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真君……
這兩個字,只在瞬間就把呂泰宇的所有想法都打破了,他心中在凝固之後,就有無數(shù)的雜念起伏,涌動著升騰起來,化作了不甘心。
明明情報(bào)說,只是凡俗!
只是約莫八品法脈的兵家,和涇河龍君有關(guān)係,有概率和泰山一系有聯(lián)繫;派遣他們?nèi)藖恚鋵?shí)是有些大材小用的。
三位久經(jīng)殺戮,彼此配合親密無間,能討伐六品層級玄官的七品玄官殺手,配合來殺一個受傷,重創(chuàng),法力尋常的兵家玄官,怎麼看都是難度極低。
但是事實(shí)上是那個兵家法脈的少年道人,展現(xiàn)出了恐怖的廝殺能力,而從他的戰(zhàn)鬥風(fēng)格來看,至少身負(fù)百年以上的正道道行,而真君二字,則徹底擊碎了呂泰宇的心態(tài)。
自己等人,被當(dāng)做了試探的棋子?!
他心中憤怒殺意,卻也因爲(wèi)秘衛(wèi)特有的烙印而不能背叛,周衍道:“這三個人已被我廢了,有勞幾位暫且爲(wèi)我拿著,另外,我沈叔在哪裡?”
土地道:“沈大俠在臥佛寺,龍君則已回來。”
周衍道:“李三郎呢?”
土地臉上的神色越發(fā)恭敬,也有些疑惑不解:“聖人似乎有些急切離開這裡,回長安城,甚至於是直接走了水路,走的是還不是涇河水系,是嘉陵江在關(guān)中的支脈大河。”
周衍心中卻看得清楚。
是李隆基要走,還是說,是另外的人要著急走?
土地公不擅長戰(zhàn)鬥,但是對於各地的風(fēng)土人情,至少是懂得個大概,尤其是對於地脈消息的傳遞很快,周衍道謝,土地公連忙說一聲真君客氣,拎了好幾根粗大的藤蔓。
就這樣將這幾個殺手給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周衍手指敲擊刀柄,心中迅速思考。
無論是從這三個人的密切配合也好,還是從對方能迅速追蹤周衍的身份來歷也罷,都是明顯的官方手段,而和周衍有敵的幾個裡,必是李亨心腹,李輔國。
該如何處理?
周衍伸出手,泰字玉符流轉(zhuǎn)。
………………
轟!!!
嘉陵江在陝地的大支脈中,大船劈開浪潮前行,李輔國讓大部分的鳳翔騎兵走陸地,分散吸引注意力,而自己則是乘船送李隆基,還走的不是涇河水系,而是嘉陵江。
心思縝密,知道那道人似乎和涇河龍君有關(guān)。
所以不肯走涇河。
打算這樣繞一繞,在另外一個地方匯合,再重新返回長安。
李隆基沒有因此而不滿意,他也不想牽連武功鎮(zhèn)的無辜者,在大船之上,看秋天水漲,波濤洶涌,高力士,陳玄禮都在,高適也在旁邊。
李隆基看水拍河岸,安靜出了一會兒神,道:“卿此次來援,功莫大也。”
“可想要什麼封賞?”
高適嗓音沉靜,道:“臣年已五十有三,已立下文武之名,於個人而言,倒也沒有什麼想要的,只是……”
李隆基道:“只是什麼?”
高適道:“臣有一故人,捲入了永王之事當(dāng)中。”
“那個人太上皇也知道,李太白。”
“嘴巴不饒人,現(xiàn)在被下放獄中,判的罪名是謀逆,屬於十惡不赦的十個大罪之一,按照現(xiàn)在的局勢,恐怕等到各種事情平定的話,他會被處斬。”
李隆基悠然道:“李太白,劍也學(xué),儒門也學(xué),道法也學(xué),散門方士也會,雜七雜八的,玄官境界雖然只有五品,但是卻被公認(rèn)爲(wèi)有上三品境界的【意】。”
“因爲(wèi)本身境界牽連了那一口氣,號爲(wèi)【謫仙】。”
“有人不是說了,他若是不那麼執(zhí)著官名的話,算是五百年來,最有可能登臨上三品境界的了。”
“他這樣大的名聲,我那兒子敢殺他?”
高適道:“聖人先前下令,但凡曾在安祿山那邊爲(wèi)官的人,回來之後都會被追究罪責(zé),反倒是令許多本來是被強(qiáng)迫在安史兩人麾下效力的官員,也不敢回來。”
“叛軍抵抗之心更堅(jiān)。”
“後來後悔,也來不及了。”
“對安祿山和史思明,聖人尚且這樣;對於永王謀逆之事,看得只會比安史二人更加重,也更加痛恨。”
李隆基斂了斂眸子,永王之亂的根本,其實(shí)只是這位太上皇不甘願將皇位讓出做出的選擇,而高適,正是李亨擊敗永王的關(guān)鍵角色之一。
想要營救朋友,不去找皇帝,卻來找他這個太上皇。
沒有這樣的道理。
李隆基道:“高適,你如今算是功勳彪悍,一地節(jié)度使,論文,則震動於四海,論武,則領(lǐng)廣陵十二郡,以你的才幹,未來封侯也不算是什麼。”
“爲(wèi)何不自己求一求我那兒子?”
高適道:“聖人性灑脫,但是畢竟多疑。”
“臣是破永王之亂的大將,而白,則是永王的幕僚;在如今這個情況下,臣若是求情的話,聖人會怎麼想?那樣的話,我恐怕太白反會遭了災(zāi),臣自己也怕是難保。”
李隆基道:“那你就求我這老頭子?”
高適沉默了下,道:“我已和郭令公密談,如果太上皇陛下也開口的話,至少可以保太白性命,不至於讓他這樣的人,最終死於獄中。”
李隆基道:“這就是你護(hù)駕想要的嗎?”
高適道:“是。”
李隆基道:“要告訴李太白那狂徒麼?”
沉穩(wěn)的名將嘴角帶著一絲絲微笑,道:“不必了,告訴他的話,這傢伙的嘴不牢靠的,一定會寫出許多許多的詩,到時候,天下人都知道了,是臣繞開聖人轉(zhuǎn)求太上皇,救和聖人爭奪皇位的永王幕僚。”
“以如今聖人的心思複雜程度。”
“臣的官位,怕是也難保了。”
“與其到了那個時候,臣和太白在隔壁牢房裡面,寫詩相應(yīng)和,不如讓這老小子也吃些苦頭,然後,遠(yuǎn)離這天下朝廷吧。”
“朝堂上袞袞諸公的心思太重,不適合他這樣的一隻大鵬,如果他願意的話,去取回他放在名山間的鹿,重新振翅,扶搖九天,或許還能成就仙神境。”
李隆基灑然笑道:“負(fù)氣敢言,權(quán)近側(cè)目;高適啊高適,你倒是和那狂徒不同,比起他,有意思多了,只是,你這一次射箭,傷了李輔國,怕是以後有的你受。”
高適道:“臣尚不懼一閹人。”
李隆基只是笑,指高力士問:“那你懼他否?”
高適道:“高將軍非閹人,爲(wèi)陛下近臣。”
李隆基就知道,高適和李太白不同,哪怕到了這個年紀(jì),李太白還是當(dāng)年恣意情況的青年,而高適,他已經(jīng)是一位足以封侯的名將。
年輕的熾烈內(nèi)化作了心中的火。
李隆基看向不遠(yuǎn)處站著的李輔國。
李輔國奇醜無比,只是對於如今的聖人李亨,忠心耿耿,因此得到了重用,看著那邊的幾人,臉上帶著畢恭畢敬的神色,眼底卻自有自己的考量。
他還在想著,聖人李亨給他的密信,要他一定要將那名道人帶回去,李亨在信箋裡面用詞很重,但是對於原因,卻閉口不提。
李輔國在李亨沒有得勢之前就輔助他,忠心耿耿。
所以明白,這代表著聖人極端看重這個人,看重到了就連原因都不能夠告訴他這個近臣的程度。
之前本來打算用三千鳳翔騎兵去強(qiáng)行把這道人帶回去,可是卻被太上皇李隆基阻止了,再加上那淮南節(jié)度使高適在,李輔國沒辦法。
心思一轉(zhuǎn),卻又有了新的念頭。
一邊想法子去帶李隆基回長安城,爲(wèi)了保護(hù)李隆基,高適的弓射手一定會跟著,這就調(diào)開了這兩波人,然後再動用了武周時期建立的梅花內(nèi)衛(wèi)去試試看周衍。
他習(xí)慣於朝堂上的角逐試探。
這樣的試探,是看反應(yīng),只需要對方做出反應(yīng),就可以試探出其跟腳手段,然後再反推出對方的情況,是投石問路,打草驚蛇。
女皇去後,梅花內(nèi)衛(wèi)一脈沒有被拔取。
而是成爲(wèi)了皇帝的暗手內(nèi)衛(wèi)。
修行的法脈全部都是外三門,配合密切無間,用來肉體摧毀一些人,李輔國籠著手臂,看著嘉陵江支流的水面泛起漣漪,波濤陣陣,怔怔失神。
李隆基悠哉:“這麼著急,李輔國對那小子出手試探了吧。”
“尋常的內(nèi)衛(wèi)手段,不可能傷得了那個小子,只是就看那小子會不會報(bào)復(fù)回來。”
高力士道:“兵家銳氣,但是主動來廝殺,不是好事。”
李隆基手指敲擊扶手,悠然道:“是,主動出手動怒,會破格;這船上尚有鳳翔精兵,一旦動起手來,就會容易被看出幾斤幾兩,損失精銳騎兵,來換取看出那小子跟腳。”
“我那好兒子,完全做得出來。”
高適那時候在廝殺,聽到了泰山府君,但是也完全沒有往周衍就是泰山府君這一方面去靠,或者說,這個身份,只有周衍和李隆基心知肚明,哪怕是高力士也只是隱隱猜測,就立刻不敢去想。
高力士道:“那位道長,最好還是待在原地。”
“不要有什麼動作,反倒是能給人高深莫測之感,叫人摸不出跟腳來。”
李隆基微笑:“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以周衍現(xiàn)在的處境,你說的是最好。”
“可惜,可惜……”
高力士心裡一突,看到臉上已多有皺紋,就連白髮都比起之前更多的君王側(cè)身,微笑道:“你是懂得局勢和大局的,卻不懂得那道士……”
昂!!!
似乎是映襯著這個老邁君王的話,水面忽然炸開了層層的波濤,低沉的龍吟聲只在瞬間炸開,嘉陵江支脈的水面裂開鴻溝,鱗甲在水下游動。
出現(xiàn)了超過李輔國預(yù)料的變化。
“龍吟!!!”
水系,本就是龍君之屬天然的玄壇。
嘉陵江的水,又如何?
於是,可以看到波濤洶涌,層層疊浪,水花猶如珍珠成羣,狂風(fēng)涌動於長河之上,拍打在大船之上,船帆被風(fēng)吹得鼓盪起來,任由搖船槳的力士如何用力,竟是絲毫不動。
轟!!!
波濤瞬間裂開,水流朝著上空涌動,然後化作雨水落下,軍中玄官施展烽燧之力,火焰升騰,和水流碰撞,化作了層層白色雲(yún)氣,翻卷滾動。
於水雲(yún)之間,巨大蛟龍破水而出。
百丈的蛟龍之軀,只是探出水面的龍首就和這一艘大船相齊平,水流像是小瀑布,從鱗甲的間隙落下,金色的豎瞳平靜注視著這一艘大船。
身穿尋常道袍的少年道人盤膝坐在龍首,袖袍翻卷。
竟是逼停了這巨船。
“止步。”