爭模式不對稱,在匈奴人強大的時候,其實並不太能體現的出來。

——因爲強大時期的匈奴人,不需要憑藉戰爭模式的高性價比,來達成對漢家的戰略優勢,就能達成自己的戰略目標。

想搶哪裡搶哪裡,什麼時候搶,怎麼搶,也都是匈奴人說了算。

但當雙方位置互換,換做是漢家的強大時期,處於戰略劣勢地位的匈奴人,就可以憑藉這種高性價比的戰爭模式,來讓漢家的戰略優勢發揮不出來了。

便如此番,匈奴軍臣單于決定戰略重心西移。

同樣的事發生在華夏大地,是會動搖王朝統治根基的!

但對遊牧民族而言,這沒什麼大不了。

因爲遊牧之民,本身就是窮其一生都在‘遊’牧,以年爲週期在草原遊蕩。

遊牧之民的認知當中,從來都沒有固定居所、穩定生活,乃至於安定祥和之類的概念。

具體到漢匈雙方之間的彼此攻伐,便是漢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匈奴人則來去如風——無論是戰場上的騎兵,還是草原上的部族。

至於衛青這一提議,提出將遊牧民族綁定、鎖死在土地上,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通過破壞匈奴人的土地——也就是草原,來迫使他們無法隨意戰略騰挪,殿內衆人也並非不能理解。

比如先帝年間,長公子時期的當今劉榮,就曾提出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將草原遊牧之民的每一寸草地名,都鋪上一層雨砸不透、風吹不透的鹽!

讓草原所有的地方,都變成寸草不生的鹽鹼地,徹底斷絕遊牧之民賴以爲生的根基!

雖然只是個異想天開,幾乎沒有可行性的天方夜譚,但當這句話首次被劉榮提出的時候,也依舊嚇了那匈奴使者好大一跳。

雖然最終,那匈奴使者也反應過來:漢家壓根兒沒有那麼多的鹽,用於鋪設整個草原,即便有也捨不得、更沒有足夠的人力完成這一切;

但僅僅從這一個‘怪談’類方案,當時的劉榮就迅速在匈奴單于庭,得了個‘惡魔使者’的稱號。

而今,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那個天方夜譚、異想天開的方案基礎上,也已經逐漸演化出了相對更廉價、更具可行性的延伸方案。

鹽是很貴,而且是物以稀爲貴。

但砂石很便宜啊~

在草原鋪設砂石,尤其是圍著沙漠邊沿鋪設,照樣能加快草原的沙漠化!

還有少府墨苑魯班苑,在研究新鮮事物的過程中,本打算製作肥料時,做出來的幾個反作用的東西,也同樣可以打成類似的效果。

至於是否要鋪滿整個草原,真的把草原完整的搞退化,則類似於後世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不一定非得犁地,能起到震懾作用就行。

要說這個思路,之前大家爲什麼沒有往這方面去想,一方面,是鹽也好,砂石也罷——都只是一個可以口頭提出來,對匈奴人造成精神震懾的恐怖遐想,並不存在太高的可行性。

另外一方面,便是封建時代武人常見的通?。簯馉懼箲?,故不可傷天和過甚。

而在衛青這出身牛犢不怕虎的點破後,酈寄、欒布等一衆老將,也開始重新捋思路邏輯了。

戰爲止戰,這當然沒錯。

對於如今漢室而言,無論是內部的諸侯叛亂,還是針對嶺南的統一戰爭、與北方匈奴之間的文明戰爭,最終的目的,d都是爲了不再繼續打仗。

——諸侯叛亂,得打,打死了,以後才能沒有叛亂;

——南越反覆,也得打,打下來了,行了郡縣,以後也就沒有反覆的南越國了。

對北方匈奴人,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

因爲不想打,所以得打。

因爲不想一直打,所以必須得把匈奴人打廢,讓匈奴人再也沒有能力發動戰爭。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用一些稍微殘忍些、下限低一些的手段,似乎也沒什麼不好——最終目的都是爲了和平嘛!

不單是爲了華夏大地的和平,也是爲了給予草原遊牧之民長久的和平。

至於有傷天和?

咳咳咳····

這就不得不提一下這個時代,爲華夏民族所一致認同的華夷之防了。

傷天和的前提,是讓很多無辜的,或並不是非死不可人,在很殘忍的手段下死去。

而在這個時代的主流觀念中,世界上的‘人’只分兩種。

華夏人,也就是‘人’。

以及,蠻夷,即‘非人’······

“如此說來,某倒是有個法子。”

短暫的沉默之後,弓高侯韓頹當面色古怪間,試探著說道起來。

“草原遊牧之民過冬,並不都能有機會回到幕南、河套這樣溫暖的地方。”

“且無論過冬的地方在哪裡,都必定是四面高,中間下陷的碗狀拗、坑。”

“爲了讓這種地方可以更溫暖,遊牧之民習慣於將用不到的牧畜糞便,都堆積在這種碗狀盆地的底部?!?

···

“呃,如果····”

“某是說如果?!?

“如果,草原上有一片方圓數百里的區域,區域內所有的碗狀盆地,底部都沒有多年積攢的牧畜糞便的話~”

“那當冬天來臨時,任何一個踏足這片區域的部族,大都會熬不過這一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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